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春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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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娘白氏,因为在冯霜止额娘许氏去世那段时间闹腾,直接被老太爷勒令闭门不出,至于等四姨娘生下腹中的孩子之后怎么处置,却还是没有定夺的。

原本四姨娘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的,没人没事儿做去招惹她,整日也有人照顾,冯霜止甚至还打过招呼,让人好生顾看着,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现在冯霜止刚刚去熙珠那边回来,正是疲乏得厉害的时候,竟然就传来四姨娘那边出事的消息。

她披上衣服,一面走,一面问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梅香道:“现在只是说在院子里面摔跤了,还没有别的消息传出来,听说三姨奶奶已经去了。”

冯霜止又问道:“我走之后,府里可出过什么事情?尤其是三姨奶奶那边。”

“还是平常的一应事情,不过三姨奶奶今天想起来将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喊过来问了话,毕竟三姨奶奶才刚刚掌家,要了解一下府中的情况。”

平白无故找丫鬟婆子说什么话?偏偏还是在冯霜止不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暗地里想要搞鬼。

不管四姨娘怎么做错,怎么不招冯霜止待见,但至少肚子里的还是个主子,即便身份不高,也该护着,若是三姨娘起了歹念……

冯霜止忽然放慢了脚步,已经走到了垂花门前,听到前面一片哭喊声,竟然又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来,这跟她额娘逝世的时候如何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步,终于停住了。

喜桃愕然:“小姐?”

冯霜止一按自己的手腕,站在原地:“此前三姨娘找人去问话的时候,是不是连着四姨娘院子里照顾的人也喊着去了?”

“后宅里上上下下几乎都去了。”这话只有梅香能够回答,喜桃此前跟着冯霜止去承恩毅勇公府,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不清楚。

“那我院子里的人也去了?”冯霜止又问了一句。

“去了。”梅香看着冯霜止这脸色,总是觉得要出什么事情,心里七上八下的。

只不过冯霜止也就问过这两句就没有再多的话了,之后她叫了人跟上,来到了四姨娘住着的跨院前面。

不久之前,冯霜止还在这里被四姨娘带着她的丫鬟婆子殴打,现在竟然是风水轮流转了。

外面的丫鬟们看到冯霜止来,都吓得齐齐跪下来行礼,冯霜止冷笑一声,搭着喜桃的手,让她们起来:“真以为我要吃了你们不成?都这份儿上了,还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虚礼上,去做事吧。”

这一批丫鬟其实都是换过了的,之前四姨娘院子里的人全部被发卖出去了,老太爷不允许府里有这样的刁奴存在,早就已经将四姨娘原本的人脉给切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四姨娘出身风月场中,若是她想,笼络人心的本事也是不弱的,这段时间里,谁知道她是不是有重新培养起自己的人脉来呢?

忽然之间说什么跌跤要小产,冯霜止仔仔细细考虑了一下这件事,总觉得不大可能是三姨娘做的。

三姨娘兆佳氏是个聪明人,至少不会在刚刚找了丫鬟婆子去问话之后,立刻让人对付四姨娘,如果她在聪明一点,真的想要对付四姨娘,在四姨娘临盆的时候下手,怕是还要来得稳妥一些。

冯霜止脑子里的念头不断,却已经进了院子,外面的丫鬟请她坐在厅中,端了杯茶上来,冯霜止揭开盖子一看,全是茶沫子,根本不知道是哪年的陈茶。

她抬眼看了这丫鬟一眼,忽地一弯唇。

冯霜止不动声色地掀开盖子,假装没有发现这茶劣质得无法入口,直到嘴唇触碰到那茶水了,才忽然将那茶碗一按,劈头便砸到那丫鬟的身上,冷声喝道:“你主子喝的便是这样的东西吗?是来敷衍我的?!”

那丫鬟吓得立刻跪下来,还好冯霜止那一手准头不好,并没有砸到她的身上,只沾到一点边,那茶碗在她身上蹭了一下,便落下了地,竟然还没睡,骨碌碌地滚到了门口,恰好在刚刚进门的三姨娘的脚边,撞到门槛上,这才“砰”地一声直接碎裂了。

三姨娘才接到消息,刚刚进来,没有想到尽然撞见这一幕,吓了一跳,忙捂住自己的心口,退到门外,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已经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上的冯霜止。

还不等三姨娘说话,冯霜止便站起来,笑了一下,解释道:“霜止没有想到姨娘现在进来,方才只不过摔茶杯训斥丫鬟呢,不曾想您现在进来,倒是吓住您了。”

哪里是什么“不曾想”?冯霜止是看到门口已经有了三姨娘的影子,这才摔了茶碗,故意发怒的。只不过冯霜止有自己的算计,自然不可能全部说出来了。

三姨娘拍着自己的胸口走进来,“二小姐,您真是吓住妾身了,您千金之躯,万莫跟这些个丫鬟生气,回头她们有什么错儿处你跟我说,必然不让你受了委屈。”

