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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长宜给樊书记挪过一把椅子,说道:“好,您先陪他会儿,我一会再来。”
彭长宜刚走出ICU病房,他就看见了戴着厚厚眼镜的赵秘书手里拿着杯子走了过来,彭长宜跟他打完招呼后说道:“赵秘书,晚上樊书记就在旁边的酒店休息吧,那里安排好了。”
赵秘书没有见到故交该有的亲切和喜悦,而是平静地说道:“谢谢,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好了。”说完,冲彭长宜点点头,算是再见,就走了过去。
彭长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赵秘书从在亢州时起,就一直给樊文良做秘书,他反应木讷、拙笨,不会照顾樊文良,连樊文良早饭吃没吃他都不管,彭长宜不知道这个赵秘书凭什么赢得樊文良对他的信任,对于这一点,记得他和部长探讨过,也许,正是他对什么事反应的都木讷,而且连一个秘书最起码对功名的追求都没有,所以,他才始终都做他的秘书。彭长宜甚至有时在想,也许,等樊文良熬到高位,他就一蹴而就,也省去了基层的许多艰苦。
看着赵秘书的背影,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声。
等他们来到医院旁边的酒店后,马上就有服务人员过来招呼他们,问他们是不是三源的客人,彭长宜说了一句是,服务人员就把他们领进了一个豪华的大包间,并且告诉他们,市政府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客饭和客房,并且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的饭,都是高营养高蛋白,有利于刚刚献完血的人食用。
彭长宜感叹孟客考虑的周到细致,因为有事,他们不敢喝酒,吃饭的时候,彭长宜说道:“冠奇,你公司如果有事,就不用陪我了,老顾留下就行了,你和羿楠就先回去。”
哪知,吴冠奇却没有因为和羿楠单独返回而惊喜,反而却说:“我公司没事,如果羿楠小姐有事的话,我找人把她送回去。”
谁知,羿楠出乎意料地对吴冠奇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我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给你们添乱让你们惦记的话,那吃完饭后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谁都不用你们送。”
彭长宜说:“那还行,如果你不用送的话,就等明天早上回去,晚上回去我们哪放心啊,你这不是成心让某些人跟我急眼吗?”
羿楠听彭长宜这样说,她立刻拉下了脸,说道:“彭县长,您说什么呢——”
彭长宜笑了。
吴冠奇看着羿楠说:“怎么了?我听着很是入心入肺啊!”
羿楠想起中午在电话里吴冠奇的那一声“宝贝”,就使劲地白了吴冠奇一眼,这个场合,她是不宜和透明逗嘴的,就低头吃起了东西。事实上,羿楠也的确感到自己在场有些不合适,三源这四个人中,谁都有理由呆在现场,唯独她没有任何理由呆在现场,尤其是市委书记翟炳德的出现,使她判断出,遭遇车祸的人身份肯定不同凡响。吴冠奇是奸商,奸商见到领导哪有不往前挤破脑袋的,别说吴冠奇不同意送自己,就是他同意送自己,她也不会答应的,一来他不肯离开,二来她不会给吴冠奇这个机会的,不知为什么,吴冠奇不送自己,这让羿楠感觉到既有些失落,又有些在意。
