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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将冯霜止拉到了一边;“可曾烧着了?”
“哪里那么容易出事?”冯霜止摇摇头,又回头看那账本,“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恍惚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方才被那火给一下,又忘记了。”
“想不起来便慢慢想,怕不是什么要紧事,忘记也就忘记了。”
她方才是想要找和珅说什么事情的,现在倒完全忘记了。
和珅看她当真无事,便要走过去收拾那一片狼藉,忽然看到那账本,便拿在手中翻了一翻。
当初断案他也就远远看到过这账本,毕竟是在乾隆的手里的东西,他们这些个人也不好去碰,冯霜止是直接通过伊阿江将这账本拿上去的,并不曾经过和珅的手。他现在拿起这账本,目光忽然落在了一行字上,便忽然之间愣住了。
冯霜止正奇怪他怎么没动了,便上去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要出大事了。”
和珅只觉得倒抽一口凉气,只盼着现在还没出事,今日给这样一闹腾,孙李二人的事情指不定还要牵出他们背后的人来,他赶忙将那账本一卷,便道;“出大事了。”
也顾不得解释许多,他只让冯霜止今晚先睡了,便直接返身出去,推开门便叫刘全儿:“刘全儿速速去王杰府上,让他连夜提审孙士毅与李侍尧二人。你别愣着,先去了,我在刑部等他!”
“嗻。”刘全儿被和珅这冰寒的声音冻得激灵灵地打了个抖,麻溜儿地跑着出去,便翻身上了马,先往王杰府上去了。
和珅这边却是揣着那账本直接往刑部赶,只盼事情不要如他想象之中地那么糟糕。
刘全儿到了王杰府上的时候,王杰还没睡,只坐在那书案前面双手食指交叉起来,就一盏越来越昏暗的油灯,也不说话,更不动作,跟入了定一样。
乍一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便出了书房门,才走到中庭,便已经看到门房给刘全儿开了门,刘全儿跑过来便给他打个千儿:“王大人,我家爷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夜里出来说请您到刑部去连夜提审孙士毅、李侍尧——”
刘全儿话都没说完,便看王杰那脸色猛然一变,紧接着便听他道了一声“果真是坏了”。
王杰直接从刘全儿的身边过去,竟然拉了刘全儿的马,便直奔刑部去了。
刘全儿直接傻在了原地,这些个老爷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王杰这厮骑了他的马,那他怎么回去?
甭管刘全儿这儿抱怨,王杰已经直接策马到了刑部,刚刚进去便听见摔杯子的声音,却是和珅骂道:“耽误了事儿你们担待得起吗?!”
只这一听,王杰便知道要出事。
他担任刑部侍郎,也主管这一次的案子,进门只有一句话:“按照和大人说的办。”
下面那官员吓得抖如筛糠,两腿发软,和珅方才说的是要半夜提人,他慢吞吞地便要走,和珅看他两脚没力气软趴趴的模样,便冷笑一声:“如今没力气办事儿,今后也别办事儿了!”
这已经是威胁了,可和珅有威胁的资本。
他看那官员在他这一句话之后已经要瘫倒的模样,便一脚踹在了他身上,将这官员踹倒在地,又看向王杰。
王杰不理会这边的情况,直接饶过后堂,便往刑部大牢走。
一路上狱卒们哪里想到这两位老爷半夜来提审犯人,都给吓精神了,忙不迭地站好了,整理着自己的衣帽。
和珅与王杰快步从这闷热又有难闻气息的牢房夹道之中走过,两边疯疯癫癫的犯人们伸出手来,便要拉住他们,只是这二人根本目不斜视,不看他们一眼,两下便走过去了。
狱卒一直领着他们到了关押孙士毅和李侍尧的地方,这二人之前是朝廷大员,关押的地方也收拾得干净一些,不与普通犯人一起,只不过对于养尊处优的他们来说,这环境已经是相当恶劣额了。
孙士毅与李侍尧的牢房相隔比较远,因为害怕这两人串供,所以分开关着。
现在第一个看到的乃是孙士毅,王杰抬起手来,那手指轻轻一动,一挥手,眼神沉着,便让狱卒去开门。
那狱卒喊道:“孙大人,起来了,今夜提审您呢!”