这话说得好听,冯霜止要是真听了她的,呵,等着手里嫁妆到别人的手里好了。

外家已经败落,搬迁到福建,现在根本指望不上,以后也是指望不上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冯霜止都没感觉到她额娘有过娘家。现在的冯霜止,筹谋什么的基本靠自己。

她顺着三姨娘的话道:“姨娘心善,这丫鬟方才给我端了一杯茶,也不知道是哪年积压下来的陈茶,竟然也敢往主子面前端。”

听着冯霜止的话,三姨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下面那丫鬟更是瑟瑟发抖起来,可是主子不喊她开口解释,她们也不敢解释。

不过冯霜止一开始的目的就很简单,这个时候怎么会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呢?

三姨娘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听冯霜止道:“便是你方才端给我的茶,且说说是怎么用这东西腌臜我的?”

那丫鬟连连磕头:“求小姐明鉴,奴婢命贱不知道什么新茶陈茶,听四姨奶奶说这是我们院儿里最好的茶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四姨奶奶每回都喝的这种茶的……求二小姐饶恕奴婢!”

“四姨奶奶这边早就打过招呼了,别的院儿里有的她也有,怎么可能全是陈茶?一派胡言!”本来冯霜止很想说一句“拉出去打”,可是想想戏做得太过,怕是会有反效果,更何况这丫鬟要是拖出去打了,谁来指控三姨娘呢?

现在四姨娘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没人知道,可是冯霜止就已经跟这儿同三姨娘勾心斗角了,不知道里头四姨娘听到,会不会笑出来?

三姨娘总算是听出意思来了,现在掌家的乃是她,四姨娘这边也有自己在运作,可是她从来没有短过这院子里的东西,更何况只是这些小事?

如今这丫鬟说的,跟自己白天问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兆佳氏的心沉了一下,心知是要坏事,“这院子里的东西我从来没有短少过,你这丫鬟真是能瞎掰!来人,拖出去掌嘴二十,给二小姐换盏好茶来!”

冯霜止看着雷厉风行的三姨娘,微微一笑,道了声谢,之后坐下来,目光却在那已经被拖走的丫鬟身上转了一圈,这才收回来。

收起你的善心来。

——许氏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冯霜止怔然了片刻,随即恢复正常,没露出半分异样来。

那丫鬟不是冯霜止害的,四姨娘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这丫鬟在这里倒茶,想必就已经知道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这丫鬟挨打是必然的——只不过不一样的是,吩咐下去的人乃是三姨娘。

冯霜止之前收住了那一句“拖下去打”,现在看来却是无比正确的,因为只要她不说这句话,后面三姨娘为了不让事情过早地烧到自己的身上,肯定会先发落这个丫鬟,之后再寻求解决的办法——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妙,在三姨娘发落这个丫鬟的时候,肯定也已经被这丫鬟记恨上了。

有时候,小人物的仇恨,也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

当初一个微眠,让二姨娘多年来的精心谋划付之东流,现在一个小丫鬟又能够产生什么样的作用呢?冯霜止不清楚,不过她乐见其成。

当下,三姨娘开始说起了四姨娘的事情:“妾身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了婆子,说是只是跌了一跤,动了胎气,说小产只是下面那些丫鬟们没有见过世面,这已经有五个月的肚子,哪里那么容易掉呢?”

冯霜止点头应声,也说:“兴许是丫鬟们不知道深浅,大惊小怪了吧?不过四姨娘肚子里的,好歹是我们冯府的血脉,即便是紧张一些也无妨的。不知道大夫请来了没有?”

“大夫自然是请了的,还在屋里号脉,二小姐您也放宽心,这些事情有我们操心就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三姨娘是个聪明人,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冯霜止是不是在算计什么,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地保证不让冯霜止接触到这些事情,自己再去慢慢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冯霜止算得比她深,比她远。

“两位庶母都算是霜止的长辈,自然应当关心一下,不过霜止今天也就是在这里坐坐,估计是没办法帮到姨娘的。对了,怎么没见阿玛来?”好歹是鄂章的妾,还是曾经最宠爱的妾,怎么现在连鄂章的影子都见不到?

冯霜止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然而再一看三姨娘脸色就知道了。

四姨娘毕竟是当初鄂章最宠爱的人,见面三分情,鄂章不见四姨娘还好,一见到四姨娘势必会想起当初的情分来,更何况四姨娘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所以鄂章一心软,借着这次四姨娘有孕差点跌倒的机会,去老太爷那里说情,多半就能将四姨娘放出来。

更可怕的是,如果四姨娘这个时候识相一点,在英廉面前痛陈自己当日如何如何不对,有悔改的模样,至少表面上,英廉会待见她一些。

毕竟还是个肚子里面有肉的,现在鄂章可是一个儿子也没有,若是以后都没有的话,只能去旁族挑些近亲的儿子来当嗣子了。

怕是三姨娘已经搞定了鄂章了吧?

