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路错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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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祷

万丈霞光,我刹住单车,那个眩晕的倒勾劲射,在我的脑海里,喧腾了无数个静默时刻。

麦浪涌过来,我把单车丢在麦浪深处,踩着经冬的大片大片茅草,摔得满脸是泥土,狼狈地倚着球门喘着气,我不敢相信,他能这样踢球,我不敢相信,这个竹子搭却的球门,茅草地当绿茵场麦浪深深的田野,堪孕育这样的传奇。

黄昏,小伙子们蹬着单车一溜烟消失在杨柳岸,我倚着球门,陶醉在他的背影里,风起伏于我的发梢,我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悠悠麦香,我似乎与沉闷的过往一刀两断,无聊、倦怠,统统被这一刻的美妙驱逐殆尽。

树群开始黯淡,我颠沛在纵横的田埂上,始终想不起车扔在哪条沟里了,赶鹅的老伯消失在我的视线,这意味着在这广袤的田野里,我孤身只影,沿着溪岸,一路小跑,头顶升起几只大风筝,风筝的图案像极了阎王索命的符,铃铛似乎也幻化成手铐脚镣,妖娆在我的耳畔,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可贵,因为今天,我与梦想有了牵连。

回到村里,天已经黑得格外彻底,父亲目睹我的狼狈,格外忧伤,他说你还有三天就嫁人了,你要是这副德行进了婆家的门,非把你扫地出门不可。

我不结婚了,我说得很果断,父亲和母亲的表情让我的话飘在梁上,久久觅不到立锥之地,我只能麻木地站着,一直站着,沉默,静待他们的宽恕。

父亲首先打破沉默,他操起笤帚,冲着我吼道:“你个棒槌,不知好歹的东西,霖儿哪点儿对不住你了,要发这个疯!”

我说你放心,像陆霖那样罕见的好孩子会找到比我好的媳妇儿,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家财万贯,我会自己跟他了断的,不会给你们丢人。

夜色笼罩着湖畔,静默地仿佛地狱的入口,我惊讶于我的绝情,我和陆霖的感情,丝毫不眷恋,直截了当的告白,让即将做新郎的陆霖如坠云里雾中,当我把留有我体温的金项链放在他手心时,他才开始警惕,我说我陶醉背叛,迷恋背叛,渴望背叛,告别过往,开拓新生。

他紧紧攥着项链,颤抖。

我像是一条逃窜的狗,留下了颈项里的链子。

未知真的有如此魅力让你离我而去?夕儿,不经历背叛,不懂得真正的皈依,我给你时间,你要多久?

一根手指横在他的睫毛边,一生,我轻轻地说。

他笑了,笑得让我悚然,笑得好像我已然输得一败涂地,他了解我,他比我的父母更知道,闯荡是我的生命,我生命的弦一刻没离开过赌局,他是我的恋人,不会像世人那样,评论我是何等的贤淑,相夫教子再合适不过,他是我曾经的恋人,该知道我的离去并不突兀。

一生,我也等你。

脚步声远去,他的承诺像风起的涟漪,无法散去,泪水落下来,我想揪住他,告诉他等我是徒劳,但我立住了,我有权利离他而去,但我无权驱逐他执着的心,泪水祭奠了我的残忍,我即将远行。

一个陌路人的倒勾劲射,让他在我的脑海里分崩离析,也让我在村里的赞誉支离破碎。

我一败涂地。

告别了过往,斩断了丝连,曾经的匍匐,我说那种幸福我支付不起,那种传承与我无缘,我是蒲公英的命,只配颠沛流离。

我从来不去想,我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他,是对我的救赎,我无法沉湎在婚姻的圈套里,葬送我的野心。

再次邂逅,很轻松。

一场婚礼,换来了无数个晚霞满天的黄昏,换来了一场又一场精美绝伦的球赛,眩晕的射门令我惊狂,狂野的角逐令我痴迷,这是我要的生活,我确定。

我们沐浴着柔和的夕阳,畅谈,撕心裂肺地谈,天昏地暗地谈,从皇马谈到柏林,从贝利谈到马拉多纳,从罗纳尔多谈到齐达内,从贝肯鲍尔谈到小贝,我不懂足球,只是莫名地沉迷于绿茵场的角逐,只觉得这是另一种身体的艺术,它能震撼我的每个毛孔,每脉神经。

他说你最喜欢谁,我说齐达内,他说为何?

