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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看了一眼夫人,手动了一下,彭长宜也很想去握老胡的手,他希望自己能给他一点力量,怎奈,那只手被胡嫂霸占着,他只好把自己的五根手指聚拢在一起,伸进了正在输着液他的手心里,试图让老胡握自己。
老胡又看了一眼彭长宜,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他的手指果然用了一下力,算作对彭长宜的握手。
彭长宜激动地说道:“老胡啊,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就说吗?你是打不败的,就的打不败!不能被打败!”
老胡意识逐渐清醒,他看着彭长宜,闭下眼睛后又睁开,算作对他话的肯定。
彭长宜继续说道:“你不要怕,我现在跟融为一体了,你的血管里有我彭长宜的血,你放心,你不是一个人在作战,有我彭长宜跟你在一起。”
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似乎又被他握了握,感觉他的大拇指似乎翘了翘。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在给我竖大拇指吗?”
老胡看了他一眼,合下眼,似乎是对他的话一种肯定。随后,老胡的眼睛从他的身上移开,这时,樊文良夫人正好来到他的床边,樊夫人笑笑,轻声说道:“大哥,老樊昨天回去开会去了,他刚才打来电话,正在半路上,他快到北京了,到北京后,接着叮叮、豆豆和小尾巴他们一起来看你,秋香正在医院生孩子,她来不了,她给你生了一个七斤半的胖外孙呢!”
老胡的眼里闪现出一丝柔和的光亮。事后彭长宜才知道,叮叮、豆豆和小尾巴,都是樊文良和老胡养得那些战友们的孩子,这些绰号,是在老胡从部队监狱被释放出来后,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给他们起的。
老胡又看向自己的夫人,见她哭成了泪人,他的手慢慢从夫人的手里抽出,想抬起,又无力,夫人似乎理解了他,就把自己的脸凑到他的手边,老胡便张开手指,想去给她擦眼泪,夫人立刻就把脸贴在了他的手心里。
这是彭长宜第一次见到老胡还有这样的温情,他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老胡的眼睛从他们几人的身上移开,似乎在寻找什么?彭长宜心一动,他很想告诉老胡,翟炳德来过,还给他带来了医生,但是樊夫人在场,他不好说出口。
就在这时,彭长宜感到了手机的震动,他赶紧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里,接通了电话。
“长宜,老胡情况怎么样?”
彭长宜一听, 是翟炳德,心想,他这个电话可是太及时了,就激动地说:“他第二次苏醒了,有意识了!”
“好,你告诉他,有个老部下来看他,马上就到。”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立刻返回,胡嫂仍然在跟他絮叨着什么,他刚走到床边,老胡的目光,就放在了他的脸上,似乎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这里。
彭长宜看了看樊夫人,又看了看老胡,说道:“老胡,嘿嘿,当着嫂子我不好意思叫你老狐狸了,一会有个朋友来看你。”
老胡的眼里立刻现出一丝亮光,紧盯着彭长宜看。
彭长宜想了想说:“是你的老部下。”
老胡的下颌,出乎意料地往里收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这时,院长和几个医护人员过来了,他们看了看仪器,又查看了一下老胡的眼睛,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大夫冲老胡握起了拳头,像是对他表示祝贺。
然而,彭长宜却看到,当梅大夫把目光投向她的这些同行们的时候,其中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大夫,向她微微摇了一下头,就走了出去,梅大夫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彭长宜看了看老胡,说道:“你跟嫂子说会话,我去给你接人去。”
说着,他也走了出来,身后,就传来了胡嫂轻声细语的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医办室里,就听那位上了年纪的大夫说:“梅主任,给患者准备后事吧,我们的确尽力了……”
彭长宜一听,心就跳了一下,他进来后说道:“怎么可能?人已经苏醒了,而且有了意识,你们应该继续救治才对,怎么说要准备后事?”
