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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的到来,让荷露才将鼓足的勇气,顷刻泄尽。
而随着这一声惊呼,场中登时一静。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一息之前还抱着朱氏要死要活的红药,居然蓦地两手一松,抹了把脸,从从容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了。
朱氏险些被闪个大跟头。
她如今全靠红药抱腿的力道支撑着,这乍乍然地失了助力,自是再也保持不了平衡,眼见得就要摔倒。
便在此时,一双手稳稳伸来,及时扶住了她。
“儿媳失礼了。王妃恕罪。”红药风姿优雅地搀扶着朱氏,微微福了福身。
纵使行礼不便,这一折腰的风仪,亦是端秀优美,纵观整个玉京城,也没几个姑娘能比得上。
众人皆有点懵。
说来也怪,折腾了这半日,朱氏、安氏并周妈妈无一形容齐整,偏是这五太太,依旧一副好女子模样,剪鬓若裁、衣饰如新,通身上下纤尘不染,裙子也很干净。
就仿佛方才坐地上抱着人家腿干嚎的是别一个人。
朱氏呆呆看着红药,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红药亦未予她这个机会。
将朱氏扶稳了,她闲闲转首,顾眼间,便瞧见了在一旁整理衣物的周妈妈,遂莞尔一笑,道:
“哎呀,妈妈原来在这儿呢,教我好找。妈妈还是过来服侍着王妃吧,我娘就在前头呢,我去与我娘说说话儿。”
语罢,俏皮地眨了眨眼,纯然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丢下朱氏,徐步行至刘氏跟前,嫣然笑语:“娘,您怎么来了呀?”
周妈妈真想朝天翻个大白眼。
怎么来的?
还不是五太太你搬来的?
瞥一眼刘氏身后黑压压的那群健妇,周妈妈强忍下失礼的冲动,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了仍旧魂不守舍的朱氏,复又向刘氏躬了躬腰,眉眼平平地道:
“真真是让亲家老太太看笑话儿了,奴婢们这会子才来给您见礼。这可不是奴婢们怠慢于您,实是方才被人缠得脱不开手脚来。还请老太太恕罪则个。”
红药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
这刁状告的,有水平。
听来皆是白水话,然细品之,这水里却掺着砂,若当真饮下,准保硌得你牙疼。
刘氏淡然而立,未曾接话,亦并未多瞧周妈妈一眼。
这一刻,周妈妈其人、乃至于四下里乱七八糟的情形,亦似皆不在她眼中。
她只是瞬也不瞬地望住红药,一脸地慈蔼与疼惜,柔声道:“我的儿,这几日没见,你都瘦了。可怜见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周妈妈又想翻白眼了。
这话说的,就不亏心么?
刚才是谁把明萱堂的人都给制得死死的?
到底谁欺负谁了啊?
周妈妈撇了撇嘴。
不消说,刘氏此来就是给红药撑腰的,她方才那番话,白说了。
果然,一语说罢,刘氏忽地眉峰一立,面色转寒,沉声对红药道:
“说起来,这门第越高的人家,就越容易出刁奴。若逢着这一等奴才,好孩子,你只要拿出主子的款儿来,拿她们当猫狗瞧着也就是了,莫与她们一般见识。蹬鼻子上脸地,什么玩意儿!”
一席话直把个周妈妈说得面孔发白。
众婢仆亦皆垂下头。
这其中,尤以明萱堂诸人为甚。
实则她们方才也没大敢碰五太太。
人家五房多有钱哪,五太太人又和善、生得又好看、每回打赏给的银子还多,你说说看,谁舍得冲财神奶奶动手?
不过做个样子罢了。
奴婢们真真冤枉!
明萱堂众人齐声在心里叫屈。
一旁的安氏此时亦终是回过了神,听得刘氏所言,不由得那眼皮子直跳,下意识瞄了朱氏一眼。
朱氏的脸青得发紫。
而奇怪的是,她并未作色,甚而也不曾还口。
就青着脸在那里发抖。
她真是又气又憋屈。
刘氏此言,大有以势压人之意。
而这个势,朱氏还必须得认下。
纵使她此刻满心窝火,胸膛都快炸开了,却也根本无从亦不敢宣泄。
只索硬忍罢了。
安氏偷眼睇她,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青,心下便想着,今日这一出,只怕不好收场。
纵使是再没眼色,安氏亦已看出,红药今日针对的,非是她们三房,而是明萱堂。
这让安氏颇为后悔。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该强出头,缩在人后瞧戏不好么?
如今看来,这好戏才开锣,刘氏对上朱氏,却也旗鼓相当。
她倒是不介意再多瞧上两眼戏的,只是,梦溪先生那一头,却是顾不得了。
一念及此,安氏已是心绪翻涌,管自出起神来。
却不知,远山这孩子,有没有与梦溪先生见着面?
她想道。
心下有期盼,亦有不安。
若是能拜在这位名儒门下,则往后安家光耀门楣,便也有个指望了,而安氏这个做姑母的,得着有出息的亲侄子帮衬,自亦会过得越来越好。
这念头似是一把火,烧得安氏心头滚烫,仿似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好日子便在眼前,一时间竟想得痴了,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见。
直到衣袖被人用力拉扯,她方才陡然醒转,举眸处,便见大丫鬟喜鹊正冲她呶嘴。
她忙抬头看去。
方才还站满了人的青石板路,此时已然空出大半,非止刘氏与红药不见了,就连那一大堆丫鬟婆子,也全都没了影儿。
“咦,人呢?”安氏没敢回头去瞧,只悄声问喜鹊道。
喜鹊嚅动着嘴唇,语声极轻地道:“回夫人,早都走了。”
说着又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
安氏自知其意,略凝了凝神,便转向一旁仍旧面色铁青的朱氏,屈身行了一礼,嗫嚅地道:“媳妇……媳妇方才没有帮得上忙,是媳妇的不是。”
朱氏脖子上的青筋还没落下去呢,闻听此言,那青筋登时又鼓了起来,鼻孔一翕一张地,眼见得就要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