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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笑道:“当年,你刚出生我就见过,怎么不知道?之所以你不认得我,不过是我离家的时候,你年纪还小,不记事罢了!”
大寒眨巴着眼睛,回头看看小伙伴们,都有些不敢相信,又无法反驳,一时为难住了。
眼见家门在望,邱晨也不想再跟几个孩子磨叽,牵了马,越过几个孩子,径直往村子里走去。
走出来十几步,大寒带着一群淘小子又噼里啪啦追了上来:“等,等等!”
“嗯,你还有何事?”邱晨停住脚步,回头询问。
“刚刚我想了一回,村子里离家的只有林家的海棠姨和栓子哥家的满仓叔,满仓叔我见过,你也不可能是海棠姨啊,你是不是诳我们的?”大寒满脸怀疑地盯着邱晨,目光还望邱晨手里拿着的糖果上瞄了一下。
老人儿说了,拍花子的一见面儿就送糖!
小孩子本就天真无伪,这几个庄户孩子更是淳朴憨直,心里想的啥,脸上的表情就体现出了十分来,邱晨一看孩子们脸上的防备和怀疑,不由再次失笑。
“行了,你们谁要是不相信,不妨跟着我去看看!”说完,也不再跟几个孩子磨蹭,认镫上马,继续往村子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遥遥地两个人飞奔着从村子里跑出来,飞奔到她们前边十来步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欢喜磕头请安道:“大兴见过夫人,夫人,您可回来了!”
说着话,大兴磕完头从地上爬起来,紧走几步上前来,提邱晨拉住马匹。他身后则是跟着阿满一起回来的一名护卫,见大兴抢了邱晨的马缰,他略略一顿,转过后边接过林旭的马缰牵着。
邱晨干脆再次下马,一边笑着道:“回来啦!家里可好?”
“好,好,都好着呢!”大兴一边回答着,一边回答道,“一个月前就接了夫人回程的消息,舅老爷和大小姐就打发人去接着,一路从清水镇接到长清县……可眼看着一天天过去,就是不见夫人到来,可把舅老爷和大小姐急坏了。大小姐几回都要亲自去寻找夫人,还是舅老爷劝慰,说夫人身边护卫得力,夫人也不是一般人,不会有事……好说歹说,才把大小姐劝住。”
见邱晨虽有些行尘和疲倦,但精神和气色却还不错,大兴放下心来,就将家里这几日的情形跟邱晨汇报了。
邱晨一路上绕路草原,又去了趟山西,在那边耽搁了好些天,虽然绕了远路,行程疲惫,要办的事情却极顺利,并没有遇上什么艰险之事,是以,也忽略了家里的担忧。这会儿听大兴说起来,不由心生惭愧。
这个时代没了先进的通讯系统,没有完备的邮政系统,传递讯息极为缓慢艰难,就是她,沾了秦铮的光,传讯相对容易些,也没到任性施为的地步,有时候,不是特别急的消息她也不太好恣意动用秦铮手下的力量……当然了,这一次她也是想着就要到家了,还能给家里一个惊喜……却不想,家里已经得了她离开辽地的消息,却因为她绕路失了讯息,自然惦记忧心。
知道自己考虑不周到,邱晨心中愧疚,却没必要这会儿多说,只歉然地笑笑:“咱们家在山西买了地,我顺路过去看了看!”
安平属于南直隶,位于京城之南,跟辽地几乎是对称存在的两点,从辽地回安平,若说顺路去了趟京城倒还说得过去,但说是顺路去了山西……谁也不相信呐。绕上千余里,花费大半个月,有这么样的顺路?
不过,大兴是个守本分的人,听主子这么说,虽然多少还有些不认同,可主子能够这般给他解释,也算是给他面子了,故而,也不再多问,转而笑着道:“夫人这一路必定劳累了,这到了家,夫人也就安心地歇息歇息了!”
说着话,邱晨和大兴谁也没有注意到几个淘气孩子,那大寒却一直尾随在旁边,看到大兴出来行礼后,几个小子已经大概认可了邱晨的身份,只是还有些疑惑,眼前这个人明明是男人……虽说长的是挺好看的,可也不能是海棠姨啊?海棠姨是女的啊!还有,大兴伯伯咋称呼‘夫人’?夫人不是女的么?
满心疑惑,忍不住了,大寒蹬蹬蹬追上几步来,一边脚步匆忙地跟着大兴,一边询问:“大兴伯伯,你们林家的夫人不是海棠姨么?你怎么跟他叫夫人?”
大兴瞪了几个皮猴子一眼,呵斥道:“她本来就是我们家夫人,怎么叫不得了?你们几个臭小子,也敢跟着叫海棠姨?这话回家跟你爹娘一说,你就擎等着吃烀饼吧!”
