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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目光冷厉,盯着顾氏,与她之前和慈的神情截然不同,“记得赵管事当初随你陪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能识字断文的小厮,后来是你一步一步,把他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这国公府让你掌家也有了些年子,想必大小事情你最清楚,如今赵管事犯此事,难道你这个当家主母就没有一丝察觉?”
顾氏煞白着脸上前低目道:“老夫人也是知道的,赵管事这些年来在府里办事并未出什么差错,向来把府里里里外外的差都办得井井有条,是以媳妇才极是信任他。可是谁知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会在这里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媳妇也是被蒙在了鼓里。再说媳妇最近被老爷禁足,府里上下的事才疏于管束,闹得今次出得这么样的事,实是媳妇也有过错,请老夫人责罚。”
她先把赵管事在府里的功劳说了一番,然后再指出赵管事的想法与她无关,最后才说赵管事敢闹出这等事是在她禁足期间,她又没掌家,与她更无任何关系,欲擒故纵,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何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立即说道:“大嫂这话说得可不好听。这家我也才不过管了一个多月,家大人多,还只来得及管着内院里的一些婆子丫头,赵管事管着外院,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呢。再说大嫂一再交待说赵管事为人忠厚,办事都牢靠,如果忽然换了他,恐怕我行事起来不会那么就手。我这都是听谁的劝了呢?赵管事行出如此恶事来,可别想往我身上推。”
何氏从来就不是肯吃亏的人,如今何氏想把冤枉往她身上背,以她的厉辣,还不马上把底都一起掀出来?反正她也不怕,经此事,说不定可以把顾氏彻底打倒,以后这家就可以完完全全由她当了。
顾氏脸色难看至极,想不到何氏如此不顾情面揭老底,那些个珍玩字画算是白送给狗了。
老夫人目光更冷了,“不管如何,今日赵管事的事,不仅败了我们国公府名声,更是污了我们国公府这块清灵的地方,敢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小丫头施暴,胆大包天,罪不可恕,依我先前之言,马上拖出去杖毙喂狗,绝不苟且!”
花著雨冷笑,想就这么了了,是不是也太雷声大雨点小了?顾氏就这么安然无恙了么?
她皱眉上前道:“赵管事在我们国公府管事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国公府的规矩?忽然之间犯此大错,怕是另有隐情,如果不查明,就怕是冤枉了他,还让母亲背上了治下不严之名。”
听着是在说求情的话,实际却是要深挖根找主谋。顾氏和花若芸直是惊惧,不住暗骂花著雨落井下石,好毒。
花著雨还不待有人出声,就望着已经被松了绑,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小丝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过来,快告诉老夫人,那个赵管事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小丝很瘦,年约十三四岁,虽然看不到本来面容,但是她的眼神极为凶悍狠厉,就算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见有丝毫软弱之色。她爬起来径直跪到老夫人面前,嘶着声音道:“奴婢不过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平日是赵管事管不着的。不过赵管事那日为了威胁我哥,让我哥说出关于七小姐那日收到的那封信的内容,就把我抓了来。我被赵管事当着我哥的面一顿好打,我哥心疼我,就说了七小姐是被人约到万源米铺有事要谈,具体要谈什么他也不知道……”
还没待她说完,顾氏就沉不住气了,猛然大喝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赵管事没事问七小姐的事干什么?莫不要以为老夫人好说话,你就在这里胡骗乱造。”
想不到小丝也是个不怕死的,目光里带着仇恨反驳道:“夫人,奴婢只是说事实,不是说您被禁足了赵管事很多事您都不管么?您怎么就知道赵管事没有问七小姐的事?”
被一个小丫头当众顶撞,而且还合情合理,顾氏语塞,却更是气怒交加,刚才是她一时心急怕这丫头扯出花著雨在万源米铺的事由花若芸一手策划,才没沉住气,可是一个小丫头算什么,居然也敢顶撞她堂堂的国公夫人?
花著雨不禁深深看了一脸是伤的小丝一眼,想不到阿旺还有这么个棱角分明的妹妹,有前途。
小丝又接着道:“赵管事得到了消息,后来就只把我们关押着,想不到只过一天,他就气急败坏跑过来说奴婢和奴婢的哥哥是扫把星,没有让他把事办成,还出了大事,让国公爷还要送夫人回娘家。他边打边骂,然后就想对奴婢用强,奴婢抱着必死的决心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得进了医馆,然后从医馆一回来,他就说要让十个大汉来把奴婢整死。”
她口齿清晰,转眼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冷眼看向顾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相公那日一定要送你回娘家?”
