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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之誓不为妾,【134】大结局(上)
在过去长达五年的时间里,监察院这座黑色的院子在安雅的带领下,逐渐走向了光明。舒悫鹉琻
不管别处如何,至少京中的百姓们已经习惯了每月一次贴在监察院门口的布告栏上,也习惯了时不时院门大开,允许全程围观的审案方式。
虽然这座院子依然没有达到安雅心目中想象的样子,但早已脱胎换骨,离那黑暗恐怖之地渐去渐远,假以时日,安大人有信心,这座院子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成为大魏真正的守护之神。
而在这座逐渐光明的院子之下,还保留有一块黑暗之境,仿佛在不断的提醒着院使们,提醒着安大人,提醒着大魏的皇帝,无论你所见的有多么的清明,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永远有这样一块你看不见的黑暗。
这座监牢的存在,其实只为了一个半犯人的存在,关着无用,放着可惜,犹如鸡肋。
此时此刻,带着一身圣母般神圣光环的李智宸正蜷缩在这一方味道难闻的阴影中,和那只鸡骨头讨价还价。
“朕可以放你回去,但是有个条件。”李智宸看着被活生生穿了双肩的琵琶骨,用极粗的玄铁链子吊在监牢上方的萧牧野说道。
这条链子显然已经有了相当长的时间,穿过人身体的那一部分与人的血肉相连,看起来恐怖极了。
这位原本彪悍、精壮的草原汉子,早在成为俘虏的第一年,就在监察院专门为他准备的监牢中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原本监察院的院使们并没有对他用刑,可萧牧野哪里是个老实的,三番四次的试图逃狱,最接近胜利的那一次,挖出的地道只差一线就要突破监察院的那道围墙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一来二去,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院使们一恼火,就将他挂了起来,看你还能使什么幺蛾子。
若不是安雅强令必须保证人犯的生命,萧牧野早就化成一抔黄土,被风吹散,散落到不知名的土地中,寻都寻不到了。
李智宸知道,最伤了他心的,大抵也不是皮肉上的伤痛,而是草原上对他失踪在大魏境内,并且成为安大人俘虏这一事件中所表明的态度。
他最为敬重的父皇,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草原上宣布他暴毙的消息,即刻传位给左贤王,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最为信任的手下,甚至都没有试着将他救出,而是在他父皇的带领下,归顺了左贤王。
他的妹妹不惜卖身求荣,数次出卖了他的逃生行动,只为了过上看似安稳,实则摇尾乞怜的生活,更有意或是无意的忘记了她的这位好哥哥正是因为她才沦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你就不想报仇?”李智宸摸了摸挂在萧牧野身上冰冷的铁链,淡淡的问道。
说话的时候,李智宸站的地方离他极近,呼出的带着淡淡熏香味道的温热气息几乎喷到了他的脸上。
萧牧野抽了抽鼻子,他突然有些怀念这个味道,曾几何时,这也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物品。
可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褴褛的衣衫,和不用闻就能觉察出的那股子腐烂的味道,他的眼眸中渐渐的透出一丝丝的不甘心来。
萧牧野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明黄色龙袍的青年帝王,透过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你肯?”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才直勾勾的看着李智宸,冷冷的问道。
多年的非人折磨让他改变了太多,变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但他血液中流淌着的血性和勇猛,一如往昔。
“我为何不肯?”李智宸站直了身子,淡淡一笑,注视着萧牧野依旧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坦然说道:“你我二人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国家,包括抓你回来的安大人也是一样。我们本就是敌对的关系,对你做出任何的事情来,都是基于必须,无所谓天大的仇恨。”
“这一点,不用我说,想必你比我还要明白这个道理。”李智宸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仰着脖子凝视他,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缓缓的说道:“而你现在对大魏,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不是吗?”
萧牧野听到这话,竟没有他预料中受到羞辱的愤怒和不堪,只是微微的睁大了眼睛,轻声的答应了一声:“你想要我做什么?”
李智宸莞尔一笑,如飞花拂面,转瞬间,让这座昏暗的地牢亮上了几分,他踮起脚,仰着头,也不嫌弃萧牧野多年不曾梳洗的身体,正散发着阵阵难闻的臭味,毫不介意的凑到了萧牧野的耳边,轻声的说了两句什么,只看到萧牧野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看他,半晌才仰天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笑声朗朗,震得牢中积攒多年的灰尘扑簌簌落了下来,正巧落下他大张的口中,他也不在意,“这么做,值得么?”