吃烀饼,是挨巴掌、挨打的谐趣说法。
显然,大兴虽然表情严肃,却并没有真生几个孩子的气,反而还对这些淘小子有些喜爱之意,不然也不会这么开玩笑。
“啊!”大寒猛地愣住,看着笑眯眯的邱晨和冷着脸的大兴,愣怔怔的,一时反应过来,不由一阵懊恼。
转回头,几个小子看看已经往村子里走去的邱晨一行人,急急地嘀咕了几句,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儿超过邱晨等人跑回村子里去了,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海棠姨回来啦,海棠姨回来啦……”
她们的父母辈说起来,总是称呼海棠姨,听得多了,‘海棠姨’都成了一个特定的称谓。尽管刚刚大兴说了一句,他们却谁也没予理会。
这几个皮猴子一阵呼喝着飞奔进村,很快,邱晨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人们不管手中忙碌着什么,都放下手中的伙计,起身走出门来相迎。
邱晨虽然离家近五年,可林家一直在,邱晨打下的基础一直在,制药作坊、制皂作坊一直在,还有山上的果树,村子一直通到官路的宽阔道路……这些都是当年邱晨留下来的,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村里人的日子越过越宽裕,越来越富裕。丰衣足食,还家家有了结余。
如今的刘家岙,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穷困小山村,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男女老少都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些最早进入作坊的,已经积累了不少钱财,在周边的村子里买地置业。
学堂还是当年林家出资建起来的,还聘请了好几名先生……这些年,村里的孩子没有不上学的,大寒和几个淘小子年纪尚小,还没送学堂,大些的孩子却没有乱跑的了,一个个都被送进学堂读书识字,不说求什么功名,至少,识字会算之后,进了作坊也比较容易受到重用。若是能得个管事的差使,一年光月钱就几十两银子了,更何况,干的出色之后,还有奖赏,林家自从创业伊始就重赏,只要做的出色,年底得到的赏银甚至比一年的月例银子还多,甚至多几倍。这从几个早起的主管家里那明显好于村里其他人家的房舍就能看出来。
邱晨随着大兴两人一路走进村子里,听到大寒几个皮猴子传讯赶出来的人也越聚越多,都迎到村口来。
“三奶奶,看您老的身子骨还硬朗啊!”
“大川叔,您看上去比我走前还年轻了啊!”
邱晨一边走,一边跟迎出来的乡亲们打着招呼寒暄着。比之当年初到这个世界时,在京城经历了更多的交接应酬之后,邱晨跟人说话打交道的能力耐心都大大提高了,而且,因为久别,她对这个村子这些乡亲,真正是觉得亲切无比,脸上的笑和诚恳的话语声音,都没有半点儿生分隔阂,也丝毫没有位居高位后的架子,仍旧是亲亲热热地称呼,满脸带笑地寒暄……
这让抱着看‘郡主’的乡亲们都有些失望,这人看上去咋跟走前没两样啊,穿的一般,还穿着之前常穿的男装,没有满头珠翠,没有命妇衣袍……一点儿没有那种尊贵的气势!
不过,邱晨笑语和言,却也消除了分别带来的疏远和隔阂,很快,村人们就抛开那一点点失望,真心诚意地迎接外出的亲友归家了。一个个都不肯离开,不自觉地跟在邱晨一行人周围、后面,簇拥着他们一路绕过已经长成的果园,绕过那一片仍旧清澈,再次长满了碧荷红莲的池塘,一路回到林家并排的两个院落前,一路走进林家的东院。
“娘!”
“娘亲!”
两个脆脆的呼唤传来,满儿抱着胖嘟嘟的昀哥儿,从林家的东院里奔出来,并朝着邱晨奔过来,昀哥儿隔着两三步,就张开手扑过来,邱晨连忙松开刚刚迎出来的兰英婆婆的手,张开手将昀哥儿接住。
“唔,你个臭小子又沉了啊!”被坠的晃了晃才站稳的邱晨,抱紧昀哥儿,拍拍小家伙的屁股笑道。
昀哥儿嘿嘿一笑,手臂却毫不放松,只管紧紧搂住自己娘亲的脖子。
满儿也不高兴地拍拍弟弟的后背,恼怒道:“你个臭小子,见了娘就不要姐姐了!”
说完,不再理会弟弟,只伸手过来挽住娘亲的手,不动声色地探了探娘亲的脉,确定娘亲身体无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笑着揽着娘亲的手臂,伴着娘亲往家走。
“你二舅呢?”邱晨没有回家,却也知道,杨树勇仍旧照料着南沼湖和清和等地的大庄子。杨树猛则照旧照管着刘家岙的作坊和小庄子。她也深知,依着杨树猛的性子,一听到自己回来,说不定比孩子们跑的都快地来接着,这会儿没看到,她自然忍不住询问起来。
“二舅舅去清河了!”阿满脆脆地回答。
说着,还有些责怪地瞟了自家娘亲一眼,让邱晨很自觉地住了声,因为没有及时写信给家人,让家里人担忧一事,邱晨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这会儿心虚着呢。这会儿当着乡里乡亲的她也不好认错请求原谅,只能应付地点点头,转而跟乡亲们寒暄问候起来。
到了林家大门口,兰英、青山家的,这些作坊上的人,能暂时放下手头工作的也都迎了出来。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在最前面,满脸激动欢喜地迎出来,一边叫:“妹妹,你可回来了!”却是邱晨的二嫂赵氏。
邱晨上前两步,握住赵氏的手,心中激动,脸上却笑容灿烂,上下端详着道:“回来了,回来了,二嫂可好?俊礼俊仪俩小子呢?”