我说,球在他的脚下,像温婉脱俗的女人,他支配着艺术的精魂游刃有余地****。

他说你的比喻真痛快,你适合写字。

他亲吻着署着他名字的球,我清晰地看到他的泪水,滴在球上,他闭着眼睛,默默晚祷。

一个坑,埋葬了一只球。

“夕儿,我父亲说我用踢球的信念做木匠,我就是鲁班,我不能再玩物丧志,我会努力的,以后没机会给你踢球赛了。”

夕阳栖息,林子里笼罩着圈圈雾气,他的背影不再气势磅礴,憔悴而忧伤。我为了他的一脚球,疯狂于这个梦,而他,葬了球,继续蛰伏在他的襁褓里。

前途、现实,那些暂时隐蔽的玩意儿像开春的毒蛇,从深洞里探出头来。

陆霖,像一个魅影,惊奇地闪动在我眼前,我不敢敲他家的门,只能爬进去,扮个蒙面人,撺掇到陆霖面前。

安静地打点着生意,不愠不火,一直是他的生存方式。

我说陆霖你把聘礼还给我吧,我总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陆霖没有把聘礼给我,他说那是他对我的心,不允许我拿出去贱卖。

笔尖徘徊在支票上,我不知道我要多少钱才够组建一支球队,陆霖说你写多少都成,不够再来。

就这样,我恰如其分地运用了我对陆霖的歉疚勒索了一笔笔账单,我拯救了黎晖的梦想,成全了我的疯狂,却把他丢在荒漠的黄昏里翘首以盼着婚期。

折腾了三年。

我的晖夕队即将参加省里的角逐,作为队长的黎晖胸有成竹,他已不是那个在田野里傲慢的男孩,成熟骄傲而内敛,他像个将军,做着战前的准备,鼓舞士气。

我知道,他们会和以前的每次比赛一样,旗开得胜,凯旋,我的心,像升腾的礼炮,烂漫而绚丽。

一帆风顺,不是这个世道的脾气。

我掏出爷爷的烟斗,捣碎烟丝,沉重地吸着古老的迷药……

那晚,他无法入睡,到廊上散步,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地隐入树丛中,他说他听到了我的咳嗽声,确定我被挟持了,情急之下,从三楼一跃而下……

当他看着我安然无恙时,扑倒在我的怀里抽泣,夕儿,还好你没事。

殷红的血,半截腿,抽空了我的灵魂,我的泪滴在他的纱布上,渗入了他的伤口,一阵抽搐。

我开始相信这是报应,残忍的报应,绝情的报应。

那晚,那个黑衣人,是我。

我是去陆霖那里领我寄存了三年的聘礼,却葬送了所有。

夕阳下,我抱着黎晖,在三年前的那片茅草地上,在以前的那个坑里,永久地埋葬了署着黎晖的球。

一路向北

冲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我姗姗而来,袖口还荡漾着故乡那片飘逸的云彩。

或许是缘乃天定,从湘南一路而来,几经周折,冥冥中我在常德驻足。于是,我与这个城市结下不解之缘,就像一颗流星划过,短暂的停留终将变成永恒的记忆,永恒的想往。

“有时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奇妙着,我们就认识了。”我对他如是说。他笑了笑,那笑声很可爱,可惜的是我看不见那张可爱的笑脸。部队严格的纪律让我们无法见面,于是看他发的短信,接他的电话成为我一个月大学生活的习惯了。仿佛我们是两棵橡树,各自生活在不同的生活和工作中,但是根可以在白尺深的暗流中相触,叶也可以在万米高的蓝天牵手,虽无法看到对方的脸,但起码还有那相处十天的美好让我们彼此回蓦。

两道平行线,本来永远不会相交,可粗心的上帝把尺放歪,于是我和他获得一次相遇的机会。十天,短暂而漫长。短暂的是我们只有相处十天,在民院那个老区操场上;漫长的是我们将延长这相处十天的幸福,彼此珍惜到永远。