“值不值得的,谁说的清呢,但求无愧于心罢了。”李智宸抚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感受着自己胸腔中一下一下的跳动声。
“我也有个条件。”萧牧野突然止住了笑声,看着李智宸,缓缓的开口。
“哦?你说说看。”李智宸好脾气的说道,请人帮忙办事,总要态度好一点,他一向最讲道理的。
“我要杀一个人。”萧牧野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
“谁?”李智宸有些警惕的问道。
“萧凤舞。”
“嗯。”李智宸点点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个与他年纪相仿,却形容迥异的年轻人,答应了一声,表示了他的意见。
反正那个女人圈禁在监察院中,也没什么作用,不过是便宜了那些院使罢了,玩了这些年,也差不多了。
“你不怕我回了草原,入了天空,便不听你的话了?”萧牧野活动了一下他僵硬了多年,因而有些虚弱的身体,冷冷的问道。
“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李智宸看了看他,嘴角淡漠的笑着,“你我都是帝王,即便你是曾经的,也不需要不必要的废话,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宁可你现在就死在监牢中。”
“那倒也是。”萧牧野看了看自己肩膀上对称的两个黑乎乎的大洞,自嘲的笑了笑,“几年不当皇帝,都快不知道做皇帝是个什么样子的了,真是没用。”
一个时辰后,这座地下监牢的另一处牢房中,上演了一场兄妹相残的戏码。
萧凤舞一脸震惊的看着刺入自己腹中的细长匕首,嘴角抽搐,抽动半天只听到一句轻到极致的话语,“为什么?”
“你身为辽国的大长公主,可以不勇猛,可以无才华,可以贪图享乐,可以藐视生命,但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将辽国的百年基业始为无物,将社稷江山放在炭火上烘烤,更不该利用亲人对你的疼惜之心,欺骗之。”
萧牧野看着一身是血倒在他怀中的萧凤舞,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匕首,匕首铛的一声落地,染血的手指拂过了她不甘的眼眸,“是我害了你,我以为宠你护你爱你,让你一生无忧,便是我的责任,若非如此,你或许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为了活着做出任何的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萧牧野眉头深锁,缓缓的将她放在地上,淡淡的说道:“可是身为一国的皇室,却做出了偏离治下百姓的事情,我绝不允许。”
“这是我们皇室赖以存在的根基,不能毁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地上,萧凤舞的青丝散落,因了长久没有见到太阳,她的面色有些不健康的白色,可身上的衣服却是干净的,就连料子都是时新的。
在灾难面前,选择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选择,但像她这样混的风生水起的,光是想想就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杀都杀了,还在这做什么温厚的好兄长?”萧牧野的身后传来了李智宸淡淡讥讽的声音。
“我杀她,是因为我们身为皇族的荣誉,我怜她,是因为她是我从小宠爱的妹妹。”萧牧野缓缓的站起身,回过头,看着他,“我以为这不矛盾。”
李智宸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小小青瓷瓶递了过去,“这药,一半是毒药,一半是神药,我不瞒你。”
“那又如果?我的仇,总要自己报的。”萧牧野笑着反问道,接过青瓷瓶,将那细碎的白色粉末撒在自己的肩膀上。
看的见的伤口想要治好,容易的很,只需一瓶化腐生肌的神药,而那些在以往的岁月中,一点点的蜿蜒成河,留在他心头上的伤口,想要愈合,不知要花上多少时间。
陡然亮起的灼灼光线,让他的眼睛有些微的刺痛,他先是本能的闭上眼睛,而后大大的睁开,冷冷的注视着头顶明亮的日光,他的嘴角那一丝不屑的笑意,表达了他内心的想法。
收了李智宸摆在他面前的几样东西,萧牧野转身便走,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做的事情却还有很多。
——分界线——
时至年关,大魏的都城中和往年一样又是白雪纷飞,层层叠叠的雪花,将皇宫门前的这块土地掩盖成了一片晶莹的白色。
鱼贯而出的人们在这一片白色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蜿蜒着,痕迹一直延伸到了宫门口。