顾氏吱吱唔唔,花著雨却不让她有敷衍的机会,既然老夫人如此看重名声,那晚她被人请出来时,想必也没人把当日发生在万源米铺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不若就由她来说,就看老夫人不把人给治了。
她垂眼上前道:“母亲不肯说,我这个亲历者倒可以说得更清楚些……”
于是她把当日发生的事留精髓去糟粕不快不慢地说了出来,在说到林生无意间掉出绣了花若芸闺名的丝帕的时候,老夫人脸色连变,花若芸也红着眼眶出声辩解道:“不是的,那块丝帕不是我的,我只是被人栽赃……”
事实面前,根本就无人理会她,花著雨继续有条不紊,“父亲恐怕是察觉这一连串的事全与母亲有关,所以一回来才要送了母亲回顾家,这便是事情的前因后果。”
站在一旁的何氏此时根本不敢插言,怕惹火上身。秦氏则是一脸叹惜,她虽然不说,但自是明白这中间的弯弯道道,分明是顾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在花著雨机敏,不仅避了灾,还让她们赔了夫人又折兵,万幸。
老夫人实在没料到经过是这样,更是没料到顾氏母女为了整花著雨,会丧心病狂到不顾花家的声誉,不顾她即将和亲北冥为皇太后换药的事实,反而为了一点小恩怨要置花著雨到最不堪境地,一时只觉又心伤又难过。顾氏可是当初因为她与顾老太爷交情非浅而主动提出要娶的儿媳妇。顾家世代勋贵,也是礼仪世家,儿女也应当知书达理,清楚什么是家族荣誉,以前的事也就罢了,可是现今却变本回厉,又干出这等事,以后这国公府若还交在她手里,谁还有那么个胆?
顾氏如今不仅自己干,还让下面的人也干,全部撇开了礼仪廉耻,既是如此胡作非为,为了国公府的家声,她必须要给她严厉一击,不然,还以为有娘家撑腰,这国公府里已经没人治得了她!
而就在老夫人沉声思索之间,福妈已经叫来了花不缺外院的护卫,在福妈的示意下,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赵管事和那十来个家奴给拿下。赵管事此事身上胡乱裹了件衣被人押出来,一听福妈说要把他们当场杖毙为狗,顿时大声叫喊道:“老夫人,奴才也就犯这一次错,求您老人家饶恕,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冷冷看着他,根本就不出声,赵管事感觉死神离他已经不远了,顿时狗急跳墙地朝顾氏和花若芸道:“夫人,三小姐,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服侍的份上,求你们帮奴才求求情,奴才只犯这一次错,罪不至死,求你们了……”
顾氏生恐他这时会胡说八道,只得硬着头皮朝老夫人哀求道:“老夫人,赵管事只这一次,媳妇也知道错了,求您饶他一次,若有下次,一定严惩不怠。”
老夫人依然不出声,这时在不远处偷看的下人中,突然跑出几个家奴,他们像约好了一样齐齐上前跪呼道:“老夫人,赵管事在府里作恶多端,岂只有犯这么一回事?以前的田明两口子、曹贵母子都是遭了他的毒手,而且还无处告状,我等敢怒不敢言,只能任他胡作非为,还有我们的媳妇也被他糟蹋过,求老夫人一定要重惩这个畜牲!”
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齐数前罪,赵管事跳着脚直是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老夫人大怒,顿时冷喝道:“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平日可见一般,马上拖出去杖毙!”
护卫们二话不说,一掌把赵管事拍得吐血,然后就像拖猪狗一样倒拖了出去,十来个家奴在后,引得不少他们围在不远处的亲人直是失声痛哭。
场面有些嘈杂,老夫人又皱了皱眉,随即对福妈轻描淡写道:“去帮夫人收拾一下,然后备好我们府里最好的马车,由你陪着夫人一起回夫人娘家,带话给亲家公,就说夫人纵容奴才,败坏花家家声,缺行少德,苛待子女,叫亲家公教养好了女儿再给我们送来。”
本来以为又会大事化小的顾氏一听此言,顿时吓得扑嗵一声跪到地上,跪爬到老夫人面前抱着她的腿哭求道:“求母亲收回成命,儿媳已经知道错了,儿媳以后一定改。您怎么罚我都行,求您别送我回顾家,母亲……求您饶了我这一次……”
一听顾氏要被赶走,众人才知道老夫人是动了真怒,花若芸赶紧拉着才十岁的花若婷一起跪下相求,场面倒是凄凉。
老夫人冷笑一声,推了顾氏的手要走,顾氏却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松手,哭声甘肠雨断,又大数她的功劳,老夫人一边吩咐人把她拉开,一边道:“福妈,如果夫人不走,那就你跑一趟相府把亲家公请来,让他亲自把他的好女儿带回去,别老是骗在我们国公府丢我们的脸。”
这么做不可谓不绝情,秦氏看她们哭得可怜,想上前去劝两句,不过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老夫人何必如此,老夫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闻声,所有人一惊,顺声望去,却见一身绯色官服怒眉张目的五、六十岁的老者大步走过来,旁边是花不缺和顾正凉紧紧跟随。顾氏一看此人是又羞又喜,因为那老者正是她生父左相大人顾锐诚。
想不到亲家公真的来了,这倒是有些意外。老夫人淡淡起身迎道:“左相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如今我们国公府被你家女儿闹得家宅不宁,又败坏了国公府声誉,我们国公府实在不能承受,还望念在我们多年熟识的情份,马上把她给带回去吧。”
顾锐诚冷眼扫了一眼顾氏,随即一看四周无数双眼睛,便气势迫人道:“好歹老夫也是客,难道这就是老夫人的待客之道?”