羿楠完全误会了吴冠奇,吴冠奇之所以没有同意彭长宜的建议,倒不是因为见到了市委书记走不动道儿,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在市委书记面前表现什么,再说,他和翟书记也不是一点交情都没有,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表现自己,有时,深入了解领导未必是件好事。尽管他是“奸商”,但还没有奸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事实上,并不是哪个奸商都能奸到无孔不入,也不是哪个奸商都愿意做到无孔不入,他之所以留下,实在是因为和彭长宜共同为一个未曾谋面的朋友输了血,所以,对这个身上留有自己血的朋友,也就多了一份牵挂,另外,他认为自己留在彭长宜身边,无论是物质方面的事还是应酬方面的事,自己完全可以帮到他,他看到彭长宜为朋友输血连命都不要了,的确有些感动,彭长宜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吴冠奇的领域里,这样的人他不是经常遇到,所以,他想真心和彭长宜交往,那么彭长宜的事,当然就是他吴冠奇的事了,羿楠对他同样是诱惑无穷,但是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如果羿楠因为自己不送她而成为不和交往的理由,那么羿楠在他的眼里也就失色不少,甚至不值得他去追求了。
彭长宜听了他们的话,笑了,说道:“冠奇,你还是送羿楠回去吧,我不能浪费你的时间,企业家的时间就是效益。”
不等吴冠奇说话,羿楠却说话了,她说:“企业家要是那么认得效益的话,那跟掉在钱眼里有什么区别?这样,我的问题不再讨论了,如果你们担心我晚上回去不安全,那么我就在这里住一宿,至于明天怎么走,你们谁都不许操心,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不许再说了。”
听着羿楠干脆的话,果然,他们谁都不说这个问题了。
吃完饭,彭长宜他们来到了楼上的客饭,彭长宜无力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还没有给翟炳德打电话报告情况,赶紧掏出手机,直接拨了翟炳德的手机,翟炳德似乎时刻把手机拿着手里似的,不容铃声再次响起,就接通了电话。
彭长宜明显地听出了里面有人在说话,就说道:“翟书记,说话方便吗?”
就听翟炳德说道:“等一下……”说着,似乎传来他离开座位的声音,里面说话的声音没有了,果然,翟炳德说道:“长宜,说吧,我旁边没有人了,情况怎么样?”
于是,彭长宜就将手术情况和他说了,翟炳德听后,反应跟樊文良一样,说道:“现在能转院吗?”
彭长宜说道:“这个问题院长给的解释是,现在转院没有实际意义,再有,目前也动不了,浑身都是管子。”
翟炳德沉默了一会,说道:“长宜,你多费心,夜里我恐怕过不去了,我明天再去看他,记住,有事及时通知我。”
彭长宜心说,你不过来正合适,就非常干脆地说道:“好的好的,现在他用不着人照顾。”
挂了翟炳德的电话,彭长宜踏实了许多,他不想让这两个冤家在老胡的病床前相遇。他又给孟客打了一个电话,感谢他的细心周到。
重新躺在床上,彭长宜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非常担心老胡,趁着吴冠奇出去找羿楠的机会,他走出了宾馆,来到了医院,快到ICU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愣住了,就见门口外面站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两个穿警服的人,从他们的臂章中彭长宜知道他们是少教所的工作人员,那么,也就是说,老胡的单位来人了。
果然,他进门后,看见樊文良的夫人,正揽着另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士,这位女士不停地在用纸巾擦眼泪,旁边站着一位跟敦实魁梧的人,这个人正在跟樊文良说话。
“梅阿姨,您赶来了?”
两位女士回过头,彭长宜看清,另一位女士不是别人,正是老胡的夫人,他见过她的照片。
樊文良的夫人说道:“长宜,你辛苦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老胡的爱人,你是不是也要叫阿姨。”
彭长宜赶紧说道:“阿姨好。”
樊文良也说道:“长宜,这是我们市公安局的刘局长。”
彭长宜刘局长握手,然后说道:“梅阿姨,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是啊,我们接到电话后就赶来了。”
彭长宜说:“樊书记,这样吧,我在这里,您跟大家去吃饭吧?”