景和十一年的这个冬天,鹅毛般的大雪似乎比往年来的要更加猛烈。
今儿是除夕夜,雪倒是停了,冰冷的寒风从长长的甬道中席卷而来,灌进了安雅厚重的毛裘中,反倒比前几日更冷了一些。
安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自嘲的撇撇嘴笑了笑,在大魏活了整整二十五年,还是没能习惯这样寒冷的天气,幸亏她的院子里,纪明轩不惜血本为她营建了地火龙,要不然,这日子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才好。
她刚走了两步,就有弓着身子的太监从宫门中急急的奔出来,迅速无比的打开手中温热的避风衣,小心翼翼的将安雅包裹起来,又仔细的侧着身子,挡去了她身体两边刀子似的寒风。
安雅看了这位太监一眼,点点头,表示了一下她心中的感谢,却也并不多言。
自她十五岁入阁以来,一直平步青云,直抵九霄,如今已身兼数职,不仅是监察院的院长,还是太子的帝师。
此刻的她,已不需要向任何人屈膝,道谢更是不必要,她的那声谢谢要是真的说出了口,还不知道眼前小意伺候着的宫人要担惊受怕多久。
可她那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实在是不好意思无端享受了他人的侍奉,也只是淡淡一笑罢了。
这一笑,却如同阳春三月里的那一抹春风,让这名宫人的心暖了一暖,安大人就和旁人不一样。
他愈发卖力的将自己的身子往风口送去,想要让看起来就很怕冷的安大人走的这一道路舒适一点。
本朝的太子当的最是从未有过的随心所欲,偌大的后宫中只有她这么一位小公主,既不用迎接来自兄弟姐妹们的刺杀,也不用面对朝臣们挑剔的目光。
只有这么一位皇位继承人,除非想改朝换代,否则即便是傻子,你也要恭恭敬敬的对她行礼,让她坐到龙椅上去。
更何况,这位太子做的也没什么能让这些朝臣们挑剔的。
好容易走过了这条冰凉凉的路,来到了宫门口,一个可爱的圆润的小女孩站在宫门口,老老实实的弯下腰,重重的行了一礼,“拜见老师。”
这孩子身上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裙衫,领子处露出一截白色的狐狸的绒毛来,将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包裹的越发小巧。
外袍上绣着一团展翅高飞的金色凤凰,代表了她高贵的身份。
这一身华服,配了她那张清灵可人的面容,看着粉团团的甚是可爱。
安雅牵过了她软糯糯的小手,踏过宫中长长的走廊,穿过园子,来到了勤政殿中。
甫一进殿,殿中等候开宴的众人赶紧调整方向,齐齐的对着安大人行礼,安雅并没有阻止,只是不声不响的将太子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众官员心中却是一惊,他们只记得安大人,却不约而同的把当朝太子给忘记了,这要是太子记在心中,日后责备下来,怕也是不妥的。
太子笑了笑,点点头,学足了安大人的架势,不疾不徐的开口,用还是稚嫩孩子的童音说道:“今日天气寒冷,又是除夕佳节,诸位大人辛苦了,不必拘礼。”
行礼之余,官员们偷偷看着这位年纪尚轻的太子,发现她的年龄虽然小,但举手投足间却隐隐的具有帝王之气,又看她的行为得体,举止大方,再不敢生了不敬的念头。
抬眼看安大人,倒打从心底里觉出了敬意,帝师难当,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教好了,是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和你没什么关系,教的不好了,就是老师愚笨,方法不当,这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听说安大人教学方法独树一帜,如今看来果然是有非凡之处,太子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了得,日后更是人中龙凤,这大魏啊,后继有人喽。
再细细观察安大人现在和太子的关系融洽,并不曾因为教导的严厉而损了情分,反倒是亲密有加,这样想着,看向安雅的眼神就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深意。
怕是皇上百年之后,这安大人依然能够荣宠不衰,这样的大腿,还不赶紧的巴结着。
李智宸登基十一年,在勤政殿与众大臣共度除夕佳节这还是头一遭。
所以今日来勤政殿中的官员人数众多,就连不少赋闲在家的老人们也顾不上自己孱弱的身体,前来赴宴,林林总总,加起来已近百人之数。
陛下亲办的除夕宴会,谁不稀罕?更何况这次的宴会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陛下为了彰显皇家的恩德,除了邀请了京中的达官贵人,还特意恩准从民间选了二十位有声望的人士一同入宫,以表现与民同乐的精神。