俊礼是邱晨二哥的二小子,俊仪是老三,俊礼曾经跟俊言俊章一起在京里读书,之前,跟着阿福阿满一起回来了。虽然如此,邱晨心中总觉得这俩还是小孩子,是以,这会儿没问跟阿福一起游学在外的俊言俊章,单问那俩小的。
“呵呵,那俩小子都上学堂去了。”赵氏笑着回道,“这会儿是不知道你回来,要是知道了,早就跟先生请假跑回来了。”
一听这话,邱晨自己也想明白了,不说俊礼,最小的俊仪都七岁了,是该上学开蒙了。自己印象中总觉得那哥俩还是小孩子!岁月流转,孩子们不知不觉就长大了,自己也不知不觉老去了!
林家门前青砖铺地,很大一片场子,这会儿,却也被人群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大多数人也就到此止步,只有格外亲近的乡亲,比如三奶奶,比如兰英婆婆几个人,跟随着邱晨母子们进了林家大门。
兰英等人寒暄问候一番,匆匆赶回去上工。几位亲近的乡亲说了一会儿话,也主动起身告辞,护卫们进门口就留在了一进,这会儿,屋子里就剩了邱晨母子们几个。
看过满儿和昀哥儿,到了屋子里又看到被玉凤带回来的三胞胎,邱晨这会儿满心欢喜激动,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抱抱,亲亲,哪一个也舍不得放手。
“妹妹,你这一路必定劳累的很了,这回到家里,时时都能将孩子带在身边来,也不急着这一会儿了,你还是进去洗梳一回,换身舒坦的衣裳吧!”赵氏挽着袖子从净房里走出来,笑着劝道。
邱晨挨个摸摸孩子们,这才转身走进净房沐浴洗漱。虽然之前洗了手脸,毕竟身上沾着行尘,昀哥儿还小,几个月的三胞胎更柔弱,为了孩子好,她也得把自己洗干净,才能更好地和孩子们亲近。
洗梳过换了衣裳出来,俊礼俊仪也放了学回到家,一见邱晨也格外欢喜。看着两个又长高了不少,行动间也更懂事知礼的的侄子们,邱晨也是满眼欣慰。
临到傍晚,杨树猛才赶了回来。兄妹俩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欢喜。
隔了一天,杨树勇周氏,连同杨家二老得了消息,也一起赶了过来,一家人久别重逢,欢聚一堂,喜庆欢愉不必多说。只到了晚间,刘老太太和大嫂周氏到了没人处,都偷偷询问邱晨,为什么突然回家?可是跟姑爷制气了?
邱晨自然不能说京城局势变化,也不敢说她去辽地抗疫,不过是说出新买的庄子要巡察,不亲眼看看不放心等等……好一阵解释,才让刘老太太和周氏将信将疑地应了,不再继续追问。
邱晨低调回家,只想着跟亲人们好好团聚团聚,可是她回乡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从第二天起,清水镇的乡绅官吏就陆续登门拜见,继而,安平县、安阳府的官吏乡绅也上了门,来的人太多,又都带着各种金银财帛,邱晨不好收受,干脆让大兴和秦礼沈琥带人在大门口应承着,该奉茶奉茶,该用饭用饭,人她是不见的,礼也不收。
如是几日,上门拜见的人渐渐少了些,邱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将自己带回来的京城特产和诸般礼物拿出啦,带着阿满和昀哥儿,往村子里的老人儿家里走动看望。
经过了最初的热闹之后,进了六月,天气日渐酷热起来,邱晨也终于完成了推脱不开的应酬往来,安心陪着老人和孩子们,享受起跟家人在一起的天伦之乐来。
这一日,天气突变,之前还艳阳高照的夏日,突然积聚起厚重的乌云,雷声隆隆之后,大雨瓢泼。
邱晨跟周氏、赵氏两个嫂子一人抱了个孩子,坐在廊檐下看雨。刘老太太也在,坐在一架木榻上,她怀里抱着的是昀哥儿。
“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也不知俊文俊书和福儿那仨小子到了哪,有没有地处避雨……”刘老太太看着外头直戳戳地雨帘,一边轻声感叹着,一边关注着怀里的昀哥儿,不让他把小手伸到雨里去。
邱晨看看两个嫂子,三人相视而笑,周氏笑着劝慰道:“娘,您就别惦记他们了,他们都不小了,身边跟着的人也可靠,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您没看旭哥儿都回来了,那几个小子指定也就快回来了。”
邱晨笑着,也道:“是该回来了……娘,咱们这里下雨,孩子们那边儿可不一定下,说不定,这会儿正嫌大太阳晒得很呢!”
