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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消失殆尽!“夜魔”却乘机远遁。
更声吟唱夜已三更。州衙之夜,桌上燃着灯,灯下对坐着两个人,桌案上放着一只染血的蓝布包。
方秦羽身靠椅背,揉了揉太阳穴,长出口气:“柳轻红又死了,看来咱们的线索彻底断了……”安杰思虑说:“那倒未必。我在想,那个神秘的杀手‘夜魔’,他跑了那么远的路去杀一个青楼女子,用意何在?……”方秦羽试探着说:“或者,他与柳轻红有仇……”
安杰反问:“那他为何不在城里动手,非要跑到偏远的乡村……”方秦羽想了想:“也许城里人多眼杂,容易暴露?”安杰皱了下眉,并不完全信服:“如你所说,‘夜魔’怕暴露身份潜入乡村作案,杀人后就该远走高飞,为何还要留下观望并与咱们打斗?”
方秦羽想了想说:“或许他在寻找什么,再不就是杀人后还没来得及逃走,咱们恰好截住了他?”安杰凝视着蓝布包,喃喃自语:“‘夜魔’在找什么?柳轻红一烟花红粉,司文城柔弱文官,双双遭到谋杀横尸街头,究竟为了什么……”方秦羽说:“既然柳轻红司文城情意甚笃,情杀的可能似乎可以排除。那么这个司文城究竟被谁所杀,他深更半夜去一座破庙又有什么勾当……一切好像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神秘莫测……”
安杰打开蓝布包许久没有说话:蓝布包里裹了几串制钱,珠花首饰和五锭纹银,两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瞧不出什么异常。安杰自嘲说:“柳轻红人在风尘,攒了几个私房钱拿回家孝敬爹娘,也没什么稀奇——杀手盯住她不放,是看中她的人还是几锭纹银?”方秦羽目光飘忽,顺手拈起一锭银子,举至眼前说:“虽说钱为追命之鬼,区区几两薄银,想来‘夜魔’还不至于为它而犯险……”忽而眼睛一亮,精光灼灼:“哎噢,老天不负、柳轻红的冤魂保佑……安小侠,我想我从银子上发现了一个绝大的秘密!”
安杰挺身打量方秦羽,不解地问:“大人指的是……”方秦羽迅速抓起布包中的银子,一一翻看,高兴地说:“你不知道,这每锭银子的底部都标有铸造年号,其中两枚是去年浇铸两枚为五年前的旧银,只有这枚,乃工部铸造司最新熔铸——”
安杰面带疑惑:“我的确不明白……”
方秦羽放下银子,低声说:“你与御史尹流芳交好深得其信任,告诉你也无妨:最近因鞑靼屯师于边境,跃跃欲试,圣上密令陕凉总兵掩军西来,饮马甘州,以备不时之需。大军征调几十万、粮草辎重被服军器岂是小事?兵部八百里加急转运,整整一个月尚未完成。又蒙圣上天恩,调拨白银三百万两扩充军饷,工部接旨遂将新铸之银提调边关纳入州衙官库。朝廷随即下诏:各级官员一律禁止挪用,有违禁者斩无赦……”
安杰闻言不觉一惊:“如你所说,这批白银除了添用军饷尚没有流通市面……”方秦羽回答:“正是如此。”安杰满目困惑,问:“这样问题就严重了?首先一个疑点,柳轻红的手里咋会有朝廷新铸的白银,难道是司文城利用职权,监守自盗?第二,作为府库掌银官,司文城了解律例,私窃军饷罪不可赦,他为何胆敢以身试法?第三,司文城盗窃府库银两,偷了多少,有没有同党,他们通过怎样的渠道盗取、饷银最后为何又落到柳轻红的手中?第四,司文城的死与这事有没有关联?”
方秦羽挥掌击了一下桌面,他瞄着那枚银锭,说:“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种预感,这锭小小纹银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大阴谋?”
黑雾
方秦羽亲自来见甘州知府叶之龙。叶知府身材秀挺,玉面长髯,看年纪超不过四十岁,却是政绩斐然;他为人风流倜傥。在州城网罗不少文人学士,挥毫染墨已然刻印了两部诗稿。
方秦羽颇为羡慕,他对安杰说:“叶知府吟风弄月,内宅五位如夫人个个年轻美貌,神仙一般人物!”安杰目光沉静,轻嘘口气:“是吗,那当然不错。不过我难于理解的是,叶之龙一介知府四品文官,年俸不过万余两,喝酒、刻稿还娶了那么多红粉知己,一年下来得多少开销?”方秦羽含笑说:“当官吗,总有办法搞钱?安少侠,难道你在暗示什么……”
安杰说:“不,我只是有点好奇。”
方秦羽来见叶之龙,向这个掌控一方的地方官了解情况。
他进了官衙,询问叶知府:“叶大人,我想问一下,司文城作为掌银官,是否可以随意出入府库?”叶之龙唤人献茶,自己也落座,方才回话:“回大人,事实并非如此……”
方秦羽有点吃惊:“你待怎讲?”