没动静。
那穿着白色囚服的人缩在一堆干草上,身边摆着些外面带进来的酒食。
和珅一看便知道要糟,在这臭烘烘的牢里,他抬手掩了一下自己的口鼻,看王杰冷脸又继续往前面走,他却不走了,只在这里看着那狱卒将孙士毅翻过身来。
王杰那边是直接往前面找李侍尧了,李侍尧睡得沉沉地,冷不防地被人给叫醒,抬头一看,竟然是王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一下站起来,便骂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不过是个刚刚踏入官场不久的愣头青,竟然也敢算计你爷爷我,赶明儿本官出去了,定要你脸上跟开大染坊一样!”
他嘴里骂骂咧咧,不想旁边传来一串平缓的脚步声,一个淡静的嗓音道:“还能说话,便是没死。这污言秽语的,听了心烦,还不赶快甩他几个耳刮子,让他给停住了?王大人文人出身,不好听这些腌臜话的。”
王杰如何不知道和珅也是暗含讽刺的?只不过和珅随口便直接让人上来打李侍尧,这胆子倒是大极了。
狱卒听了和珅的话,原本是有些犹豫的,不过一看王杰没阻拦,又看和珅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就打了个寒战,上去便左右开弓,狠狠地抽那李侍尧耳刮子,那李侍尧两边脸随着“啪啪”的声响,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牙齿咬到了舌头,疼得脸都扭曲了。
这一下才算是清净了,和珅摸出手帕来,继续掩住自己的口鼻,只轻轻道一句:“死了。”
孙士毅是没了。
王杰方才一看便已经是明白了,他曾经跟江南道的河工关在一起,亲眼见过人死在牢里时候的场面,那时候的江南官场也不少这样暗地里害人的把戏,只是没想到轮到自己审案了,竟然也有人敢对这当初是朝廷一二品大员的人下手的。足可见,人心之黑了。
他挥手一指李侍尧面前隔着的饭菜,“去看那饭菜里可是有毒。”
之前孙士毅那边便是这样的把戏,一个孙士毅已经死了,不知道李侍尧怎么想?
狱卒拿了试毒的银针,便往那酒菜上一插,不多时银针便已经发黑,李侍尧原本还想挣扎谩骂,这一下看见那银针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一脸万万没想到的表情。
和珅道:“亏得我们的李大人习惯了山珍海味鱼翅燕窝,受不得这样粗糙的饭菜。否则说不得便要跟不远处孙大人一样提前见了阎王。您当官这么多年,怎么着也不该有这样大的仇人吧?李大人您这都入狱了啊,坐牢了啊,竟然还有人恨您恨到这地步,要置您于死地,也不知道您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李侍尧当真是个福大的,前几天送来的饭菜里都没问题,他也都吃了,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灵惴惴不安,什么都吃不下去,便将这东西暂时放着了,不成想现在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他嘴巴都被打肿了,这个时候含含糊糊喊叫道:“孙士毅死了?!”
王杰叹了口气,背着手,道:“果真还是我疏漏了。”
他回府之后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将整个事情思来想去,便猛然记起了坐在聚贤楼的时候他跟和珅、福康安说的一句:孙李二人在牢里听说乾隆偏袒着他们,嚣张跋扈得很。
刑部大牢里,什么人跟这两位通了消息?竟然还有人给他们通消息,甚至他们身为罪臣还“嚣张跋扈”,这本身便不对,若是背后没个依仗,又哪里敢这样?
所以这孙士毅跟李侍尧的案子背后还有鬼,如今一来便发现这二人已经死了一个,可见是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站在这牢房之中的一片昏暗里,和珅脸上的笑容格外有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仿佛万事万物已经尽在掌控,转眼之间他已经完全能够操控全局一样。
王杰见到他抬起手来,便按了按他自己另一手的手腕,似乎是思量了什么。皇帝没得去偏袒这二人,那是寻常事,可帝王无情,单说这二人得宠,也不该到这样的地步。当这么多年皇帝,该杀的便杀,即便是老了也不该这么拖拉——若是说这二人背后的两位阿哥牵出来,乾隆想要回护,这才是正理儿。
和珅笑得含混,只低头去看眼底还带着惊慌的曾经官居大学士的李侍尧,只一句:“孙大人已经冤得去见阎王了。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李大人,都成了卸磨之后的驴,飞鸟尽之后的弓,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