“也是,隔道雨,隔道雨,隔着一条道儿,这边下雨,另一边还可能晴着天呢!孩子们走得远,都不跟咱们一块天了!”刘老太太放了心,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邱晨看看周氏、赵氏,三个人眼中都多少露出一抹伤感和忧心来。
杨连成老爷子和刘老太太上了年纪,都将近七十的人了,虽说,经过邱晨的汤药调治,两位老人的旧病都改善缓和的多了,杨连成老爷子的腿不大疼了,刘老太太的气喘病也好得多了,只要注意着些不感冒,轻易不咳嗽不气喘了。家境越来越好,吃得好穿得好,补养得当,二老的身子骨一直不错,但岁月流逝,老人们上了年纪,衰老还是一年比一年明显了。特别是这一回,再见二老,杨连成老爷子走动几步就要坐下来歇歇,刘老太太的衰老则表现的更明显,爱唠叨了,有时候还犯糊涂,前一天的事,隔一夜就不记得了。一个问题常常能翻过来复过去地问好多遍,孩子们看着伤心,却也倍感无奈。
不管她挣下多么丰厚的家产,不管她有多精湛的医术,神医就在家里住着,却没有办法阻止父母一天天老去。
做子女的,只能看着父母一天天衰老,行动越来越不灵便,脑子越来越糊涂……虽说生老病死天地轮回自古如此,可真的到了自家人身上,也少有不难受不伤感的。
看着二老不可遏制地一天天衰老,邱晨也越发想着多在老人身边陪陪,趁老人身子骨儿还硬朗,尽尽孝心。若是能够,带着老人出去走走看看,就如现代好些个孩子一样,带着父母去旅游,看大好河山、湖光山色,老人们心情好了,身子骨也好。至少,等老人们真的离去,儿女们也能多一些跟父母一起的美好回忆,少一些遗憾。
正感叹着,秦礼打着把桐油伞穿过院子匆匆走进来。将一封信件递给邱晨。
能让秦礼这般匆忙,必定不是小事。邱晨伸手接过信件来一看,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仍旧平静淡然,微笑着打趣秦礼道:“眼看要当爹的人,怎地反而沉不住气了?”
秦礼摸摸头,完全没了平日的机灵样儿,咧开嘴憨笑一声,并不辩解。他跟青杏成婚将近四年,玉凤和秦孝的孩子都能抱起来了,青杏却一直没消息,他嘴里虽说不急,但心里无疑也是盼着的。前几日,青杏突然呕吐,一查之下居然已经怀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邱晨心疼青杏不舍得骂她,却逮过秦礼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这都好几天了,还时不时地呲哒他一句,秦礼每每不但不恼,反而满心欢喜。能有后了,挨多少回骂也值!
邱晨这一回还真不是呲哒秦礼,只是下意识打趣,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罢了!——来信不是她熟悉的秦铮从京城发过来的信,而是从西南云贵而来,表面信封多有磨损看得出这封信经过的漫长旅程。上边清俊漂亮的梅花小楷邱晨认得,却是出自长子阿福之手。
阿福和俊言俊章一路出门游学,就是奔着江南去的。怎么信件却是从云贵而来呢?几个孩子怎么去了西南边陲的云贵?这会儿可不是后世的现代,哪怕是最边关的地方也有公路想通,也跟内地没有太大区别。这个时代的云贵可是以山高林密著称,多密林多沼泽多疠疫瘴气,多蛇虫鼠蚁……最最可怕的还是那边居于深山的、形形色色的民族,许多山地居民还未开化,过着近乎野人的生活;即使开化的民族,也多巫术、蛊术,每个民族更有着跟汉族完全不同的民族信仰、习惯,也有着种种忌讳,一旦被认为无礼、不尊重他们,被分而食之都不是没可能!
