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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如今好起来了。
京畿之地的百姓日子,自然也比往年好上了不少。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从大年三十开始,北京城内外的鞭炮声和晚上的烟花似乎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而在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初一。
傍晚。
倒是多了一桩意外之事。
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消息最先是从西苑传出来的。
按照宫里传出来的说法,即是皇帝一套有些年头的道袍,忽然想要穿上,但是却找了找了好几个时辰都找不到。
按理说不过是一件陈旧的道袍而已,不知所踪也不算什么事情。
可这事却又偏偏和皇帝有关系。
于是本来很小的一件事情,听说皇帝却忽然大发雷霆。
结果就是吕芳这位总管内廷的大太监一声令下,整个西苑都开始动了起来,似乎是要找出究竟是何人遗失了皇帝的那件道袍。
连带着,在西苑当差做事的近五百名太监被处罚,全都发出西苑,发配京畿皇庄耕种服罪。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自然还没有结束。
严府。
严世蕃面色好奇:“这事倒是显得怪异,明明是在西苑丢的道袍,怎么就扯到宫里头了?”
好奇的嘀咕着,严世蕃看向正在书案前写字的老爷子。
见老爷子不开口。
严世蕃又说:“听说是吕芳他们查出来,那道袍本来是存在西苑的,但不知为何偏偏又有宫中尚衣局的事情。为此,宫中今天也一并发了一千三百多名太监和六百多名宫女,全都罚出城外,去皇庄耕种了。”
这是最让严世蕃好奇和不解的地方。
那道袍不论是怎么丢的,都该是在西苑丢失的才对,最多也就是可能某个太监觉得皇帝不可能再穿那件道袍了,便私自给携带出宫去了。
这等东西,在外头若是不明说是皇帝穿过的,那也不是个值钱的玩意。
可现在又和宫中有关系。
这前前后后,西苑加上宫中,已经惩治了超过两千名太监宫女。
严世蕃砸吧了一下嘴巴,语气带着唏嘘:“儿子还听说,吕芳他们还要追查宫中整个十二衙门四司八局和后宫管着宫女的六局一司。这要是真查下去,只怕宫里宫外数万太监宫女都要被过问一遍,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在这次被罚去皇庄耕种服罪了。”
儿子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宫闱里的事情。
严嵩也终于是写完了一副字。
严世蕃走过去看了眼。
是前宋岳鹏举的满江红。
词自然是好词,词意也是传世的。
至于字,对于严嵩而言也不过小道尔,整篇词誊写下来,可谓是笔透纸张,入木三分,张弛有度。
难能可贵的是严嵩分明已经年过八旬,可这幅字却是气势雄壮,可以说是将岳鹏举昔年之志尽数写出。
看了看老爷子的字,严世蕃又抬头看向老爷子,心里却是嘀咕了起来。
瞧着老爷子今天这气势磅礴的字,难道老爷子还有气力给老严家和自己再生个幺弟幺妹?
严嵩放下手中墨笔,只是看了儿子一眼,就知道这厮大概又没憋着好屁。
他哼哼了一声,而后朗声开口:“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瞧着老爷子似乎也有一副壮志未酬的样子。
严世蕃笑呵呵道:“岳鹏举这首词,正缘独上高楼,自倚阑干,纵目乾坤,俯仰六合,不禁让人热血满怀沸腾激昂。词是好词,词意也雄壮,只可惜岳鹏举一人非能救的赵宋江山,落得个风波亭中悲凉事。”
严嵩微微抬头,瞧着儿子在面前夸夸其谈,他却是不禁翻了翻白眼。
“你懂个屁!”
此言一出,何时听过老爷子有如此粗俗之言的严世蕃顿时脸色一愣。
他倒也没分辨,只是皱眉道:“儿子自是不如爹的,只是儿子说岳鹏举也没说错啊。”
“你屁都不懂!”
严嵩又是开口就骂,满脸的惆怅。
他这会儿愈发想念远在南京的乖孙了,要是乖孙在这里,定然是明白自己为何要誊写岳飞的这首满江红了。
连续被骂。
严世蕃顿时满脸涨红:“爹!没见谁家当老子的,大过年的就在家中训子的啊。”
我堂堂刑部左侍郎掌刑部差事的人,难道不要面子的?
“你就是个屁!”
见老小子还敢在自己面前犟嘴,严嵩又是一声喝骂。
严世蕃彻底恼了。
就算当老子的,也不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骂人啊。
可不等严世蕃开口。
严嵩已经说道:“词乃前人作,词意却达今。枉你读书多年,借古言今之意难道也不懂?我看你是在刑部当差做事,搞得脑子都昏了!”
老爷子的话好像是一盆凉水,浇在了严世蕃的头上,让他瞬间冷静下来,鼻子一抽,似乎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赶忙上前伏案看向笔墨未干的字迹,抬头看向老爷子:“爹,难道是咱家要准备做些什么事情了?”
看着老儿子的傻样,严嵩也只能是微微一叹,端着茶杯坐下。
严嵩缓声开口:“自古便有攘外必先安内,欲成事先自保。今日正月初一,何故西苑因一小事尔,便大发雷霆动辄数千人罚罪?”
严世蕃目光一闪:“您是说,今天西苑的事有阴谋?”
严嵩白了一眼:“傻子都能看得出今天宫中的事情不对劲。”
严世蕃哦了声,然后立马回过味。
老爷子这是在骂自己是傻子?
严嵩则已经打开话匣子:“朝廷从去年底开始,就在热议徐阶一家的事情,皇帝为何却偏偏皆留中不发?又为何今天忽然宫中一次处罚这么多人?岳飞这首满江红,老夫瞧着大抵是能道明皇上心思的。”
严世蕃轻咦了声,随后小声试探道:“您是说……皇上要鼎新?不能够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又有老爷子的连番解释,严世蕃要是再看不懂事情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严嵩却是抬头示意严世蕃,让其将刚刚写好已经墨渍干透的满江红拿走。
他则是从一旁的木匣子中取出一份空的奏本。
摊开之后,严嵩便再次手握墨笔,笔势收敛,字迹工整无比的书写了起来。
严世蕃心中好奇,不由绕到老爷子身后低头看过去。
只是一眼,严世蕃便是心中大惊。
“爹!”
“您怎么又要请辞乞骸骨了?”
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初二。
大明内阁首辅、少傅、太子太师、少师、中极殿大学士严嵩,上疏乞骸骨。
皇帝留中,赏旨不允。
正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