叶之龙拱手,详细介绍说:“银库乃州衙重地,是以特设了两重铁门,司文城掌管门钥匙。但是第二道铁门却配有特别的数字暗码,口诀只有本官知晓,寻常人即便侥幸进了头道门,没有口诀也是无用……”方秦羽惊问:“这么复杂?”叶之龙说:“事实就这样……”方秦羽问道:“这么说一个人即便有盗窃之心,也很难付诸于行动,对吗?”叶之龙闻言一惊:“此话怎讲?大人,难道库银出了纰漏?”
方秦羽回道:“现在还不知道,但库银出现问题几乎可以肯定,叶知府身兼重职,难道竟没有察觉?”
叶之龙有些慌乱,诚惶诚恐说:“卑职的确一无所知……”
方秦羽说:“旁的先不要讲。局势一触即发,当务之急是及时保证大军的后勤供给,粮饷绝对不能出毛病,请叶大人及时组织人力清查府库,随时呈报于我。此外我可以给兵营的都尉苏将军写一封信,速提调二百精兵,轮班守值,护卫州衙府库,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叶之龙额头冒汗,连连答应:“卑职一定照办。”
方秦羽回到客栈,安杰已守候多时,见他归来说:“刚才万花楼有个姑娘找咱们,她叫艳红,与柳轻红相熟……”方秦羽问:“她人呢?”安杰回道:“我已将她留在客栈,等你回来……”方秦羽说:“叫她来。”
艳红进屋款施一礼退立旁边。她长得弱不禁风,鼻梁几星斑点、嘴唇薄而干。
方秦羽瞄了她一眼,问:“你就是艳红?”艳红低头说:“是。”方秦羽接着问:“你和柳轻红很熟么?”艳红回答:“算是吧,我们彼此走的近谈得拢,有时候客人撒野,她帮我解劝、替我受过,都是苦命人……”方秦羽避开闲话,直奔主题:“柳轻红被人杀死,你知道吗?”
艳红眼中蕴泪,噎声说:“我听说了。”
方秦羽追问:“那么你一定知道,柳轻红有没有仇人……”
艳红摇头,说:“回大人的话,娼家女只要客人付钱就得强颜欢笑,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讲到结仇倒不一定……”
方秦羽说:“那么柳轻红为何惹来杀身之祸?”
艳红抬眼望了一下方秦羽,又垂头迟疑说:“我猜想,八成,和司文城司大人之死有关……”
方秦羽内心震惊,脸色却平静:“你怎么知道?”艳红犹豫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说:“司文城死前曾来万花楼找柳轻红,当时在楼梯口遇见我和他打招呼,司大人口应着脸色难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点好奇,司文城虽说年纪大点,但脾气随和,没架子,对万花楼的姐妹舍得花钱,不像那些街头流氓占了便宜还欺负人……我跟在他身后来到柳轻红屋外,躲在窗外偷听……”
安杰插嘴问:“偷听?”艳红停住话脸颊发红。方秦羽惯走青楼,知道娼家迎来送往夜夜风流,从不把男女事看重,闲来偷听偷窥姐儿与嫖客***实属平常;安杰一少年侠士,行走江湖,经验见识不谓不多但于男女****却所知有限。
方秦羽咳嗽一声:“说,你听到什么?”艳红张望一眼,继续说:“司文城好像交给了轻红一件东西……”方秦羽问:“东西,什么东西?”艳红说:“我没听清楚。司大人嗓音沙哑,语气焦急,他告诉柳轻红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就设法将此物转交给朝廷。”
安杰问:“会不会是书信之类……”
艳红侧头回道:“不晓得,两人嘀咕几句,司文城急匆匆地走了。后来听说他被人杀死在西山卧佛寺?”方秦羽自言自语:“这就奇怪了。”安杰又问:“司文城死后,柳轻红对你说过什么没有?”艳红仔细想了想,说:“她好像很害怕,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第二天一早就偷偷回老家了。”方秦羽挥手对艳红说:“你先回去,不要和旁人乱讲,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随时来见我们……”
艳红揖礼退下。
方秦羽面向安杰,神情忧虑:“案情千头万绪,愈来愈复杂。你说,这女人会不会撒谎?”安杰确定地说:“不会,她没有必要惹火上身,难道不是吗?”方秦羽说:“如果她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可以肯定司文城在临死前的确把某件东西交给了柳轻红,这非常重要,与一系列谋杀案有关,找到这件东西可能就找到了揭开秘密的钥匙?”
