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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后院的小屋,是林耀堂工作的地方,需要缝的尸体通常会被送到这个地方来。
尸体面上最后一针缝完,原本的面目全非,现在却是一张布满沧桑裂痕的脸,乍看之下就像皱纹,只是这些皱纹纹理太过杂乱,太过狰狞。
郑师傅70岁高龄,眼里不见浑浊,手劲也胜过年轻,如今这张脸比原先的老了不止二十岁。
林耀堂神情凄然,他的师父紧闭的双眼底下缺了颗眼珠子,听搬尸的人说找不到了。
但作为二皮匠,林耀堂理应要给尸体装上颗假眼,但他迟迟下不去手。
缝完那最后一针,他的手冰冷到发肿发痛,实在控制不住颤抖,连捏针都有问题。
每次掀开师父的眼皮,他总能看到一颗血丝布满的眼在瞪着他,瞪得他心里发怵,瞪得他脊骨发寒。
不能全尸上路,林耀堂觉得愧对师父。
他给尸体盖上了新的白布,针线落地,林耀堂跪在地上,长呼一声:“恭送师父上路!”
门头上的灯笼吱呀晃动得厉害,一阵风轰然闯入,吹灭了蜡烛。
紧接着传来一声声浑浊又沙哑的痛苦呻\/吟,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遍遍在阴暗的室内徘徊回响,在头顶、在身侧、在眼前——
“好痛啊,好痛啊……”
是师父在喊痛。
林耀堂的脸看不清血色,捂着自己的耳朵,弓着背哭喊:“师父别叫了,别叫了,安心走吧,走吧。”
不知哪里又吹来一股怪风,直接把白布掀开,露出了尸体的上半身。
林耀堂面容一僵,眼睁睁看着尸体的上半身直立了起来,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稀疏又干枯的白发缓缓扫动,从尸身肩头扫到后背,头也嘎吱嘎吱转了过来。
郑师傅双目闭着,却突然张开嘴说话:
“这是报应啊,我郑铁实竟然死无全尸,死无全尸啊。”
“毕生的心血全交到你手上了,你要我死无遗憾,还是含恨而终啊?”
“师父我……”林耀堂的声音抖得比手还要厉害,他不敢承认,他的手已经拿不稳针了。
“这一门真要断送在你这里了?!”郑师傅厉声质问,整张脸开始变得扭曲,再次碎裂,一块块肉掉落了下来。
林耀堂惊得失了声,他最后替师父做的事,师父不愿意接受,这一幕,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在割裂他的灵魂,无边无际撕扯折磨着。
郑师傅死了,也带走了绝技,二皮匠这一行终究没能传承下去。
他有罪,他的师父来清理门户了。
屋子里黑暗的角落,突然冒出了许多阴惨惨的灵魂,呼哧呼哧飘浮着,不断在林耀堂身边窜来窜去,哭嚎的声音尖锐、沉闷、凄厉。
林耀堂禁不住这样的画面,心里一绞,身体一软,整个人伏在地上,猛地磕起了头来。
砰!砰!砰!砰!
林耀堂疯狂磕头,嘴里不断嚷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关内一幕幕,关外的红官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如果再不阻止,林叔会死在里面。
他不得已出声引导:“林叔,你身后的门,走出来就没事了。”
可关内煞气太重,林耀堂神志不清地磕了一脑袋的血,魔怔一样叨叨着。
而金刚伞下的林耀堂,全脸发青,嘴唇发白,额头直冒冷汗,全身颤栗,表情十分痛苦。
红官面色冷峻,没有多想,直接掷出一条红线。
红线一头缠在自己手指上,一头系在前方童子脖子上,接着撒出一把铜钱,用铜钱开路。
只见铜钱向前滚进了黑暗处,红官双眼一闭,再次睁开,看到的已经不是那间阴暗的小屋了。
而是更黑的小屋,只有一支燃到尽头的蜡烛,和一扇窄窗投进的些许光。
尸体不见了,林耀堂也不见了。
而外边,吹锣打鼓的喧闹。
鞭炮一响,红官突然醒悟过来,已经是披麻戴孝的模样。
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曾经是他最想逃离的地方,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可他明明闯入的是林叔的关……
这个小黑屋曾关了他三天三夜,直到外边的喜事办完。
如果是白事,也办完了。
可惜他这一身孝服不在灵堂,却在喜堂。
这时候的他也只有10岁,他打量着自己被绳索勒伤的小手腕,一股悲愤直涌心头。
这股悲愤,哪怕他用十来年的时间,也无法消弭。
可他为什么偏偏就入了这样的关?
听上一任关煞将说,闯关者会经历一场濒死体验,即使关煞将能看到关内的大部分情况,但不能感同身受,毕竟关煞将只守不入。
从过往的守关经历得知,本命关会将人的痛苦放大,再被闯关之人具象成为某种极具攻击性的东西来伤害自己,如果能顺利逃脱释怀,或者反制,就意味着闯关成功。
这是他第一次贸然闯关,也没工夫去计什么后果。
要是真和上任关煞将所说,在这里他即将面临死亡?
那他为什么没有濒死记忆?
现在的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刺痛,特别是大腿和脸颊,应该是被关进来很长时间了。
红官再次打量了下身处的环境,门被上了锁,窗户也被钉住了,只有外边人开门,才有可能逃出去。
当年是林叔救了他,他才成功逃离出去……
难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关?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试探性轻呼:“少爷?少爷?”
果然是林叔的声音!
“林叔我在!”红官踉跄走到门边,贴着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