整个京城中稍有门路的人,怕是个个都削尖了脑袋,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要抢一张请柬。
能挤到了这座大殿之上的,不用多说都知道花了多少的心血,废了老大的劲,花了数不清的钱银,这功夫自然不能白费。
殿中安雅满面微笑的与众官员见礼,只是这人头攒动,官服混杂,其中还掺着浓浓的汗味,一张张有些陌生,辩的不是太清,但同样都是谨慎和谄媚的脸庞,让安大人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偏生这些人还极没有眼色,只知道一个劲的向着安大人靠去。
那些离得远的下级官员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凑到安大人的面前寒暄两句,将袖中大把的银票送出去,可看看身上的官服,便只能带着三分嫉妒,七分羡慕的神情挤在外侧看着里面春风得意的同僚。
时间一长,莫说是安大人,就连被安雅牵着小手,站在她身旁的太子殿下,也觉得这勤政殿中阵阵马屁臭不可闻。
可怜凄惨的太子殿下那好容易穿戴起来的繁复妆容也被挤得支离破碎,心里不痛快极了,太子殿下到底是小孩子,忍了片刻便也无需再忍。
反正她是君,他们是臣,君王对臣子要有应有的尊重,但也不必过于谦逊,否则别人就当你是好欺负的,这是安大人说的,总是没错的。
太子殿下终于忍受不了这些浑身泛着酸臭味的臣子们,冷着脸咳嗽了几声。
场间顿时冷淡了下来,平时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发起怒来,竟比整日里坐在龙椅上的正牌皇上还要威严几分,让这些人的心中不由的颤了两分,说话的底气也虚了起来。
正在此时,皇上的銮驾从殿外驶来,李智宸的一角明黄色龙袍已经在殿门边闪现,众人忙急急的退去,再不敢停留。
李智宸刚刚跨过勤政殿的门槛,就看到了太子殿下,这位无比悲剧的大魏未来帝君,此刻正衣衫不整,鬓发歪斜,那根精致的九凤衔珠金簪,松松垮垮的挂在头发上,处于将掉未掉之际,活脱脱俏生生一个落魄富家千金的模样。
“身为当场太子,衣冠不整,成何体统?”李智宸登时就怒了,这是宫宴,满朝文武不知凡几,弄成这样,他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太子殿下如同受伤的小狗一般,也不声辩,只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手来,轻轻的拉了拉安大人的衣袖,这一动作幅度虽小,却丁点不差的落在了一些明眼人的眼中。
好一个审时度势的太子殿下,这种时刻,竟也知道,自己分辨,陛下未必肯听,少不得还要斥责一番,央了安大人作保,这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太子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和安大人可是脱不开关系,要不是巴结你的人太多太热情,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怎会弄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求谁都没有求安大人有用,一个七岁的孩子,就能在惊慌中,于刹那间寻到了关键所在,实在是了不得的。
安雅摸了摸太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将那一根金簪扶正,笑着对李智宸说道:“陛下,太子年纪还小,今儿还是除夕,饶了她吧。”
李智宸看了看安雅落在太子头上的手,淡淡一笑,太子当殿失仪,这样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到底,还不是看他的意思。
“行了行了。”李智宸不耐的挥挥袖子,无奈的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跟了宫人下去换身衣服再来才是正事,穿成这样怎能见人。”
太子殿下答应一声,随了宫人走出大殿,临行前趁了李智宸背着身没有在意,冲安雅伸了伸舌头,那一抹淡粉色的舌尖,让安雅紧绷的脸颊差点破功笑出声来。
这种场面,这种奢华无比却又毫无意义的宴会,用脚趾头想想,安大人也不会喜欢的。
她斜斜的倚在案几上,手上端着杯宫廷御制的好酒,也不喝,只是端在手中做样子,今夜宫宴,宫中守卫等诸多事项皆交由监察院负责,这种时候,她不能神志不清。
她一招手,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位身着黑色官服的特使,凝神看去,正是数年前曾站在监察院的台阶上,鼓足了勇气和安大人对视的那名特使。
安雅压低了声音,淡淡的问道:“宫中可曾出了什么岔子?”
“没有。”那人先是一顿,然后才很肯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