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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南海,南山镇。
若冉拿着秤,称了一些小珍珠,在纸上记录了重量,拨弄了一会儿算盘,从一旁取出几枚铜钱递给面前的老人,“您收好。”
“谢谢夫人。”
若冉笑着点了点头,便朝外头喊着:“下一位。”
队伍缓缓的上前,人群陆陆续续的离开,若冉给最后一位渔民算了铜板之后,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她看着屋子里各式各样的珍珠,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蹲下身开始挑选起来。
也不知忙了多久,店铺的门被敲响,若晨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还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阿姊,你还在忙吗?先吃饭。”
若冉回头应了声,把手里瑕疵的珍珠收了起来放到一边,接过若晨怀里的孩子哄了哄,“今天怎么那么早?”
“还早呢?你瞧见没有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若晨从食盒里取出饭菜放到桌上,喊若冉快点吃饭。
若冉抱着孩子走到桌边,看了一眼饭菜,发现又是鱼,这个脸色就有一点不大好,“怎么还是鱼?”
若晨一听这话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开口,“你说呢。”
住在海边,除了吃鱼,还能干什么?
“还有海螺。”若晨把另外一盘菜端到了桌上,还有一些自己种下的时蔬。
毕竟这饭菜都是若晨做的,若冉就算实在是看烦了鱼,也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来,转而看向一旁的孩子,笑眯眯的问道,“悦悦,吃饭了没有?”
坐在一旁的孩子安静乖巧,漆黑的头发,乌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长得漂亮极了。
她听见若冉的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若晨见她开始吃饭,就去看那些珍珠,发现品质参差不齐,“阿姊,这些珠子根本就不能用,你收它干什么?该不会又是什么小孩子来糊弄你的吧。”
若冉听到这话头也没回,继续低头吃饭,若晨说的那些她何尝不知道,南山镇这边虽然有珍珠,可这些珍珠不是人专门养殖的,而是天然的,珍珠品质有好有坏,有大有小。
若冉两年前来到南山镇,发现这里虽然有很多价值连城的珍珠,却根本无用武之地,因为地方实在是太过于偏僻,便是这些珍珠再漂亮,也没有人会来这里收购的。
况且漂亮的大珍珠难以寻觅,能找到的都是一些小小的珠子,也不怎么值钱,收集起来费时又费力。
起初是若晨捡来给孩子玩的,若冉到这里之后尝试着卖绣品赚银子,临近完成的时候,才发现还缺一种丝线点缀,她怎么都找不到替代品,就把悦悦平时玩的珠子给穿了上去。
原本珠子是没有穿孔的,还是若晨特意钻了孔串起来给孩子玩的。
若冉原本不过是随意的尝试,却不曾想带去了城里,被人当场看中买走了。
若冉也不知那些人是看上了珍珠,还是瞧上了她的手艺,可无论如何,能赚到银子才是最要紧的。
可若冉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绣品居然被这边的一个商人看上了,他走南闯北行商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独特的绣法,若冉却只是笑,心知肚明她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绣法,商人会觉得独特,只是因为没有人会把珍珠绣在上头。ā陆kSω.℃οm
加上她时常给沈沛做衣服,还会一些别的绣法,她把那些绣法改了改,用了上去。
那商人说吐蕃和西域那边的贵族倒是很喜欢这些玛瑙宝石珠子之类的。
他想试试看,这一类的绣品能不能在那边打开销路。
最终那商人和若冉定下了合约,由他把这些商品运往西域、吐蕃这些地方贩卖,赚到的银子他们分红。
具体这个分红怎么定,是若晨出面和那商人商议的,他们肯定没吃亏便是了。
毕竟那商人离开的时候,可是有点儿恍恍惚惚的,大概是不太明白,为何自己身为一个商贾,算盘还打不过一个书生。
从那之后,若冉就开始了尝试用珍珠来绣东西,大大小小的珠子,都用上了。
可他们俩的精力毕竟有限,找珠子是个繁琐的活计,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只不过这送来的珠子,也并不都能用,用不上的若冉便拿去磨了珍珠粉。
“不是呢,你也知道,乡下的百姓们并不富裕,南山镇地处偏僻,除了一些渔民们有些银子,其他人的生活并不如意,虽然不太好,但也是可以用的。”若冉没怎么放在心上。
况且那些渔民们靠天吃饭,天气不好的时候根本就不能出海捕鱼,所以大家的日子过得都非常艰难,她也不想多去计较什么,有时候瞧见那些苍老的脸庞,她也着实狠不下心来。
只是给的少些。
这地方的确是很偏僻的,并且还非常的危险,时常会有海盗出没,也许是因为没什么东西可以抢,近一两年,海盗也不怎么来。
若冉手中原本就有积蓄,这三年来运气也挺不错的,也没吃什么苦,只是南山镇百姓普遍不是大富大贵的,大家伙儿也只是日子过得去,做些小买卖营生,他们有财也不能外露,免得被人觊觎。
姐弟俩只能尽可能的装穷,而这装穷最好的办法便是——吃鱼。
毕竟,肉比鱼要贵上许多。
若冉虽然不太喜欢吃鱼,好在这鱼种类繁多,也还能够吃一吃,等她把饭吃完,若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又开始对着若冉碎碎念,“阿姊,不是我说你,你就算再怎么忙,能不能按时回来吃饭?你这么三天两头的不按时吃饭,饿坏了可怎么办?”