“我快要离开恩施了,到常德中队去。”沉默,沉默,继续:“有两条路;退役,继续当兵,当三年,那时你也快毕业了……”他安静地说完,等待我的回应。

“自己的事自己选择,我不堪如此重任……”我笑答,幸福之杯已溢满。期待吧!那粗心上帝的又一次把尺放歪。也许太在乎一个人就会太害怕会失去。有人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感情,最后无影无踪地消逝。我不相信,我相信时间更会让两颗真挚的心对彼此的挂念越熬越浓。虽没有百年修炼,虽没有求佛万年,但我们还是在茫茫人海相遇。我淘气地冲他笑,或鼓圆眼睛,或撇一下嘴,他凌晨两点发信息过来说好可爱,继续保持;他故意整我,说我手型不对,让我带扑克,我在心里计划对付他的“招术”,晚上必有他向我“道歉”……这一切都是那么快乐而温馨。现在,当他集训累的不行时,我会鼓励他要灿烂地存在着,给他发搞笑的信息;当我遇到挫折失意时,有他的安慰也就有了前行的动力。这样,两颗心就不再有灰色的阴霾,有的只是万里晴空,微笑面对人生。

我来了,他就要走了吗?不!他永远是线轴,不管有多远多高,我这只风筝也不会挣脱了他的牵挂。当一切无生命的东西依旧,而有生命的东西物事人非时,我们依然这样。这是我们的誓言。

“后视镜里的世界,越来越远的道别,你转身向背,侧脸还是完美……”听着你最喜欢的歌,我祈祷我们不会太早分离,也不会分离太远,因为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着。

离别之日,我去送他,带着无尽的忧伤。

他冲我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狡黠。

一路向背,列车带走的是我的思念。我挥手……泪流满面……

他跳下列车,把行李抛向空中,微微一笑:“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留队了……”

爱的电影

电影院的灯光突然熄灭了,音乐响起来,电影开始了。

坐在位置上,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心像是缺了一片天空似的黑暗。他是临时做的决定,因为忙,不能陪她看电影了。

她想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忙,某个人的出现将她从他心里的位置上一点点的挤了下来。她没见过她,但是她能感觉到她存在着,在爱情里,女生总是执着而敏感。她能想像另一个她占据了他的电话,他的时间,他的曾经属于她的心。

荧幕上,坐在安乐椅上的女主角望着天空孤独而落寞,苍老的声音在诉说着一场关于爱情的美丽邂逅。

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么一回事,那么他和她该是上天安排的相遇吧。他上楼梯,她下楼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为什么高跟鞋会在偏偏走在他面前的时候被折断了呢?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一定会从楼梯上摔下去,狠狠的,狼狈的。但是,没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从楼梯上突然飞出的只有一只高跟鞋,她被稳稳的扶住了。伸出那只没被抓着的手,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念叨着:mygod,mygod……然后在轻声安慰自己的话语间,她听见有人似乎笑出了声:“你站着吧,我帮你把鞋捡回来。”另一只手被松开了。惊诧的表情,合不拢的嘴巴是标准O型,直到看着他回来,提着鞋,听见他在耳边说,给你鞋,我想,可能坏得不行了。满脸的坏笑,堆积在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缓缓回过神来而绯红早已爬上了脸颊。接过鞋,却只剩下不知所措:走?怎么走?不走?呆在这?她想,当时,自己一定很狼狈吧。“我先陪你去买双鞋吧。”后来,每次提起,他总说,听到这句话后她脸上那副奇怪的表情,有惊讶,有感激,有莫名奇妙,脸上神情像是调色板一样五彩缤纷。“一定很很可笑。”她想。接下来一切就如小说一般,他们开始约会,开始恋爱,开始品尝恋人间的甜蜜幸福和酸涩争吵。

女主角声音,停住了,画面定格在她脸上,尽管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庞,却依然又初恋般的奇幻色彩。她想她曾经一定也很幸福吧。

中秋节那天,远在四川的他,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亲爱的,三年后在我的生日那天嫁给我,好不好?当时自己正在超市里买东西,喧闹的人群里,只有他的话在耳边盘旋:“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她以为,从此以后他们会有永远,会有天长地久,会有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她以为,答应了他,就有了未来,就有了爱情的最甜美果实。却未曾想过,三年,三年是个很长的数字,三年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三年,爱情也许会在中途变质。

故事依然在继续着,女主角的语调里有了开始悲伤的气息,那双迷离的眼睛是否从遥远的天际看到了爱情的重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忙碌起来了呢?