忍着心中猛然升起来的担心忧虑,邱晨撕开厚实的防水纸信封,从里边取出几张折叠的整齐的信笺来。
看到信笺开头的‘皆好,勿念’,邱晨略略松了口气,接着往下看,她脸上刚刚露出来的一抹轻松渐渐不见,转而代之的是难以描述的表情——
阿福来信如往常一般,汇报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风俗民俗,信的末尾,突然话锋一转,写了短短的几句:‘在云南再遇呼延老人,乃去岁中元在京城所遇之人。边疆仍能遇故人,自然欢欣,交谈起来,方得知其子在云南任职都指挥使,正二品武官。更让儿惊讶的,呼延老人居然同为安阳人士,甚至之前其子呼延寻也曾在安阳任职,还曾跟二叔相熟……’
信末尾,阿福也写道:即将踏上归乡之路,若无耽搁,七月末,八月初就能到家。届时,还不会耽搁与娘亲、弟妹,阖家诸人一起共度中秋佳节……
邱晨表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波涛汹涌。阿福既然提及呼延父子,就必定有缘由……那个缘由邱晨不用多想也能知道,应该是阿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管怎样,阿福就要回来了,没有留在云南,也没有多说什么,让邱晨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憎恶呼延寻了,对这个世界的秩序越熟悉,她也越没法子憎恨厌恶那个人。
离家数载不归,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的事例太多太多,呼延寻那种情况,在她认知中是不尊重海棠,不重视妻子,在这个社会人们的认知中,或许根本不算什么。更别说,呼延寻只是纳了一个妾侍,换成别人,停妻再娶的也大有人在,没有人会觉得是太大的过失、错误。
事过境迁,她几乎忘记了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可对阿福、阿满兄妹俩来说,那个人却永远是他们无法忽视的,那是他们的生身父亲,血脉相连。她有一刹那的茫然,若是阿福回来之后问她,她该怎么回答?
“谁的信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刘老太太注意到了邱晨的异样,略带着一些客气关切地询问。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但,如今闺女也是富贵腾达,成了人上人,别说老太太,就是杨连成老爷子面对自家闺女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仍旧亲近,仍旧关切,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带了丝客气和小心翼翼。
恍回神,邱晨撑起一抹笑来,轻快道:“是阿福来的信呐,三个孩子就要回来了……嗯,信上说差不多能赶回来过中秋呐!”
“唉哟,三小子就要回来了?这可是大喜事!”刘老太太欢喜无限地拍着巴掌笑道,又低头跟昀哥儿道,“哥儿想哥哥们了吧?你大哥和三表哥四表哥就要回来了呢!”
昀哥儿睁着大眼睛,也跟着拍着巴掌笑:“大,表哥,二表哥,也回!”
前几天,俊文俊书已经送了信回来,六月底七月初就能到家,准备准备,就要进府城参加秋天的乡试。说起来,外出游学的孩子们都要回来了,家里老老少少都禁不住地欢喜起来。周氏赵氏没有太多话语,听到孩子们要回来,也立刻张罗着给孩子们准备被褥帐幔衣物等等诸般,上上下下欢喜着忙碌成一团,没有谁注意到,一脸笑意的邱晨眼中那丝隐忧。
六月六吃了炒面,疏忽之间,最酷热的六月就过去了,还没感觉到秋日的凉爽,七月却悄没声息地到来了。
俊文和俊书兄弟俩随着七月一起回了家。俊文俊书兄弟俩虽然不再长个子,出去这一趟,也仍旧能够看出明显的成长的痕迹。
哥俩之前就稳重平和,却难免多少有些年轻人的锐气和傲气,竟过外出大半年的历练,两个人的锐气傲气都收敛起来,那股子沉稳劲儿不再只流于表面,而是真正进入到骨子里去。一言一笑,一举手抬足,都比之前沉稳、淡然,却也更加自信了。就像宝剑经了磨砺之后,光华内敛,但锋芒却比之前更加锋利!
两个孩子带回了许多风土特产,但家人们更愿意听两兄弟讲述一路的所遇所见所闻,听一些完全不着边际的传说故事,邱晨每每也在其中,只不过,她感受的却是一家人聚拢在一起的温馨和美好。其实,老人们并不是真的对外边的那个世界多感兴趣,他们只是愿意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亲近和支持。