冯霜止心底暗笑,面上却淡淡地,等着三姨娘说话。

三姨娘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怕爷再来你四姨娘这里,会被老爷责罚,所以暂时劝住了爷,我想来看看,回头再告诉他。”

哦,这还算是很聪明。

只不过,只要四姨娘想方设法刷自己在鄂章心里的存在感,三姨娘怕是就要睡不好吧?

鄂章续弦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呢,三姨娘觊觎着正室的位置也不是一日两日,如果让四姨娘出来搅局,她哪里能安心?

“姨娘考虑得果然周到。”冯霜止假意点了点头,听到外面抽耳刮子的声音停了,又道,“不过四姨娘这院子里面的事情怪得很,您还得留心几分才好。”

二人这边说着话,那边的大夫也就出来了,后面有丫鬟给提着药箱,冯霜止起身道:“我去后面看看四姨娘。”

兆佳氏起身送她,回来才问那大夫情况,她知道冯霜止没有走远,去看四姨娘也不过只是为了避讳而已。

“大夫可为姨娘看了情况?”

“四姨奶奶只不过是跌了一跤,动了胎气,要紧的倒不是这个。”这大夫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害怕犯了忌讳一样。

冯霜止就立在屏风后面听着,喜桃站在她身边,也没出声,至于梅香,一早让冯霜止吩咐了,守在院子外面看情况。

那大夫那句“要紧的倒不是这个”之后,冯霜止就勾起了唇角。

若是这大夫说出来的话,跟冯霜止想的一样,那么冯霜止立刻就知道四姨娘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可是有什么忌讳?”兆佳氏疑惑,“大夫但说无妨。”

那大夫一摸自己的胡须,道:“有孕之人,情绪不稳,常常会有抑郁的情况,而且需要时常走动。但是老夫看了四姨奶奶,却觉得她心情忧郁,心思郁结,导致气血不畅,容易损伤胎气,与腹中胎儿也有影响,所以最要紧的不是胎气,反倒是四姨奶奶的心情。”

听到这里,冯霜止转身就走了,进了里屋,准备去看四姨娘,至于那大夫的话是什么意思,三姨娘是不是能领会得出来,那就要看她现在是不是还能冷静下来分析了。

冯霜止已经编织出了一张大网,她想起自己上一世穿来的时候,已经是父母双亡,姨娘根本看不到一个——现在,冯霜止似乎就在努力地推进整个事情朝着上一世那样发展,那是最利于冯霜止的。

生死之事乃是天定,可是在别的事情上,则向来是人定胜天的。

“奴婢见过二小姐,给二小姐请安。”门外面守着的丫鬟福身下来请安,也提醒了里面的人,什么人来了。

想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四姨娘了,她额娘去世已经有不短的时间,眼看着便要夏天了。

“起身吧。”

冯霜止随口说了一句,便已经让丫鬟推开门,走进去了。

“四姨娘近来可好?”

这架势,颇有几分胜利者的感觉。

冯霜止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坐到了四姨娘窗边,这个时候,四姨娘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总算是变白了。

冯霜止笑道:“一开始看着姨娘的脸色还不错,怎么一见到霜止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霜止可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吓人的。”

四姨娘的确是有些忌惮冯霜止,她在被关了禁闭之后,时时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当时被冯霜止言语刺激,本来她也不敢那样殴打正室嫡女,但是后来忽然来了鄂章,她自以为有鄂章撑腰,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谁料到,鄂章之后来的竟然是老太爷,这才让所有的一切都被撞破。

四姨娘白氏被老太爷勒令直接关着,鄂章也禁闭思过去了,她院子里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就都没了,被关着的当夜,四姨娘就差点呕血,可是为了肚子里这块肉,为了翻身的机会,她都忍了。

外面的消息不断地传进来,虽然有些延迟,但并不妨碍四姨娘辛苦筹谋,可是她在之后听到的关于冯霜止的消息,却跟她以前知道的那个冯霜止不一样。

可怜的四姨娘,这个时候才想明白,原来当日自己欺负冯霜止,是落入了算计。

哪里来的那么巧,正好就遇到老太爷来?不是有人去通知的才怪了。

只是这之中还有很重要的一环,鄂章如果不在,四姨娘也不敢这么嚣张。

谁让鄂章来的,谁让老太爷来的,那都是想要坑害她的人。

四姨娘现在心里跟明镜一样,她盯着冯霜止,一脸的戒备,没有多说一句话。

冯霜止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她,四姨娘原本就是一副弱柳之态,现在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憔悴,怕是鄂章见了,立刻就要心疼。只可惜,鄂章现在看不到。

“姨娘看着瘦了,阿玛见了肯定要心疼的。”

原本这该是很煽情的一句话,可是从冯霜止的嘴里说出来,冷得跟冰渣子一样,冻得四姨娘一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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