“是……是……小晨说的是,阿姊知道,知道。”若冉散漫的敷衍着,脑子里却开始计算今儿个到底花了多少银子,这些珍珠又可以赚到多少银子。
若晨看出了若冉的敷衍,心中气恼,“阿姊!”
若冉愣了愣神,轻轻的笑了起来,“小晨不要生气,你要是生气,悦悦会害怕的。”
若晨被若冉气的不行,看向一旁乖乖巧巧的悦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阿姊……我知道你想要赚银子带悦悦去看大夫,可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
若晨说起悦悦的时候,只觉得忧心不已。
悦悦已经两岁多了,却还是不会开口喊人,若冉和若晨都很着急,也带她去看过大夫,只是这边地方偏僻,城里能够找到的大夫也不是医术特别高明的。
其实他们心中都清楚,若真是要找到好的大夫,还是得去大一些的城市……
可是……
“也不光光是为了悦悦,还有你……”若冉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亏待了若晨,原本他应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的。
当年若他们不离开京城,若晨是可以考上秀才的,按照他的学识,金榜题名也是指日可待的。
“我?同我有什么干系?阿姊莫不是还在因为我没有继续念书的原因而心中难受?”若晨自己都没怎么在意,却没想到若冉那么在意。
若冉没说话,显然就是那么想的。
“阿姊,先不论京城有没有风平浪静,便是风平浪静了又能如何?便是我换了个身份进京赶考,只要那人还在朝中一日,我便有被认出来的风险……”若晨想的很开,“更何况,阿姊和悦悦在这儿,我也不放心独自离开。如今这样的日子,我过得也很开心,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若晨如今在南山镇,还是小有名气的,南山镇地方小,识文断字的不多,大人们忙着劳作,留下一些孩子无人看顾,若晨便把这些孩子们全部集中起来,教他们读书写字。
姐弟俩在南山镇,可谓是人人称赞的对象。
可若晨做这些才不是为了什么大公无私,他知道阿姊一个独身女人带着悦悦很是艰难,悦悦不会说话,平日里的风言风语并不会少,孩子会渐渐的长大,听得出好和坏。
若晨只希望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让这些百姓们多感念一些他的好,少对着他姐姐和外甥女说三道四的。
况且……若晨也希望悦悦可以和小朋友多多接触,日后长大了,悦悦总是需要玩伴的。
“是否是因为我当年难产……”若冉心中对这件事一直是有愧疚的,这孩子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在她腹中便是如此,他们原本是想留在汴京一段时间的,可后来他们在汴京的时候瞧见了通缉令。
若冉怕城门封锁之后便出不去,这才急急忙忙的走了。
从那之后,她的心情便不好起来,孩子会难产,也不是因为赶路,而是因为她心思郁结。
悦悦出生的时候,很是瘦弱,便是如今也有些单薄,两岁多的孩子,看着比同龄的孩子小许多。
若冉对此一直都很愧疚。
“大夫们都看过,说悦悦并没有什么先天疾病,也许只是说话晚,便是不会说话又如何?我们悦悦那么聪明,哪点儿比旁人差了?”若晨说这些话可不是在夸赞自己家的孩子。
而是因为悦悦实在是聪明,她平日里都是乖乖巧巧的,上午若晨要随渔民出海捕鱼,悦悦就跟若冉一起在铺子里待着,若冉做绣活,她就在一旁摆弄珍珠。
和她说什么,她都懂,会回应,会点头,会摇头,会表达自己的意思。
身体上并没有什么毛病,大夫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
可他们都不相信悦悦是个哑巴,因为她出生的时候会哭,有声儿。
下午的时候,悦悦就随着若晨在书院里待着,若晨教书,她就坐在若晨的身边,安安静静的摆弄笔墨纸砚。
时间长了,任谁见了不说一句这孩子乖巧,可夸赞的同时都会加上一句——可惜了是个哑巴。
对此姐弟俩的态度非常一致,也没有冲上去和他们理论什么,只说孩子只是说话晚了一些而已。
若冉对外的身份是个“寡妇”,当年若晨的提议,若冉始终没有办法接受,若晨知道阿姊的心思,也没有去逼迫什么。
他们来到南山镇安顿下来,总有人会问起悦悦的爹爹来,这时候若晨便会气呼呼的说人死了。
若冉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丈夫去参军,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脸上的笑容太过于苦涩,百姓们都恍然大悟,参军九死一生,一直都没有回来,这不就是回不来了吗!
