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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的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的。
但这句话放在锦衣卫诏狱,那就要调换一下了。
于是。
等到正月初一正午过后。
西苑万寿宫的案头上,就已经静静的摆放了一道刚从诏狱中发出的奏疏密报。
皇帝今日未能早起,昨夜先是在严家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皇帝觉得等今年圣寿节的时候,宫里内帑充裕也该办一场。
而后又在严家进了些甜食,方才在子时三刻左右去了裕王府。
对于皇帝老子的忽然驾到,裕王府显然也没有准备,匆匆忙忙阖府上下也只能是尽力应对着。
倒是皇帝没什么意见,只顾着抱着自家的好孙儿说话。孩子还小,也不懂的如何和皇帝爷爷应对,只是阿巴阿巴的胡乱说着孩童之语。便就是如此,却也是让皇帝龙颜大悦,只觉得自家的孙儿却是要比严家的重孙儿更乖顺可爱些。
然后就是皇帝大手一挥,内帑拨付钱粮珍玩书画古籍等等,林林总总也不少于十万两,便赏给了裕王府。
游玩一夜,皇帝方才乘兴而归。
这时候锦衣卫的密报送到万寿宫,正好是嘉靖刚刚在内殿用完斋饭,诵完经文,顺带着打了一套养生拳后。
吕芳和黄锦两人小心的伺候着皇帝到了前殿。
嘉靖一眼就瞄到了御桌上的奏本密报。
朝廷体制,地方上的官员奏疏皆入通政使筛选,转送内阁或各部。唯有京中官员及皇命特许之官员可奏疏直送内阁及内廷。
而密奏,则是少之又少的地方和官员可以使用了。
凡是密奏,基本也都是天大的事情。
嘉靖眯着眼:“何处送来的密奏?”
吕芳回道:“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朱七。”
“朱七?”
嘉靖脸上有些疑惑,似乎是在回想着有关于朱七的记忆,而后好奇道:“朕记着,他年前是带着人随严绍庭一同南下的。怎么这时候会有密奏,难道是南边又出了什么事?”
江南干系重大,引为国家财税重地。
莫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准允严绍庭建三千忠勇营。
其意如何会是让他去清剿白莲教逆党,这等逆党自有地方官府去处理。三千忠勇营,所为的就是让严绍庭在那边的时候能有个可信的依仗,真到了艰难之时,也能有个震慑江南宵小的利器。
也正因如此,嘉靖这时候才有些好奇,语气中也多了些忧虑。
要是有三千忠勇营在,南边还能出事,让朱七不得不密奏京师,那就说明江南的事情大抵是恶变了。
吕芳则是嘴角动了动,而后才小声解释:“朱七是从京师锦衣卫衙门里送来的密奏,非是从南京那边。”
嘉靖这下子顿感好奇:“他怎么跑回来了?”
吕芳看了眼黄锦,由后者伺候着皇帝坐在了殿前御座上。而他,则是到了御桌前,将密奏奉到皇帝手中。
而后吕芳才说:“昨日傍晚入城回来的,是藏匿了行踪,花了七日功夫从徐州快马赶回的。”
听到这话,嘉靖目光一闪即逝。
徐州至北京,千五百里路程,七日赶回,一日便要走上二百多里路,还是在这等大寒隆冬时节。
这就是有大事发生了。
嘉靖看向吕芳,目光也已沉下:“有不法?”
吕芳点点头,语气愈发小声谨慎:“出在两淮盐司,或与华亭有关。”
华亭,如今已经成了徐阶一家的指代名词了。
嘉靖的脸上再无昨夜一整夜游玩在外的好情绪,眼神微有些阴沉:“朕记着两淮盐司新官乃是自鄢懋卿之后,由严嵩推举而上。”
吕芳当即解释:“两淮盐司新官,却也亦是出自松江……”
这就解释清楚了皇帝的疑惑。
嘉靖态度不明的哼哼了一声,随后才终于打开手上的密奏。
吕芳和黄锦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默默无语,恭顺颔首伺候在一旁。
不多时。
嘭的一声。
嘉靖已是满脸愤怒的将密奏扔在了御桌上,脸色极其难看。
“主子爷。”
吕芳和黄锦两人同时开口。
“便是出了事,还请主子爷息怒,龙体为重。”
嘉靖却是不管,脸色愈发阴沉:“好一个两淮盐司新官!好一个松江华亭!好一个枉顾国法!”
皇帝一连三句斥骂,殿内阴霾浮现。
吕芳上前借着整理密奏的机会,快速的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顿时心惊。
嘉靖则是冷眼看向吕芳:“看明白没有?”
吕芳放好密奏,赶忙转身低头。
嘉靖冷哼道:“朕的臣子,朕的次辅,竟然已经如此枉视国章律令,以乡党勾连沆瀣一气,借以公器兴草菅人命之事!”
吕芳低着头,心中也是掀起千层浪。
皇帝不是不知道底下的臣子们都是什么德行。
自宪宗皇帝和孝宗皇帝之后,再到武宗皇帝,大明朝的那些文武官员们,做的那些故事,谁都清楚。
可为何明明内廷已经清楚,次辅徐阶一家在松江府漫天侵占百姓田地还不处置。
因为朝堂内外人人都是如此做的。
没有彻底改变时局的能力,骤然依次处置徐阶一家,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皇帝才会让严绍庭、高翰文这些人在江南行事。
如此,这就是臣子之间的争斗,暂不涉及皇帝。
而皇帝依旧能居中权衡各方。
只要皇帝不表态,那么江南正在做的查办士绅官员,清退大户历年侵占的田地一事,就不是皇帝的意思。
但是现在皇帝怒了。
这是因为两淮盐司转运使孙克弘,竟然和徐阶勾结在一起,公然动用朝廷官府的律法威严,欲盖弥彰的以公器私之于小民,只为了藏匿罪行。
这是不一样的性质了。
大伙虽然都有不法,都在侵占百姓田地。
可独你一人竟然还要害人,还是借着朝廷的名义去害人杀人,那就是大错了。
吕芳很清楚皇帝为何现在会这般愤怒。
如皇帝所说的,借以公器兴草菅人命之事,这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正当吕芳思考着如何劝说皇帝息怒,又该如何评价当下这件事情的时候。
殿门处,却有一名太监出现。
是在司礼监当差做事的陈矩。
吕芳看了眼陈矩,随即招了招手。
陈矩入内,手中拿出一份封着火漆的奏本送到吕芳面前:“公公,是严宾客自南京急奏密本,奴婢接到手便立即赶来。”
那头,嘉靖听到严绍庭的名字,转头默默的看了过来。
吕芳嗯了声,接过严绍庭的密奏,让陈矩退下,这才将密奏放在御桌上,小心翼翼的拆开火漆和糊封,而后将里面真正的奏本捧送到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