俊文俊书也愿意跟家人多亲近些,在家里歇息了两天,这才拿了些土特产,去拜望之前的先生、同窗、好友。
也有俊文俊书的好友前来拜会,一番往来交接之后,眼瞅着也到了七月末。离俊文俊书的下场乡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阿福和俊言俊章哥仨期间也来了信,三个人已经过了洞庭湖。南下的时候,他们竟运河一路,折回来,他们就想着从两湖过江,竟河南中原腹地,再去有徽墨宣纸的徽州走一遭,去那里拜访一下徽州几个比较着著名的书院大儒隐士,再一路返回来,不管怎样,七月末是能到家的。
云贵和西北的边乱,如六月飞雪,不等落地就化了。根本没掀起风浪来。
边关平定,四海安宁,雍安帝登基大赦内外,开设文武双恩科。一时间,似乎是四海升平起来。
登基之后,雍安帝不可避免地分封后妃。大明国承宋制,又有所简化,后宫设皇后一人,统理六宫,御尊品;
贵妃两人,协理六宫,正一品;
贤妃、德妃、淑妃、宸妃共四人,主一宫之事,从一品;
昭仪六人,正二品,可以主一宫之事,却往往有品级低的嫔、美人等同住;
再往下,还设有嫔、从二品,六人;婕妤三品,八人;贵人四品,十人;
以致,才人五品;美人六品;御姬七品……等等诸般,已经不限人数。
但大明国自立国来,几代帝王皆不喜女色,后宫中设立的名位从没有满员过。最多四妃齐备,昭仪、嫔数人,婕妤以下几乎空设。
雍安帝杨璟庸之前似乎颇有风雅之风,但登基之后,同样继承了父祖的习惯,驳回了大臣采选民女以充后宫的提议,只是将潜邸中的妻妾搬进后宫,分封品阶名位。
之前的雍王妃文氏虽不得宠,却出身清贵,人也端方,不出意料地封了皇后。侧妃黎氏、英氏封了妃位,分别获封良妃和淑妃;跟邱晨关系最密切的林娴娘也封了嫔,从二品,仅次于妃、昭仪,位份不是太高,但比之初入雍王府的没名没分,已经好了太多了。
邱晨接到分封后宫的消息,不过是一笑就打发人给西院的林老太太送了过去。她自己则很快就将这事儿抛诸脑后,回头招呼上孩子们,乘了船往池塘里摘莲蓬、寻菱角去了。七月份的莲子、菱角刚刚长成,嫩脆鲜美,甘甜满口,比那些闹心的东西好多了。关键的,林娴娘当初出走时就应该想到,她这一走注定坎坷注定比别人更难,她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走下去。能封了嫔位,也算是被正式认可了,之前被齐王杨璟郁送进雍王府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已经不错了。邱晨记杨璟庸这个人情儿!
七月二十九日,离家半年有余的阿福和俊言俊章回到了刘家岙。更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汤先生和汤家兄弟。
跟三个弟弟团聚了两日,没到中秋,俊文俊书就起程前往正定府,准备参加乡试秋闱,与他们一起的还有林旭。
三人同行,有小厮随从一路照应,又有护卫护持,邱晨还特意吩咐了大兴跟着照料,正定府又有宅子,邱晨和家里人都很放心,也没跟了去。倒是阿福和俊言俊章三兄弟跟了过去,自称照应几个哥哥。邱晨想着让几个孩子看看考场,感受下大考的气氛也不错,也就顺当地答应了。
就在孩子们临行之前,雍安帝按照惯例加封兄弟、姐妹,封赏功臣。
秦铮这一次能够再进一步,邱晨并不意外。却没想到,在秦铮封赏之前,她却先得了一道加封的圣旨:去安宁郡主封号,改封安宁长公主。阿福获封了四品上轻车都尉;阿满则获封四品县主,并且有实封,就是邱晨当初抗疫救了一县之人的清和县,故阿满的封号全称就是清和县主。
就这个还不算完,邱晨的父母,也就是杨连成老爷子和刘老太太也有都封号。杨连成老爷子勋册柱国,从二品;刘老太太也获封二品夫人封诰。
虽说,杨家二老的封授不过是名誉,但一下子也改变了邱晨的庄户出身。杨家的门楣由此改换,一改之前最底层的百姓,变成了勋贵人家。
得了这道旨意,邱晨差点儿晕过去。杨家老爷子和刘老太太也愕然半天才醒过神来。让邱晨非常意外的是,杨老爷子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不是欣喜若狂,反而是立刻让邱晨上书拒绝封号。
杨老爷子说的很朴实,却让邱晨大为感动:“……咱就是庄户人家,赶了一辈子马车,这会儿丰衣足食,吃饱穿暖就很知足了,再得了这名不副实的东西,就太不知惜福了!”