百姓们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认若冉“丧偶”。
若冉也不知道这事情最后为什么还是会演变成这样,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所有人都默认沈沛死了。
若冉也没有再解释什么,他们兜兜转转,会来到南山镇,也只是因为这个地方消息闭塞,她在别的地方总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
并且那些地方还有随处可见的通缉令。
可若冉不知道,那些铺天盖地的通缉令只存在了一段时间,很快就被收了回去,各州府手中的确还有通缉令,可接到的却都是密令。
若冉并不想听到关于沈沛的一点点消息,免得听多了,她就会难受,悦悦虽然不会说话,情绪却极其敏感,她若是发现若冉或者若晨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当天晚上就会很黏其中一个。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事了,今日是阿姊的生辰,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阿姊今日想吃什么?”若晨唯恐若冉看着悦悦又想起什么伤心事来,连忙岔开话题。
若冉歪了歪头,把弟弟的好意全盘接收,“什么的可以,若是有红烧肉便更好了。”
“阿姊……红烧肉很贵,要半两银子。”若晨面无表情的开口。
“唔……那要吃点别的吧,问问张大叔今日有没有贝肉。”若冉退而求其次,打算控制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罢了罢了,一年也就过这么一次生辰,不就是一次红烧肉吗,给你买还不成吗?”若晨到底还是妥协了,走过去抱起悦悦来,小小的孩子冲着舅舅展颜一笑,乖乖巧巧的窝在他怀里,双手揽住若晨的脖颈。
若晨每每看到,都觉得无比欣慰。
若冉锁好了铺子的大门,看着前头的若晨和悦悦心中一阵的感伤。
若晨总是抱怨说悦悦不知道像谁。
其实若冉知道,悦悦像沈沛多些,若晨之所以看不出来,是因为他每每见到沈沛的时候,沈沛不是在发脾气,就是在发脾气的路上。
悦悦还小,又是个小姑娘,看不出相似的地方也是在所难免的。
若冉也不想说,免得弟弟又要生气。要是生气了少不得又得花时间哄。
若冉又不是悦悦,只需要冲着若晨伸出手要抱抱就好。
若冉有时候觉得还挺愁,她为何不管走到哪儿都摆脱不掉哄男人的命运?