樊文良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好吧,那咱们都去吃饭。”
老胡的夫人眼睛哭得红肿,她说:“弟妹,你跟他们去吃饭,我留下陪他。”
樊文良说:“都去,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说着, 往出走。
老胡夫人又往里看了一人老胡,跟彭长宜说道:“那就谢谢兄弟你了。”
彭长宜刚叫完阿姨,老胡夫人就跟自己叫兄弟,他知道平时老胡肯定也是拿自己当兄弟看的,他也没有客气,就说道:“您放心。”
彭长宜一直陪在老胡的身边,尽管中途康斌和陈奎来过几次电话,向他汇报三源的一些工作,但都没有必须让彭长宜回去的理由。第二天下午,樊文良必须要回单位了,因为本该上午要召开的常委会,已经推延到了晚上八点种,因为要研究德山市的人事问题,所以他和德山公安局的胡局长便回去了,樊文良有事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樊文良的夫人没有回去,她陪老胡的夫人留在医院,尽管她也有无数的患者在等她,但是凭借医护工作者的特殊敏感,她对老胡的伤情始终都不乐观,只不过没跟任何人说罢了。
老胡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中,第二天下午,也就是樊文良刚走一个多小时后,他才有些苏醒,当时彭长宜和樊文良夫人正在院长办公室讨论老胡的病情,这时,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医护人员向他报告老胡醒了。
彭长宜一听,不等院长放下电话,“噌”地站起,第一个跑出院长办公室,飞快地跑下楼,当他推开ICU病房门的时候,就见里面围着一圈的大夫,老胡的夫人也在里面。
ICU的房门敞着彭长宜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道房门,他本想往跟前去看看老胡,就听其中一个大夫说道:“又昏过去了。”
老胡的夫人附在老胡的身边,不停地叫着:“当家的,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来了,当家的,当家的……”
医护人员走了出去,这时,院长和樊文良夫人进来了,他们俩又随着医护人员走了出去。
在这个重症监护室里,就剩下了老胡夫人和彭长宜两人。
彭长宜轻轻地走到病床前,他弯腰打量着老胡,眼泪就流了出来。从昨天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这位老朋友,就见他脸色很白,是苍白的那种,白得很不正常,因为老胡不是个白人,微微闭着眼,嘴上扣着呼吸机的口鼻罩,能看出他的眉头刚刚松开。
老胡夫人哽咽着说:“我看见他的手动了一下,就推门进去了,叫了他几声后,他没有睁开眼,我握住他的手之后,他的手还攥了我一下,然后就说了两声‘疼,疼啊’,就又昏过去了。”
彭长宜很高兴,他擦着眼泪说道:“嫂子,他知道疼就说明有知觉了,好事,好事啊。”
老胡夫人说:“是啊,是啊。”然后,她又轻轻地握着老胡的手,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家伙,你吓死我了,快点醒过来吧,大家都陪着揪心扒肝的,你向来都不愿意别人为你的事操心,这回你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了呢?当家的,快点醒来吧……”
老胡又陷入了深度昏迷中了,胡嫂还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呼唤着他。
樊文良夫人的夫人眼圈红了,她默默地转过身,走出了ICU病房。
彭长宜也悄悄地出来了,他看到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在悄悄地抹眼泪。
彭长宜来到她的身后,小声说道:“梅阿姨,有什么办法让他醒过来吗?”
樊文良夫人忧虑地摇摇头,说道:“你没听刚才院长说吗?他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其实,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有跟你们说,连老樊我都没有告诉,他的内脏,肝、脾、肺……都……都成……不能不说他是生命力太强了,不然早就……”她实在不忍用一些过于形象的字眼来形容他们这位生死与共的朋友的真实病情。多年的执业生涯,让她见证了无数次的生与死,但是,面对多年的战友,她却不能淡定地谈论那个极端的字眼。
彭长宜的心情很沉重,他也不忍问下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老胡,一直都很安定,除去各种仪器上的指针还显示他有生命体征外,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声息,也没有制造一些麻烦折腾医护人员,直到第三天的上午,他才再次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彭长宜正好和他的夫人在身边,彭长宜就发现,他涣散的瞳孔慢慢聚拢起来,渐渐地变得深邃和洞彻起来,夫人不停地呼唤着他,见他睁开了眼,夫人喜极而泣,把他的一只手握在胸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