不仅杨老爷子这样表态,刘老太太、杨树猛和周氏、赵氏,居然也都一样,有志一同地表示不能接受这个封号。
邱晨满心欣慰,第一次主动拿起笔,上书婉拒给她的‘长公主’封号,婉拒给父母的勋册封诰。至于两个孩子的封号,品阶不高,基本也算合理,邱晨就没有拒绝,而是诚恳地跟雍安帝谢恩。
这封上书递上去,还没等有回音,孩子们就到了启程的时间。阿福和俊言俊章一起,送林旭和俊文俊书去往正定应考。
送走孩子们,家里也正式入秋,开始了一年中最重要的秋收。
这一年,虽说辽地山西有几处地动,但大部分地区却算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加上邱晨的庄子都舍得投入,水利工程和水车水井等灌溉措施得力,比别处的庄稼长势更好,肥力足,人力也勤谨,这秋收的产量就明显地高出去一截。
不过,这些都有管事们和大哥杨树勇操心,邱晨并不操心这些,只每日看着收获的嫩玉米、新红薯、新绿豆等物,做了各种吃食尝新。
不等秋收完成,邱晨就带着孩子们和二老启程去了南沼湖。那边的鱼经过几年的饲养,虽然年年出鱼,但加了饵料喂养,有不断补充水源,保证水位的情况下,湖里的鱼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起来。还有莲藕、菱角、鸡头米等等,也到了收获季节,邱晨干脆带着老小去湖边度假。
之所以如此,邱晨也是想着找一块彻底杜绝了世事纷扰的地方,好好放松放松。自从,杨家二老跟邱晨母子得了封赏之后,安平县、安阳府、乃至南直隶的官吏、乡绅无不闻风而动,纷纷带了厚礼上门致贺。平静的刘家岙被无数车辆轿子乱纷纷一窝蜂般搅扰了去,村口上的场院里停满了车辆轿子马匹,甚至耽误了村里人正常的秋收。没办法,邱晨只能带着老小避到南沼湖去。
而在邱晨终于摈弃了烦扰纷乱,得以天天陪着老人看看湖水,带着孩子采一蓬莲子,做一碗美味的莲子粥,悠游于水光湖色之中时,京城朝堂内外,似乎也逐步适应了新帝,逐渐平静顺序起来。
南疆西域的叛乱平息下去之后,国内形势一片大好。新帝登位之后,腾出手来第一时间就烧了两把火。
第一把火就是江北大片土地上大力推广玉米、红薯和马铃薯的种植。并派遣工部官员出京到地方,一地一地,大力修建水利、灌溉。模式和标准就按照邱晨在京城的庄子来。
第二把火就是征集民工,修筑道路、架桥。梳通南北官道。这一大工程,没有按习惯徭役百姓,而是筹集资金,雇用工人,按工时工量发工钱。这道政令一发下去,得到的第一笔款项就来自云廖邱晨的制皂作坊,整整捐助了白银一百万两。就这笔银子,足够从京城修到南直隶。
雍安帝还提出了一个目标:丰衣足食,国泰民安。
这看似不上台面的两句大白话,真正提出来,成为一国国策,细品之下,却是千百年来,帝王百姓共同的愿望。但,由古以来,这美好而简单的愿望,却一直没能真正实现。哪怕是大唐盛世贞观之年,还是富裕的两宋,都没能真正实现全国百姓的丰衣足食,每年总会有那么些百姓因各种灾难或者原因,饥寒交迫甚至背井离乡,出门乞讨。
这个目标一提出来,正在做莲子糕的邱晨微微一愣,随即就不再理会。刘家岙乃至周边的村落,因为有了林家的制药作坊,有了林家的制皂作坊,有了林家的果园、药园,不管孤儿还是孤老,已经没了挨饿挨冻的。但一个国家不是一个小村子或者几个小村子,一个国家太大,想要让全国百姓都丰衣足食,很难,很难。
秦铮的封赏下来了,没出意料地又进了一步。最年轻的侯爷,几次大功都被景顺帝压下,雍安帝给正了名,越过国公,直接加封为王,从此,大明国没了靖北侯,多了个靖北王!而且是一步到位的亲王,袭三代!
对于这个消息,邱晨连根本么有任何意外,也没做理会。倒是承影含光等人欢欣鼓舞,特意地多做了几个菜庆贺。也不过如此!
中秋节,邱晨和一家老少在南沼湖过的。她用湖里刚刚采回来的莲子、菱角、鸡头米等新鲜食材,做了几种新口味的月饼,得到了家人的一致称赞。
八月末,林旭和俊文俊书考试结束,并没有立时回家,而是在正定府等着出榜。
九月初,邱晨带着二老和孩子们离开南沼湖,到安阳府住着。南沼湖毕竟偏僻,交通不便,送信报喜的都慢一些。安阳有官路、水路直通正定,有什么消息,从正定送出来,快马加鞭当日就能送达安阳府。她们搬到这边,就是为了等俊文俊书和林旭的成绩。
九月初八,一大早起来,东方就是一片朝霞辉辉,映红了半边天。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一大早这么霞光漫天的,可是下大雨的兆头!
邱晨却欢欣不已,回头跟刘老太太和周氏笑道:“这一睁眼就漫天霞光的,喜庆满满,今儿指定能有好信儿!”
林旭和俊文俊书的学识邱晨心里有数,凭良心讲,三个孩子都不算惊才绝艳的人物,却都刻苦用功,而且心底淳朴,也算聪慧机智,经过这么多年的刻苦攻读,又有名师教育引导,不出意外,三个孩子应该都能通过此次考试,至于名次前后,邱晨不怎么在意,也没想过。
另外,七月初,原南直隶的学政被调回京城升任礼部侍郎;原正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荣毅成调任南直隶学政,正三品,从无实权的翰林院官员,一跃成为掌管一省教育科考取士大权的地方大员,成为三台之一。
荣毅成的调任夹在诸多官员调整之中进行,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邱晨却知道,这位荣毅成是地道的雍王嫡系。有了这位在,邱晨对三个孩子的乡试基本不再担心,只要三个孩子正常发挥,表现出自己真正的学识来,这一次乡试成绩不至于名列榜首,却不至于落榜了去。
午饭,一家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胡乱应付过去。
未时末,天色突变,乌云压城,很快一阵狂风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等得心焦的一家人更是都皱起了眉头,刘老太太都坐不住了,干脆走到屋檐下张望着。
周氏也担心忧虑着,没有心思劝慰老太太,邱晨倒是不怎么担心,却也不去劝慰,反而让人戴了雨具往城外迎一迎去。
申时两刻,两拨迎出去的人跟报信的一起赶了回来,老远听到报喜声传来,邱晨才发现一颗心落了地,原来,她也一直提着心。鞭炮早就备好了的,不用吩咐,大门口的廊檐下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一片喜气洋洋中,邱晨得知三个孩子都通过了乡试,其中林旭还得了乡试头名,俗称解元!
