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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靳祁森唤着她的名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嘶哑的嗓音已然夹着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我们非得这样吗?”
扣住她手臂的力气渐渐加重,仿佛稍微松力,她便要离他而去。
那日在医院里,看着她和霍誉铭两人之间的互动,他就隐约有所察觉了,其实她已经在慢慢远离他的世界,或者,早在她干脆利落咬死了要离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离开他了。
这个他爱了十一年,却恨了五年的女人。
到头来,无法洒脱的,唯有他。
开始是他先迷恋上她,结局也是他迷恋着她。
这些年,由头到尾,她始终都是说一即是一,爱的时候爱了,放手的时候也没有犹豫过。
但是怎么办,他就是放不下她。
“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靳祁森的声音愈发低哑,甚至有淡淡的哽咽,“冉冉,我不要我们这样。”
梁舒冉鼻尖猝然涌出一股酸意,唇瓣甚至有微不可绝的颤抖,这种情绪她很清楚,是留恋,舍不得啊。
十一年的感情啊,她和他一起从懵懂无知的年少走到了将近而立之年,她也是真的用尽了全身力气去爱他的,如今看见他这副软弱的模样,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但是梁舒冉还是忍住了。
舍不得没错,但彼此的伤害忘不掉也是真的。
“不然该怎么样?”梁舒冉挽着唇,似笑非笑,眉眼寡淡,“或者说,你想怎么样?还真的打算跟我重新开始?”
她素净的脸庞很温静,但清秀的眉宇间却覆盖着淡淡的嘲弄,靳祁森看着她,心脏那么刺痛感越来越明显,好像一把带着倒刺刀捅了进去,又慢慢搅动着,痛不欲生。
他终于明白,原来心痛是真的,是生理性的。
须臾,他蠕着微干的唇瓣,低声问道:“不可以吗?”他的眼眶有些泛红,眨了眨,努力忍住心头的剧痛,更仔细更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们重新开始,不可以吗?”
他说的很慢,清晰又慎重。
梁舒冉静静站着,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或者说,她应该是根本搞不懂他。
若说没感觉,那是骗人的,梁舒冉不得不承认,有那么瞬间,她想扑上去,抱住他,然后放声大哭,把他狠狠地打一顿。
可是那种可怕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付诸于行动。
“不可以。”她绯色的唇瓣轻轻翕动,声音却很果断冷绝,“也不可能。”
“为什么?”
梁舒冉觉得很好笑,“你问我为什么?你觉得这还需要理由吗?”
“五年前只是一场误会,是我误会了你,我错了,我跟你道歉。”随着情绪的浮动,靳祁森的眼睛睁得很大,那充血的红丝便看得愈发清晰,一目了然,“不是说夫妻之间吵架,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么?为什么不可能呢?只要我认错就行了吧?嗯?”
靳祁森觉得他还是有赢面的,毕竟他和她一起拥有了十一年,这一段时间,是谁也插不进来的,抹不掉的。
他记着,她也记得。
“冉冉,我爱你,我们重头再来一次好不好?”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他能忘却那些荒唐的过去,能原谅荒唐的自己,梁舒冉这个受害者,却无法忘掉,她记着他的好,也同样记住了他的坏。
一句“我爱你”,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靳祁森,”梁舒冉吐词冷静而清晰,“你是不是觉得,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只要有爱,我就会什么都原谅你?”
她仰着脸蛋,淡淡地笑着,“你以为你错的只有五年前?这五年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忘记了?需要我来给你重新温习一遍吗?”
她没有给过他机会么?她没有挽留过么?她没有努力过么?
可五年了,他除了视若无睹,还有什么?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是在一夜之间对他绝望的,失望是一点一滴累积的,直到再也无法容乃,然后终于不得不放弃。
“如果没有五年前那件事情,我也不会变成那样,冉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做的,我当时只是真的太过生气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所以才会犯糊涂,干了那么多混账事,我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情好不好?我会跟那些女人断干净关系,以后身边只有你一个,只爱你一个,好不好?”
靳祁森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梁舒冉一直以为靳祁森是最懂她,也最会心疼她的人,但是看来她是真的错了。
她看着这张闭上双眼都能清楚描绘出来的面容,想笑,又想哭,“如果你当初能在做出那种荒唐事之前稍微考虑过我的感受,但凡你能对我多一点信任,能把问题坦白……我们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境地。”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可惜,没有如果,错了就是错了,我们走过的路也没办法回头的,什么重新开始?靳祁森,我们之间留下不是一条沟壑,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啊,身后根本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明白吗?”