安杰说:“柳轻红的包裹里只有珠花和几锭纹银,一目了然,难道她把重要的物证掩埋了?”方秦羽摇头:“这不符合一般人的心理,你想,如果一件东西对你很重要,你是随身携带朝夕不离、还是轻易掩埋让它离开自己?”安杰点头承认:“想来的确如此。”
方秦羽眼光一亮,接着说:“咱们不妨再假设一番,设想一,司文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件事同时给他招来了灾祸,情急之下,他将秘密托付给他信任的柳轻红;设想二,司文城被杀,柳轻红感到了事态严重,既急且怕于是她选择了逃避,回广宁园老家,她没有想到对方并不放过她,派人一路追杀。由于我们的出现,‘夜魔’还没来得及逃逸,才有了那一场激烈地打斗?设想三,凶手之所以迁延不去,可能是还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他没得手,那么这东西应该在它该在的地方……”
安杰抚了抚额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藏在哪儿?你的分析把我的头都搞木了——”方秦羽笑笑说:“那咱们索性就放下,喝几杯酒,轻松一下。午后我去叶知府那盘查一下,写一封书信,劳你携带火速赶往甘州兵营,当面交与苏都尉。”
安杰抱拳说:“有事尽管吩咐。”
两人分开后,安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闭了屋门,舀了一盆水洗头洗脸,午后还要赶去甘州兵营。安杰解开扭绊,弯腰埋头沐洗,忽然觉得一股凉气自背后袭来,他急速跃开,一翻手长剑在握——
只见床头稳当地坐着一个黑衣人,黑巾蒙面手柱长剑,稳如山岳,目光如炬。安杰不觉额上浸出细汗。黑衣人缓缓抬手取下罩脸丝巾:修眉玉面,微髯方唇,面色莹润隐隐似有紫光流动。安杰戛然欢叫:“是你?我知道你该来了。”
破冰
方秦羽率差役来到州衙。
叶之龙冠带整齐迎至门口,方秦羽直接问:“叶大人,不知府库的饷银盘查的怎样?”叶之龙面带微笑,恭顺回道:“回侍郎大人,自接到指令我已集中州衙十六名精干仓曹,加紧清点登记造册,相信很快即有结果。”方秦羽感到满意,夸赞道:“叶知府勤于政事,雷厉风行,我自会禀明上司。”
叶之龙躬身说:“大人缪赞,叶某自当克尽职守,以报朝廷。”
方秦羽说:“这样最好。我已令安杰前往甘州兵营,不日既有数百精兵前来护卫,叶大人放宽心。”
叶之龙赔笑说:“一切全仰仗大人的安排。我听说方大人前日曾遭歹徒的袭击,险象环生,如今安少侠不在,为了安全卑职建议大人住进州衙,我等也好有个照应?”
方秦羽不以为然说:“这倒不必,今晚上我约了万花楼的艳红姑娘见面。这人与柳轻红相熟,关系密切,据说她掌握了一些重要的证物。此人举足轻重没准儿会成为咱们破案的帮手……”叶之龙赔笑说:“噢,是这样,如此我安排几个精壮差役一同前往……”方秦羽赞许:“还是叶知府想得周到——”
秋风起兮夜来临。秋夜寒凉。
艳红轻轻掩上门,转回身走到床前,拉过枕头斜倚着,等待兵部侍郎方秦羽大人的到来。院内月光朦胧,夜风过树枝叶轻摇。此地已非万花楼而是城西鼓楼下一座小小的偏院。午后衙门里来人说,方大人嫌万花楼喧闹不宜交谈,命人将她移送此处,待得方秦羽处理完公务,自会前来会面。
巷外鼓打三更,方秦羽仍然没有来。艳红卧倒在床头的被褥上,隐隐有睡意。她的眼光迷离,鼻尖嗅到了一缕芬芳馥郁的香气,幽幽陈陈,一时只觉得回到了故乡的原野。春天到了,杏花灿烂梨花怒放,蝴蝶蜜蜂漫天飞舞四下都是香气,香飘十里……艳红酣然沉入梦乡。
门悄悄地被推开。门外悄悄地走进一个人,高高的个子脚步轻轻,好像生怕惊醒沉睡的女人。艳红侧身朝里酣梦依旧。来人趋近床边,反手抽出一柄尖刀,端详一下,毅然举起刀朝床上人的后背狠狠刺去——
有人高声连问:“不错不错,你就这样谋杀了司文城吗?”刺客一惊,掌中刀失手跌落连连后退,屋中霎时灯火通明。床上之人翻身坐起,修眉玉面,微髯方唇一身女装,分明竟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刺客退缩屋角被宽大的斗篷遮住头面,差役上前,一把扯掉他头上的黑斗篷:“你该卸下伪装了,杀人凶手?”灯光辉映下只见此人长胡须眉目清秀,竟是知府叶之龙!