俊文俊书两个虽然没进前三名,名次却也比较靠前,都在二十名以内,也算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这一番欢欣喜悦,鞭炮声里,刘老太太高兴地拿出体己银子来,发赏银,家里上下人等,一人一两。俊文俊书和林旭身边伺候的,每个人五两银子。邱晨则将早就换好的铜钱和银锞子,随着鞭炮撒出去,无数人闻风而动,冒着雨跑到门前来抢赏钱,一边大声恭喜,里里外外一片欢喜!
一般的学生考过乡试之后,就收拾行李上京,准备参加第二年四月的会试。
林旭和俊文俊书等人不用这么早启程,在正定城跟同窗交接认识,又去拜过座师,这才转回家来。
不等他们回到安阳,安阳的官吏乡绅找到这个借口,又都涌上门来道贺。之前邱晨能够躲,这回却没法子躲,杨家二老和哥嫂们也不会同意她躲。每日,宅子内外都人满为患,堵塞了街巷。
等三个孩子回到安阳,道贺的人数又创了新纪录,这回赶来庆贺的不再仅仅是官吏、乡绅,更多的则是三个孩子的朋友、同窗,甚至并不相识的学子,都蜂拥上门来,恭贺取经,沾福沾光!
邱晨早早地就命人买了上千套笔砚,没想到还没够,只能派人紧急采购了五百回来,这才堪堪应付过去。邱晨抹把冷汗,暗暗庆幸,好在是三个孩子一起,若是一个一个来,不给累死也要烦死了!
好不容易上门道贺的少了些,邱晨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成功脱逃,坐船一路顺水而行,一路往南然后折向东,往当年的渔村海铺子而去。
九月了,秋风起,蟹脚痒的时节,还有鲜美的各种海鲜。
海铺子那边两年前就由邱晨出钱买了下来,并出银子拓宽了渔村的河道,修建了码头。连渔民们的小渔船也改头换面,换成了大不止一倍的中型渔船。如今,渔民们不在仅仅在河口水域捕捞,还能够深入大海,收获量大增,品种也多了许多。
邱晨带着孩子们乘了自己的船,一路顺水而下,一直到海铺子,带了几名老渔民做向导,出河口自己体验出海捕捞的辛苦和欢乐。
邱晨没有凑热闹去看撒网,也没玩什么海钓,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船顶的露台上,看着三胞胎在身边欢乐活泼地爬过来爬过去,跟三只小狗儿一样。蓝天,海水,水波不兴,还有海鸟在空中成群地飞来飞去,其中有一些还落在桅杆上、船帆上,甚至就落在邱晨身边不远处的栏杆上。三个孩子兴奋无比地撒扎欢儿去抓海鸟,邱晨也不管,只让奶娘嬷嬷们看着,别让他们掉到海里去就行。
出海归来,邱晨的船在薄暮的余晖中靠上海铺子的码头。
大部分收获都交给渔民们帮着处理,少部分交给随行的厨子制作出来,如今海铺子的渔民生活改善了许多,家家都能做到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了。是以,大船一靠上码头,村子里的渔民们就围拢上来,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献上自己储藏的海珍。
邱晨没有下船,却让管事下去,将那些海珍收了,只不过,按照市价多两成的价格付了银子。
从海铺子满载归来,在安阳码头靠岸后,邱晨带着孩子们下船。岸上早已经有家人赶着马车过来迎接。邱晨领着昀哥儿走下跳板,抬眼,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接过昀哥儿,也同时将她揽进怀里。
“你怎么来了?”看清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秦铮,邱晨又惊又喜,脱口问道。
“我来还愿……”秦铮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轻声回应。
他许下的诺言不多,却仍旧亏欠许多。他终于从繁重的朝事中摆脱出来,此时的他不是王爷,不是高官,只是一个心怀愧疚的丈夫,一个慈爱满怀的父亲。
余晖中,秦铮拥着邱晨登上马车,一路缓缓而去。
在不远处的一艘官船上,一名男子站在船舱之中,默默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双人,目光深邃,看不出是后悔,还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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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句号了……
鞠躬,谢谢一路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