樊夫人看了一下彭长宜,摇摇头。
院长说道:“彭县长,你要冷静,病人送来的时候,本来已经没有必要进行手术治疗了,是孟市长说无论如何都要抢救,我们才……这几个大夫都是当时给他做手术的大夫,打开胸腔后,所有的内脏……”
彭长宜立刻伸手制止住了他的话,他想起了樊夫人没忍心说出的话,唯恐从他的嘴里说出,他点点头,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说道:“我理解……”说着,就走出了医办室,他掏出电话,打给了翟炳德。
翟炳德很快就接通了,说道:“长宜,你说。”翟炳德直接说道。
彭长宜焦急地说道:“翟书记,您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清平境内,再有几分钟就到了。”
彭长宜说道:“您快点吧,大夫说情况不太好。”
“我知道,我知道。”
彭长宜合上电话后,他没有回病房,而是来到楼道门口,等候翟炳德。他呆呆地靠住了楼梯,想像樊夫人和院长没有说出的话,心里就一阵难受,眼泪就流了出来。翟炳德昨天没来,但是他打给彭长宜的电话却没有断过,彭长宜感到,那是一种真心的牵挂,而且,从老胡的目光中他也看出,老胡也想见他。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空旷的蓝天,暗暗祈祷,祈祷翟炳德快点到,希望他们能见上一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彭长宜心急如焚,他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时地举起手机,又不时地放下,终于,翟炳德的车停在了门口,彭长宜立刻向前,替他拉开车门,他们没有说一句话,而是急步地走进了楼道,翟炳德来到电梯前,电梯前挤满了等候电梯的人,彭长宜立刻说道:“这边。”说着,就带头上了步行梯,一气上到了三楼。
等翟炳德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喘着气,稍微平静了一下后,这才走了进去。
翟炳德来到里间老胡的跟前,樊夫人见翟炳德来了,她没感到吃惊,而是站起身,退到一边。老胡夫人看了他一眼,也站起身,把刚才的座位让给了翟炳德。
翟炳德看了她们一眼,来不及跟她说话,而是径直坐在了老首长的跟前,握住了刚才被胡嫂握过的老胡的那只好手。鼻子一酸,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老胡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表情平静而温和。
翟炳德嘴唇颤抖着,半天才说:“师长,你让炳德找得好苦啊……”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老胡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做了一个手拿笔写字的动作。翟炳德来不及去分析他的动作,又说道:“师长,不该呀……”
老胡的嘴角又似乎是笑了一下,眼珠转到了彭长宜身上,然后又转回到翟炳德身上,微微点了一下下颌。
不知为什么,老胡这么一个小动作,居然让彭长宜的脸红了,他有些无地自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唯恐老胡有什么进一步的暗示。
好在翟炳德没有多想,继续说道:“师长,放心,这里是炳德的地盘,他们不敢对你有丝毫的大意,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等你情况稍微稳定一下后,炳德就把你送到北京最好的医院去治疗。”
老胡听了这话后,看了他一眼,似乎皱了一下眉。
翟炳德继续说道:“你的事我知道了一些,等你伤好出院后,就来锦安工作吧,那个少教所太费心,你年纪大了,该找些省心的事做,也让炳德为你尽尽心……”
老胡看着翟炳德,他的手摆了一下,眼睛平静地看着天花板,渐渐地,眼神逐渐涣散,眼睛变得停滞和空洞,手,一下子就垂了下来……
正在时刻监测数据的一名护士急切地叫了一声:“院长!”
院长和旁边的医护人员立刻围拢了过来,彭长宜一见,赶紧把翟炳德从座位上扶起,走到了外间……
两分钟后,所有的仪器上的数字停止了变化……
当院长和大夫们垂首站立不动的时候,胡夫人突然大喊了一声:“当家的——”,就要扑过来,被樊夫人紧紧地抱住了……
老胡走了,他没有坚持到樊文良带着孩子们来看他,他走得很平静,似乎没有遗憾和痛苦。尽管他没有任何的亲人,但是,他在最后一刻,却得到了大家不同程度的亲情关怀,这一点,想必他也是很满足的。
尽管他们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但是他通过自己的眼睛,向所有的亲人们都或多或少地传递出了自己的感情信息,这也多少让关心他的人们得到了一丝心理安慰。
老胡的追悼会,理所当然是在德山市举办的。彭长宜作为胡力的生前好友,被邀请参加。
胡力牺牲得很是壮烈和不同凡响,无愧于他作为一个军人最初的信念,德山公安系统给他举办了一个很隆重的追悼会,樊文良和市领导都出席了这个追悼会。德山日报全面报道了老胡的事迹,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老胡的身世和来历。
追悼会后,彭长宜被赵秘书告知,他将以亲友的身份,即将参加老胡骨灰的安放活动。
第二天天还没亮。彭长宜就随同胡夫人和樊文良夫妇,还有那些孩子们,坐上了一辆中巴车,赶往德山机场,彭长宜发现,在这些人中,只有他彭长宜和赵秘书两个“外人”。
彭长宜没有问去哪里,当飞机降落在南方某地的一个机场时,当他们走出机场大门口,立刻,彭长宜的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住了,似乎停止了心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