老夫人看了花不缺一眼,见他脸色沉重,似是心不在焉在思索别的事,心下略有忧虑,便微点头道:“亲家公亲来,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招待,一杯清茶倒是有的。”
这一应允,恐怕是又给顾氏多了一个留在国公府的机会。花著雨暗自冷笑,倒想听听他们究竟怎么为顾氏开脱,一步就跨到老夫人身边扶着她的胳膊,抿嘴小声道:“祖母累了这些时候,孙女来扶您。”
老夫人也没拒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起了身。
一众人又随老夫人移驾会客厅,花著雨随侍在老夫人身后,顾相却自作主张地把二房三房的人都打发了,等下人上过茶后,他也不看顾氏,只招哭肿了眼的花若芸过去道:“过来坐,外祖有话要对你说。”
花若芸牵起花若婷走过去,微福了身,“外祖有何事吩咐?”
顾相示意她们两人坐下后,才气势高昂道:“若芸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好像还没议婚,是不是?”
花若芸一怔,“是。”
“很好,外祖今天过来,就是来给你说门亲事的。”
老夫人一抬眼,“相爷忽然之间要为若芸说亲?哪家?”
顾相一脸不屑,“身为当朝左相的外孙女,岂能委屈了她?老夫左挑右挑,就觉得寿康王世子李皓能文善武,一表人才,如果我们若芸能嫁入寿康王府,还有什么比这光耀门楣的?”
老夫人微拧眉,“寿康王府?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李皓世子确实能文善武,传闻品行也不错,这门亲事能说成吗?”
顾相哼了一声,“看在我们相府的面子上,这门亲事又如何不能说成?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次议亲,老夫会把若芸还有我们云烟、敏贞的庚贴都递上,这次寿康王妃既有为李世子选亲意向,我们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三个当中,他们总会挑选一个。”
原来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老夫人不悦道:“相爷为何一定执意要把花顾两家的女儿嫁到寿康王府?这么做,也不怕低了相爷的面子?”
顾相盯着老夫人沉声道:“老夫人这就见识浅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关着门说话,就实话告诉你,如今朝中除了太子楚霸,恐怕就数皇后娘娘养在膝下的四皇子楚明秋和皇太后极为中意的九皇子楚明寒两位皇子势盛。前两天太子出事的时候,废黜之声此起彼伏,如果这次不是花著雨帮太子开脱,太子现在已是个废人。”
说到这里,顾相狠狠盯了花著雨一眼,又道:“而据女婿说,这次能在皇上面前说得起话又帮了太子的,依然是皇后娘娘。而楚明秋明明养在她膝下,她为什么不拉太子下水,好让楚明秋有机会上位?分明是她根本对楚明秋无感。以前我们还想着有皇后娘娘这个后盾,与楚明秋结成姻亲还有些好处,眼下一看,连皇后娘娘都不与楚明秋一条心,我们不如改而专程拉拢皇后娘娘的娘家,不管谁上位,都与我们有益无损。”
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果然是个见证官场无数争斗的高手,随便一件事都可以叫他看出端倪而转了风向。
老夫人沉吟,毕竟是关乎到整个国公府日后兴衰的事,她必须得考虑顾相提出的建议。
花著雨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花若芸,装作不懂一样的小声插言道:“既是如此,若想富贵,倒不如让三姐嫁给太子更直接?什么都不用考虑。”
一直未出声的顾正凉看着她,晦暗不明道:“让你三姐嫁给太子,你不心疼么?”
花著雨不动声色,“我为什么要心疼?”
顾正凉轻翘唇角,“如果你不是对太子有心,昨日为什么要为太子开脱?”
花著雨眼皮都不眨一下,“我什么时候为太子开脱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只不过说出了事实而已。”
顾正凉也不和她辨,只道:“以前你喜欢四皇子,现在又喜欢上了太子,这可不行。因为北冥王马上就要进京,你五心不定,小心北冥王一怒之下会杀了你。”
“表哥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花著雨笑了笑,“不过我连骑射都不会,北冥王说不定马上就会拒了这门亲事另觅她人,表哥想多了。”
“拒与不拒,最迟明早就可以得到确切的消息,表妹现在高兴,好像太早了一点。”
顾相忽然道:“花著雨最好祈祷北冥王不会拒了这门婚事,不然……”他冷笑一声,并未再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已明。
花著雨当不懂,“拒与不拒,都听天而定,您老人家也不必如此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