“我爱你,”靳祁森如墨的眼眸有很深很复杂的内容,凝着她静谧的脸庞,“而你也还爱我,我看得出来,你对我还有感情的,你别否认。”
“我们还相爱着,这样难道还不能重新开始吗?”
梁舒冉沉默,胸膛又轻微的起伏,须臾,她深深地呼吸,又缓缓吐息,把身体里浑浊的郁气推出,笑容完美得没有瑕疵,“靳祁森,”她如是说,“你得明白,两个人单纯有爱,是远远不够的。”
“就犹如一枚钉子钉在围篱上,即使拔出来,也会留下洞,你这五年每换一个女人,就是在我的心上钉一枚钉子,所以你现在拔出了又如何,伤痕是去不掉的。”
提及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梁舒冉甚至是面带微笑的,就仿佛她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伤害。
“可以忘掉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五年,十年,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忘掉那些事情的。”
梁舒冉摇头,凉薄地笑了,“靳祁森,五年前我在不知情之下跟其他男人睡了,但是现在,是我亲自选择了跟其他男人睡了。”
“我和霍誉铭,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再者我跟他还有一个孩子,你无法接受的孩子。”
她的声音如同一把温柔刀,刀刀致命。
“我和你,没有未来。”梁舒冉伸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捋下,一字一顿,声音冷静到冷漠,“别再打扰我,这就是你能对我做出的最大的补偿,其余的一切,我都不需要了。”
他的道歉来得太晚,之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靳祁森的心脏几乎是无法遏止地震了一下。
在这一个瞬间,他终于发现了眼前的女人跟他记忆里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差别吗,一股全然的陌生的感觉,如同苒苒而长的藤蔓,细细密密地,占据了他所有的神经。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双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无法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毫不留恋的从自己的眼前离开。
他想再次拉住她的手,却发现已经够不着了。
梁舒冉带上门的瞬间,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背靠在门上,徐徐滑落坐在了地板上,眼睛很红,却没有哭。
她幻想过无数遍,有朝一日一定要以猝不及防的方式让靳祁森明白,他错得有多离谱,也幻想过他认错求她终归于好,而她会高傲地甩他两记耳光潇洒转身……
她独自一人演练过不知道多少次,关于他后悔的画面。
然而当他真的道歉,想要跟她重新开始,她除了冷静的拒绝,什么也没有做。
程菀冬听见玄关有开门的声音,却又久久不见人影,于是从客厅里瘸着退挪步,去发现梁舒冉一个人坐在地板上,低垂着脑袋。
她一惊,“舒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梁舒冉缓缓抬头,脸色很难看,眼神有些迟滞散涣,“冬儿……”
沙哑的声音,把程菀冬着实吓到了,她连忙走近,蹲下身,掌心覆盖在梁舒冉的额头上探了探,“真的病了?很难受吗?”但掌心感受的温度却冰凉得惊人,“我打电话!”
未及程菀冬起身,梁舒冉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眼睫和嘴唇都频繁地颤抖,“冬儿……我很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我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你先起来,我们回房间,嗯?”
“他跟我说对不起……他说……”她的喉咙好像被掐住,说话断断续续的,“他说……他爱我……他说重新开始……他怎么……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松呢?”
程菀冬先是以懵,旋即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了。
除了靳祁森,又还能有谁呢?
程菀冬看着她抽搐着脸去哭不出来的模样,一颗心也被拧作一团,伸手把她的头摁在肩膀上,顺着轻拍,“没事的,想哭就哭吧,哭完了,事情就都过去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从离婚到现在,也有好一段时间了,梁舒冉不哭不闹,冷静的搬家,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以至于让程菀冬都有种错觉,仿佛她不管受多大的伤害,都能自动痊愈,任谁也伤不着她。
她忽略了,哪怕梁舒冉再坚强冷静,再习惯了忍耐,习惯了默默忍受承担所有,到底一颗心也是肉做的,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受伤了会流血,也会疼。
她不喊,不代表她就真的好。
程菀冬本也不是多懂得安慰人,皱着眉头纠结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咱们别理他,以后他再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梁舒冉趴在程菀冬的肩膀上,忽然笑了,“你一个女人,哪能揍得过他啊。”
“我一个人揍不过,就找人一起揍,只要他敢再惹你,我就不放过他。”
梁舒冉抿了抿唇,“你怎么这么暴力呢?”
程菀冬掐了一把她的腰抗议,“没办法,谁让我是个粗人呢?粗人只能动粗了。”
梁舒冉笑得更大声了一些,“冬儿。”
“嗯。”
“谢谢。”梁舒冉说,“还有,认识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