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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前些日子和姚静闹了那么一场,后来细细想来,跟这般人见识,真真无趣,又怕伤了老师孙穆的颜面,心中便有几分懊悔。
只是诸事繁杂,她也不好往孙穆家来看望,若是姚静矢口不提此事,自己反倒有告状的嫌疑,故而放了这么几天。后来要赶着搬出大观园,又受林黛玉之托买宅子,倒也无暇旁顾。本想着待诸事尘埃落定,再去拜望孙穆一回,想不到却因姚静之事自责若此,病重如斯。
宝钗一惊之下,却也顾不上许多,忙将孙穆、赵芳二人带上车。因家中和蘅芜苑皆不方面,便带了她们到香菱的居处暂避,又命人去请相熟的大夫。自长公主亲往贾家探望,她在京中名声鹊起,褒贬姑且不论,那出来行医的人是最懂得看人下菜碟的,怎敢轻易得罪她?于是平日里替贾家诊脉的那位张太医夹着个药箱就来了,诊了脉之后却说不妨事,只是气郁于胸,受了风寒,几下夹击,所幸先天壮,吃几副汤药也就是了。
宝钗忙在屏风后头称谢不已,却又忙着请人带了张太医去喝茶吃点心,拿上等的封儿赏他。这边却又亲自至孙穆床前劝慰道:“师父何必为了些小事生闲气。那姚先生是何等样人,我又不是不知。当时是气昏了头,才跟她那般说话,事后细想起来,到底没趣,反而辜负了师父平日的教导。师父又何必耿耿于怀,放在心上?”
孙穆被宝钗这般劝说,心中更觉羞愧,滴泪道:“都是我太过纵容她,才闯下这等大祸来。若非有长公主殿下相助,这事情可就讲不清了。你的声誉毁于一旦,我却又有什么颜面存于世上?”
这话却有些言重了。但是仔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孙穆于教养嬷嬷这个行当里,素有贤名。宝钗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若是行为稍有差池,声誉被毁,孙穆必然也要受到连累,面上无光。如今宝钗行为并无差池之处,却是教养嬷嬷的义妹从中作梗,造谣生事,这种事情传出去,孙穆的确无颜见人了。
宝钗自然不能容孙穆这般想,忙开解道:“师父说哪里话来?以我冷眼观之,师父那义妹,倒不像是普通人。她那一手医术,只怕不是凡品,恐怕是个有大造化的。不瞒师父说,若非恐宫里头规矩多,她一时照应不来,误了大事,我还正想向长公主殿下推荐她去宫里医病呢。若能医好了皇太妃娘娘的旧疾,便是造化了。”
孙穆听她言语里提及长公主殿下,思虑再三,到底按捺不住,出言问道:“宝钗,你和那长公主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事关系甚深,你须细细与我说明。”
宝钗见孙穆问的郑重,倒有几分茫然:便将和那长公主殿下相交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道:“我也觉得此人有些不妥当,有意疏远,奈何她又帮了我这一回。更何况同韩公子等人说定了出海之事,其中非得她从中斡旋不可。”
孙穆沉吟道:“既是如此,倒同那长公主殿下一时疏远不得。只是这个人的风评你可曾知道?听闻她自和亲归来,便转了性子,最是喜欢撩拨美貌少女的。你清白如璧,若是因了她的缘故,被人以讹传讹,坏了名誉,反倒不美。如今既是那锦乡侯家的公子有意迎娶,以我看来,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姻缘。他既是要也做这出海的生意,自然晓得其中的缘故,不会误会了你。”
宝钗惆怅道:“虽是如此说,但那锦乡侯家的公子究竟存得是什么打算,我也略知一二。无非看着我官宦人家出身,薄有几分嫁妆,长相尚可,性情看起来又颇为温柔,不像容不得人的脾气,又耐得住寂寞,娶回家中做正房,再合适不过了。便是我是男子,也想娶这等省心的女子。更兼如今生意场上都传遍了,说薛家的大小姐有几分能耐,是个会用钱生钱的,他喜欢做生意,眼睛自是看重个利字。几下权衡之下,焉有不求娶之理?反正将来烦了倦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等纯属权衡利弊,哪里有什么情意在,纵使举案齐眉,人生又有何意趣?”
孙穆闻言大惊道:“宝钗,你怎地如此说?从前你所求之事,难道不就是一个举案齐眉、贤良淑德吗?怎地又说要什么情意?难道你心中,竟对什么人有了情意不成?”
宝钗被她这么一问,心中却也暗自吃惊。原来她两世为人,不知不觉之间,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原先对着夫妻彼此无爱、相敬如冰的婚姻尚能勉强尽到妻子职责,如今细细想来,却觉得难以忍耐。
“我——”宝钗竟一时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说道,“我只是觉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身为女子,身家性命全寄托在夫族的气数和夫君的良心之上,未免太过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