屏障撤去椅子上端坐着侍郎方秦羽。
叶之龙瞪了一眼修眉玉面的中年,目光恶毒:“御史尹流芳,你也来凑热闹?”尹流芳笑道:“叶大人好记性,居然识得尹某?这里闹的不堪我当然要来,怎么,难道你不欢迎我吗?”方秦羽跨前一步,质问叶之龙:“人赃俱在,叶知府你还有何话讲?”叶之龙并不惧怕,挺身说:“叶某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尹流芳问:“你以为甘心当替罪羊,你的主子就会保全你?”叶之龙并不改嘴,语气很硬:“一切罪责自有叶某承担,莫要攀扯他人。”
方秦羽冷冷一笑:“叶知府,你将这么大一宗罪案揽在自己的身上,只怕还不够资格?”叶之龙一愣:“你待怎讲?”方秦羽悠悠说:“叶之龙,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叶之龙反唇相讥:“知道你讲嘛?”
方秦羽单刀直入,说:“好,既然你不死心,咱们就从司文城被杀一案讲起——司文城,一介掌银官,深夜无故被人刺死于甘州西山卧佛寺,的确令人生疑?开始我听说他与万花楼的柳轻红交好,欲替她赎身,曾怀疑本案存在着情杀的可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案情峰回路转,发生了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万花楼外的神秘刺客,柳轻红喋血荒村,艳红姑娘的一番描述,使一切如坠五里云雾难窥真谛……”方秦羽扫了叶之龙一眼,接着又说:“所幸的是,司文城终于留下了一件重要的物证,使一切罪恶昭然若揭……司文城将这件东西交给柳轻红,这个可怜的女人又因为它而惨遭非命!因为你们知道,如果一旦此物公之于众,必将导致全部阴谋的败露,所以派出杀手谋刺本官,尾随柳轻红至广宁园并杀光了她一家。我和安小侠及时赶到,惊走‘夜魔’,使他未能取走罪证;只是我等愚钝,面对重要物证却不能参破谜团,险些令司文城柳轻红枉死九泉……”
方秦羽说罢自怀中取出一锭纹银,丢在桌案上,却是柳轻红包裹中那枚新铸造尚没流通市面的银锭。差役上前抽刀一劈,当啷一声斩为两半。只见外边裹了薄薄一层银箔,里面竟是乌黑的铅块!
假银子,原来这枚新铸的白银是假的?
叶之龙叹了口气。
方秦羽轻描淡写,揭开了谜底:“秘密就在最近新纳入库的三百万两饷银,有人胆大包天,以次充好,利用灌铅的伪造银锭换走了军用饷银。这个秘密被掌银官司文城得知。你们或许拉拢过他,司文城的脾气倔强不肯与你等合作,你们怕秘密泄漏,于是想法将他骗到西山荒寺,一刀刺死。而后为了灭口又故伎重演杀死知情者柳轻红……我说得对吗……”
叶之龙咬牙说:“知道了又怎样,你们追不回丢失的白银?”尹流芳插言说:“你过于自信了吧,叶之龙。我告诉你,目前我们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完全破解了玄机,已然调集精锐部队,直捣罪犯的老巢,你信不信?”叶之龙轻蔑一笑,并不作答。
尹流芳说:“的确,伪造白银何等精细,非能工巧匠不能为。我记得多年前江湖上有这样一个能人,精于各种机关暗器玉器雕琢和名画赝品的制作,他叫‘百变’。‘百变’死后,没有儿子,女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前几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甘州街头逮捕了一个制造技师,喝得醉醺醺的自称是江湖奇人‘百变’的女婿,他招认说自己受别人控制研究假银锭,没有自由,于是整天酗酒伺机逃脱,我半信半疑,赶来这里了解情况,并与方秦羽大人设计故意将艳红的线索告知你,引你上钩,你闻讯果然迫不及待,亲自操刀,殊不知中了我们的圈套,自己入瓮?你还有何话讲……”
叶之龙并不服输:“既已受缚,甘愿一死。”