没有时间陪她吃饭,没有时间陪她散步,更不会有时间听她说那些永远。回答她所有的疑问的只有一个字:“忙”。偶尔的一两个电话里,没来得及几句对白,便匆匆挂断。她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女性的敏感让她不安,让她紧张。她抱着他送的狗宝宝,茫然不知所措。一个人偷偷掉下眼泪,泪水打湿了狗狗温暖的身体。爱情在远走吗?可是为什么,即使难过,即使担心,她都不肯在给他的电话里透露出一点点的不舍和伤心。这是她没有理由的最后的坚持吗?即使是在今天,独自看着电影,听着旁边情侣不时的亲密低语。她不想放弃自己最后的仅剩的尊严。

眼泪划过女主人公的脸庞,音乐里充满着哀怨,节奏在舒缓。她闭着眼,听着独白,手却紧紧握着手机,只是那个铃声从未响起。

不久前,她还在不停的为他的繁忙寻找借口。她总想,也许什么都没发生,是自己想太多,根本就不曾有另一个她的出现,根本就不曾有他次次的失约。是自己太敏感,是自己太小气。他还爱她,他说过,他的生活种不能没有她,她是他生命的全部的意义。而且他都向她求婚了,她都做好了嫁给他的准备了,他怎么会抛下她,不要她呢?但是,今天,她不想再去替他解释,她累了,因为爱得太深了,所以累了,这样有答案的猜谜让自己累了。她想,自己一定是疼得麻木了吧,不然,为什么他两天不出现,不给她电话,短信,她却依然能假装着快乐呢?现在,自己连找借口给他电话的理由都没有气力了,没有理由可找了,该问的,该说的,都已经讲完了,只剩下空白的呼吸,还有什么是可以谈论的呢?难道仅仅因为放不下心里的想念,仅仅因为渴望听到他的声音而一遍遍的重拨,又一遍遍的听见那个甜甜的声音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不要!她不要!如果连这最后的尊严都被自己放在脚下,那么这场爱情是否太昂贵了?不想再想了。就让眼泪最后一次划过脸颊吧。旁边的空白已让她不再幻想有人来替她拭去泪水。那双温暖的手,也许正捧着别人的脸,呵护着,亲吻着。“像我们曾经有过的曾经。”她想:“只是曾经!”

抬起头,看见了电影的最后镜头:女主角旋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耀着的光芒让滴落在钻石上的眼泪更清澈,那些溅起的水花散开了一片七色彩霞,湿润了每一颗柔软的心。屏幕上,随着音乐,两个大红色的单词“THEEND”闪烁着。灯光又亮了,人们开始离场,身边不停的有人经过。

“THEEND”她念着,站了起来,有点迷茫的看着右手上的指环印,也许它不会一辈子留在那儿,但是却会深深地刻在心里。她想起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要送他一个易拉罐拉环作为结婚戒指。那个大的属于他的戒指还被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地方,那是她曾经以为的永远,不奢侈的浪漫。现在觉得有点好笑,生活有的时候真的很捉弄人。“我们总希望一切都快点结束,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每一部电影都会有个结局,不管它有多少部续集,但是生活呢,爱情呢,结局在哪里?

走出电影院,外面下起了雨,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撑开伞,自己迷茫的失去了方向。

尴尬

这是紫杉第三次拿起电话了,手中的号码在眼前跳跃,似乎很想自己蹦出来为她拨号。紫杉听听外面,外面没有走近卧室的声音。她的手有点发抖,脸上的表情有点惊慌,小眼睛专注的盯着一串串号码,对自己说:拨号吧!