这边姐弟俩正兴高采烈的要庆祝生辰。
可远在漠北的俞长胜和四喜,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沈沛的封地和西北军的驻地并没有太远,严格意义上来说,西北军的驻地也属于沈沛的封地,可沈沛以前从不在乎这些,太子也没有多计较什么,毕竟是个贫瘠的地方。
三年前,沈沛和苏穆一起来到北漠,才发现这个地方到底有多么的凄惨。
也难怪父皇和皇兄不愿意他过来。
可沈沛并没有过多的计较,封地的王府有些败落,原本是要修缮的,却被沈沛拒绝了,看着这些戍边将士,觉得自己要去花银子修房子,像极了劳民伤财。
王府也没有住,便一直住在军营里。
可苏穆却再三劝说沈沛这样有失身份,沈沛像是听明白了,修书一封回京去要银子,可等到朝廷的拨款下来了。
却被沈沛全部用来购买军需。
一时之间,西北军中人人称赞,苏穆见劝说不动,也没有再多言什么,反正,秦王殿下不在意,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之后沈沛上了战场。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就连尹夫人私下里也非常担心。
可沈沛的表现却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当真如同苏穆所言,有将帅之才,三年来,大大小小战役无数,从无败绩。
沈沛在西北军中崭露头角,声望极高。
一年前,更是连同苏穆和尹夫人三面围攻,将割据十数年的北漠十三城重新收复,和北狄重新确立了边境线。
沈沛更是因此,收获了战神王爷的称号。
只可惜……这军中战神的脾气却非常不好。
商议作战计划从不出现也就罢了……有姑娘心仪他含羞带怯想要表明心意,却只被沈沛冷冷的拒绝。
并且……
拒绝的理由让人非常一言难尽,“本王不喜欢女人。”
苏穆和尹夫人听了,都觉得荒唐。
这天,苏穆正在帐中处理军务,便见手下的赵将军拿着文书过来找沈沛,苏穆眼睛都没抬,“找王爷就去东边的帐子找,你到老夫这里来做什么?”
赵将军尴尬的笑了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不是……王爷脾气不好,属下怕把人给惹恼了吗,就想来元帅这里碰碰运气。”
苏穆听到这里也明白他们的担忧,沈沛的脾气的确是真的不好,莫说是西北军中的这些,便是他秦王府带来的旧部,也扛不住。
苏穆便时常能瞧见俞长胜和四喜还有一溜烟的侍卫,在沈沛的军帐外头罚站。
苏穆看了眼赵将军,又想起今日收到的密信,索性就把手里的东西一收,“成,本帅就陪你去一趟,刚好也有事要找王爷商议。”
苏穆此言一出,军帐外头就热闹起来,许多人纷纷跑进来,“元帅,下官也一起。”
“属下也有要事禀告。”
“还有我,我也要去。”
苏穆:“……”
沈沛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怎么一个个的,连去禀告都不敢了?
苏穆叹口气,带着一帮人马浩浩荡荡的去找沈沛,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军帐那边的动静。
不多时就有一个女人被俞长胜拎着扔了出来,衣衫半解,发髻凌乱。
可没有人会觉得是出了什么香艳韵事,毕竟西北军人人都知道,秦王殿下不喜欢女人。
紧接着,沈沛就出现在人前,他冷着一张脸,慢条斯理的抚摸着一只硕大的白兔,那白兔皮毛发亮,水光油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儿。
沈沛连正眼都没有瞧那女人一眼,随意的开口问话,“谁给你的胆子,来爬本王的床?”
周围的将士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觉得这姑娘是个勇士,毕竟上一个想爬沈沛床的……
至今还在水牢里没有出来。
虽然那是个北狄细作,可无论如何都间接的表明了一件事儿,沈沛是真的,不喜欢女人,也不会对女人心慈手软。
“求,求王爷恕罪,阿若,阿若也是迫不得已的……”跪在地上的女人长得非常漂亮,花容月貌,纤腰盈盈一握,如今衣衫半解,含泪欲泣……让人看一眼就要酥了半边骨头。
可谁曾想她才刚说话,俞长胜和四喜就齐刷刷的变了脸色,连同秦王府的那些暗卫们一起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俞长胜更是眼疾手快的拿布条去堵那女人的嘴。
一系列的变故让那些将士们看的莫名其妙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沛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神,还没等沈沛有什么反应,俞长胜就要把人给拖下去,他冷淡的呵斥住俞长胜的动作,“慢着,本王让你动了吗?”
俞长胜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
沈沛这才仔细的打量地上的这个女人,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你说你叫阿若?哪个若?”
地上的女人死到临头不自知,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迫不及待的出声应道,“回王爷的话,若有若无的若。”
秦王府的侍从们这会儿只想逃跑。
沈沛闻言却笑得愈发深了,他把煮煮递给四喜,四喜忙不迭的接过,养尊处优的兔子换了个怀抱,还有点儿不满,四喜连忙摸了摸它的毛,安慰着兔大爷。
“呵,若有若无的……若?”沈沛嗤笑一声,弯下腰捏着那女人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那女人起初还能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渐渐的她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