尹流芳叱喝说:“告诉你,拉你下水的人并非善人,他是一个作案九省的大盗,刁滑奸诈罪行累累,京城六扇门总署稽查他多年,不能绳之于法。河西‘盗宝案’后,他销声匿迹隐遁市野。想不到此人竟化名杨阅,藏身商界,打起边关百万两饷银的主意,可谓自做孽不可活?如今官兵已经将他团团包围,杨阅插翅难飞……”
叶之龙默然,忽而说:“杨阅武功深不可测,麾下高手如云,你想拿他别做梦了……”尹流芳注视着他,笑问:“听说杨阅手下有一个厉害的杀手?”叶之龙回道:“一个乡下小子,很能打,自出道以来从没有败过……”尹流芳却说:“我告诉你,这次他一定会打败,你相信吗?”叶之龙说:“我不信。”尹流芳问:“为什么如此自信?”叶之龙解释说:“因为他的剑快,快如闪电招招夺命,进攻没有他快;你退缩,退而不攻更陷于被动挨打……”
尹流芳镇定自若,解释说:“知道吗,与这个自称‘夜魔’的人交战之所以难于取胜,不在于武功优劣,而在于交战时思虑太多,比如小侠安杰总想攻防兼得万无一失,无形中就失去了自己的优势。而对手则盛气凌人、气势上又占先机,以己之劣抵人之强,结局会如何?”叶之龙疑惑地说:“我不明白。”尹流芳说:“你不明白不要紧,只要安杰明白就好。”喝令差役将其押解下去。
安杰仗剑步入密室,室内宽阔空荡,四下里点了许多根牛油蜡烛。巨大的石桌后端坐着一人,脸颊瘦削略显苍白。正是数度与安杰交手的黑衣人——
“夜魔”云破月。
云破月凝视着他:“你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安杰止住身,语带嘲讽地说:“是吗。杨阅跑了,留下你当替罪羊,你不觉得悲哀?”云破月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错,杨阅不是那种人。他给了我全新的生命,全新的生活,他是我的恩人。”安杰问:“恩人?”云破月回道:“恩人。”安杰问:“你难道不觉得他一直在利用你?”云破月淡淡一笑:“利用本身没有错。人活在世上,谁不被别人所利用——关键在于你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安杰跟问:“这就是你不断杀人的理由?”云破月冷冷道:“这个世界拥挤,垃圾太多,剔除一些无用之辈在我看来是好事……”安杰厉声问:“你以为你是谁,有权判决别人的生死?”
云破月出剑,一柄黑剑,纯黑的剑:“我是上帝的执刑官,掌握杀罚,手中的剑就是裁决。”安杰不禁问:“哪么你的生死又该由谁裁决?”云破月静静说:“我命由天……”
安杰叹息道:“一切该结束了。”
云破月立身回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言罢长剑一挺,“来吧,我的剑身黑色,傲视天地横扫寂灭,黑色代表死亡。”
安杰静止不动。
云破云回剑,不解的问:“你为何不拔剑?”安杰面相慈和:“剑在心中,慈航普度……”云破月咆哮说:“死到临头,还敢胡说……”一剑刺出,惊涛拍岸!室内的气流霎时凝结,剑气涤荡起地下的烟尘旋转奔腾若野马,剑花吐闪如白昼,一剑击出竟挟卷着风雷之势。剑刃如游龙破胸而入,血光喷溅。
两人面对面站立着相互瞠视,疾风砭人肌骨。
云破月摇头,抛却宝剑苦笑说:“安杰,我败了。”安杰容色寂静,隐含伤悲:“这样的结局不好,我不想要,剑是凶器杀人见血,不好玩。轻易动剑不是一个侠客的光荣。”云破月以剑柱地,低头看着透胸而过的长剑,长出了口气,他用染血的手抽出一叠银票,絮絮说:“我不是‘夜魔’,我是云破月,我想给乡下的老娘盖一栋宽大明亮的房子?”安杰说:“我没法答应你,因为做不到。我只能说,买一口上好的棺材把你安葬……”云破月苦涩一笑,血流成河:“这样也好,也好……”声音越来越轻,细若蚊鸣终于消失。
安杰插剑回鞘,毅然离开黑暗。他挺身走近门口,慢慢地拉开门拴,一把推开密室的铁门:阳光一下子投进来,远山含翠,秋树经霜,雁阵吱呀叫着一群群横过了天空。大地无比廖阔,四下里温煦明亮,生命也毕竟还有可爱之处,如此为何不珍惜呢?安杰凝神远望悲从中来,远处浮云翻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