嘟,嘟……

喂,你找谁?那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紫杉慌乱的丢下电话,脸上变成紫红色。

真没出息!紫杉生气的对自己说。

唉,准备了这些天的电话,好不容易把孩子们安顿好,趁星期天休息的时候有机会独自占用房间一会儿,居然词不达意的三个字就结束了。

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就是想找个伴吗?紫杉自语道。

不!紫杉摇了摇头。紫杉心里明白,她不仅仅是想找个伴,她是真的想找个家,一个能容下她、能容下两个孩子的家。这个家主要要有一个和她一样热爱着这个家的真诚男人,她希望这个男人是她下半辈子可以依恋的伴。

当然,紫杉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一直生活在拮据之中,她需要一个好心肠的男人:还要有那么点儿经济基础、还要有那么点儿爱心、还要有那么点儿大度、还要有那么点儿真情和内涵……紫杉用手摸了摸发烫是脸,手上的凉让脸舒服了些。紫杉知道自己应该脸红的,年轻时就不漂亮的自己,凭什么对一个陌生男子有那么多的要求?更何况自己的出发点有那么多的自私和强人所难的成份。

我要看这个台!

外面孩子们争电视的喊声吓了她一跳。

紫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像是要给自己加油。她看了看第二串号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准备好了的台词,喝醉酒一般的拿起电话,不再犹豫的拨了起来。

嘟,嘟,嘟……她的心跳随着这声音加快,她不禁有点埋怨起自己来,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更何况隔着电话……

喂,你是哪里?这次的声音略高一点,问话也比较好回答。

我在B城,您呢?

我在BA城,你是哪里人?男中音问。

我是J城人,您呢?

我是Z城人。J城?那里我去过,七十年代在那里下放当知青。

真的?什么地方?

男中音说出了J城的那个乡村的地名,那地方紫杉不是很熟,此刻听到,确有一种异样的亲切感。

你有居留吗?男中音的问话让紫杉回过神来。

哦,有。紫杉连忙回答。

你做什么的?

我在服装店工作。

工资怎么样?

不高。紫杉如实的回答着。

紫杉平静下来,台词一句也没用上。她觉得很好,家乡那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将是一个美好的话题。

那,你过来吧,我们见见面。

紫杉听懂了他要她去见面的实际意义。紫杉没有想过这么快见面,她从报上、从朋友们的口中早就听说过欧洲特殊环境中的华人两性裸的快速依存方式。

在中国时,紫杉把自己圈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圈子里,对那些多角婚恋她不爱多看,也没有时间多想。

哦,我恐怕没这么简单,因为我有两个孩子。

你的孩子过来了?那你蛮幸福的。她听出了他由衷的羡慕。

是的,他们正在就读年龄。

是这样啊。你看,我不能过去,话费uye挺贵的,以后再联系,好吗?

那,我给您留个手机号吧!

紫杉报完手机号,愉快的说了声再见。

吃过晚饭,趁着没人在跟前的时候,紫杉带点得意的告诉了妹妹下午自己与人电话的经过。

妹妹看了看她,笑了笑:你想等电话吗?

当然啦,听他说话蛮诚心的。

姐,不是我要打击你。你呀,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就别再做感情梦了,实际点吧。

我不是做梦,我自己首先会真心相待的。

你别跟我急。姐,真的,一开始你就把自己的弱点全抛了出去,别人凭什么相信你?每个出来的人都有满肚子的辛酸史,不管是什么原因落得孤单的男人,和你等龄的甚至比你大一轮的,你没看见别人的要求吗?多年奋斗好不容易有钱了,而且抛开原来的生活自由了,谁不希望找个年轻的漂亮的****?而没钱的基本上都有他们败北的劣根性。就这样的,都巴望寻个肥婆靠靠。你啊,拖着两个孩子,往别人家一带,还不把别人给吓死呀?

紫杉原本沉重的心情,被妹妹这么一闹反倒笑了。

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吓不死的,或许正好被我捡来了。

那就试试吧,别太认真,我是说别抱太多的希望,顺其自然。送你一句:聚散总是缘。

那你说这个人会给我来电话吗?

不会!你想想,换着是你,你会怎么样?

紫杉知道,妹妹的话有道理,也知道自己就这个脾气: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啊,换位想想,自己能有那么大的海量吗?这里面的东西太多。自己不是男人,当然无法去具体的分析。

紫杉身为女人,她清楚自己,她真的不能和有婚姻存在的男人走到一起,她绝对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同性,她觉得那么做是罪过,尽管她不迷信,也不相信轮回,她认为这不仅是一种自爱,所以她用行动为这个人性的乱世守护着女性的一份尊严。

在中国的经济时代,自己做什么都失败,如同自己的婚姻一样,唯一现实的是两个孩子。提到孩子,紫杉就感到心疼。

一般的时候,她不会去想,因为随便想想都有理由让她哭死,每次照镜子看到皱褶的眼就会想起妈妈。妈妈的心有多疼?自从她自己开始为孩子们的衣食病痛揪心的时候就深深的体会到了。

一般的时候她不愿意想,也不能想,那太复杂太伤神。她知道极不负责任的男人似乎不多,可自己遇上了,而且还是两次,而这两次留下两个孩子。紫杉的泪时常就在这种无助和自伤中滑落,感觉自己成了现代怨女。那时的紫杉举步维艰,更本就没有钱寻找卸责之人。在那些愁肠百结的日子里,她无从伸冤、无从解恨。几近疯狂的她差点气绝,是白发老父母用爱唤回了她轻身的念头,用爱渐渐平息了她心中的狂怒和怨恨。有时她想,或许是自己的穷做了帮凶,让那逃避责任的人恣意逍遥。

一般的时候她不敢想,想多了会头疼,一身的傲骨引出来的是两行抹不干的清泪,一切爱好都献给了无情的岁月。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紫杉的手机没有响,妹妹的劝告有用。

紫杉找到近期的报纸,这次找了个年龄稍长。有了前车之鉴,加上自己是诚心的,脸红心跳没有必要。

喂!

喂,您找到了想找的伴吗?

还没有吧。这声音有点沧桑。

我有两个孩子,但我有工作居留,我是真心想找一个家。您是做老外工的,休息时间多,您能过来见见面吗?紫杉反守为攻。是这样的,我说实话,我自己有房子,条件挺好的。我从不亏待人,如果你愿意就过来,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合得来就一起过,合不来,你走,我没意见。至于孩子,那就要看我们的缘分了。

这些话句句在理,紫杉无言以对。她默默的放下电话,心里觉着有点凄惶。这种交浅言深、素未平生的两个人,一个电话或是一次偶遇成就的一段缘是福缘吗?

紫杉忽然觉得自己待自己太残酷了:你不就是这千千万万个平凡人中的一个吗?你脱离母体初见阳光时不也是哇哇大哭吗?为什么要让生活中的一段痛苦当成一世的阴影无限扩张?

妈,我要吃饭,肚子饿了。孩子们推门而入,紫杉一愣,忽而笑了。

是缘,相聚就是缘,何必强求那已经错位了的缘?

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去做饭吃,先还你们的债缘,走吧。

我是你的诗眼

水面上褶皱的波纹,像极了微笑,我一直迷恋。

在我的定义里,像我这样迷恋静物的人定然都是被遗失在角落的人,不懂得角逐,不懂得追求,也不懂焦虑。

如果我是焦点,我也不会盯着波澜不惊的水面,一看就是半天,不会因漂浮的柳絮而幻想兰舟,幻想诗经,幻想风帆、海盗、诅咒、金币、魔法。

我有兄弟姐妹,很多,至于有多少,我已记不清了,唯一清晰的,是私塾先生的一个比喻:你的子女,就像是一首五言绝句,叶青儿是诗眼,其他的都不赖,至于叶苗儿么!就是个逗号。

一阵哄笑。

我的名字第一次和我的哥哥叶青放在一起,我觉得很荣耀,他是诗眼,而我,是逗号,我一直铭记这个比喻。

很久以后,我开始意识到,五言绝句,根本不需要逗号,逗号,是被省略的部分,而我,也是被省略的部分。

至于我什么时候开始被省略,我已无从回忆,一个人趴窗台,一个人撑伞独步,一个人看褶皱的水纹,我的童年,就是跌成了白纸的股票,被判无效。

咱生的娃,一个走出去让人嫉妒,另一个走出去却让人鄙视,这样的独白比诗眼和逗号容易多了,我看着他们微笑,一直微笑,微笑着,甘愿做奴仆,微笑着等待泅渡。

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为何,明明我的喉咙里堵了块石头,明明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我还可以微笑,幸福地微笑,并把那微笑延续,无限地延续,或许,那只是弱者的生存法则。

他们生龙活虎,惺惺相惜,在扮演一幕剧,我是墙角的观众,唯一的观众,保持沉默。

策划离开,是一瞬间的念头。

那年,春水尤其迷人,河畔的桃花开得尤其茂盛,我睡在槐树的枝丫里,看着远方停泊的船,幻想着,飘落的桃花为我织就一袭长裙,就是我的嫁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是梦里的伊人,我将离开,遥远的地方,或许有一方岸渚,适合我停泊。

残阳栖息。

夜幕垂帘……

我安静地躺在槐树枝丫上,水上的涟漪依稀可见,那么美,抬头微笑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幸福地闭上眼。

我爱水,我将在水里找到我的归宿,我的新生。

上帝把我心底的温热消耗殆尽,意念,生存,需要意念,当失去它时,即迫近弥留,我可以带着面具继续猥琐地活,当我问我自己这样的潜伏是为了什么,为了守候来年的桃花?为了看完这幕剧?发现是空白,我不能为空白而坚持,所以选择了离开。

我是个轻佻的果实,我将轻佻地凋零……

十二岁,我的墓碑上没有这样刻,那夜,我莫名失踪了。

我这生就幸运了那么一次,翻倒在一个渔人的船头,只折了一根食指。

五年后,这个搭救我的渔人撑着蒿说水儿你真漂亮,像林子里的桃花一样芬芳。

水儿,是我给自己的名字,重生的代号。

我坐在船头,凝视着绽放的涟漪,心似花儿怒放。

“水儿,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吗?你真的不记得你家在哪里了吗?”田佚总不厌其烦地这样问我,我总是冲着他笑,傻呵呵地笑,一点不含悲哀,我是真的很开心,他只能看着我摇头笑。

走在街头,我数着鱼贩子付给田佚的银元,他只是看着我笑,一个踉跄,银元撒了一地,我吃了一嘴的泥巴,他不紧不慢地给我擦净脸,掸了掸土,捡起银元,背起我就跑,我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田佚的脊背,是我最温暖的家。

“水儿,挑个发簪吧!”田佚今天格外兴奋,这是因为我们今天捕的鱼格外多,并且破天荒地捕到了两只大龟。

“这也太奢侈了吧!”我爱不释手地攥着银色的蝴蝶发簪,鬼迷心窍地盯着田佚的脸,田佚的脸,黝黑的,瘦瘦的,轮廓分明,真好看。

田佚帮我插上了发簪,牵起我的手,每次路过张本草药铺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偷笑,田佚总是一脸尴尬,不由得脚步加快,一跃而过。

那是三年前冬天的一个夜晚,田佚愣是抱着我疯跑了一个多钟头,跪倒在张本草药铺的门口,粗鲁地揪住八十多岁的老郎中,“郎中,我妹流血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妹,救救我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都成!”

郎中听了我的病症,硬是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跟田佚说:“小子,慌什么,是女人都这样!”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田佚的口不择言,弄得老郎中哑口无言。老郎中媳妇儿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你家妹子长大啦!老太太给我交待了很多,从此以后,田佚愣是把他们当救命恩人,每次都往药铺门口放上两条鱼,却从来不肯吱声儿。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我确定我是他的唯一,我不再是逗号,我起码已经是田佚的诗眼了,沉淀在蜜罐里的我,不再迷恋褶皱的水纹,不再迷恋幻想,不再迷恋一个人的孤单,我有了田佚,我不再是一个人。

田佚号的这只船是我们的家,我习惯了躺在田佚的怀里,细数漫天的星斗,习惯了给田佚讲美丽的传说,习惯了他的鼾声,他的沉默,习惯了假寐,偷偷看他拙劣地把我抱进船舱。

幸福袭卷着我,我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孩子,被放在树腊涂覆的草筐里的孩子,顺水飘来他的床榻之岸,并且要比故事里完美得多,我是田佚的唯一。

蜷缩在田佚怀里,蜷缩,是我睡着时下意识的姿势,是无法弥补的伤痕,但我早已释然,我把曾经的苦难,曾经的折磨看作是来到田佚身边的长途跋涉,我总是半梦呓地问他:“田佚,我漂亮吗?”

田佚总是不厌其烦地抓住我残了食指的手,说水儿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我说田佚你会娶我吗?

田佚说你的王子在远方等你,我只是渡你的船夫。

桃花又开了,这个春天,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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