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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轻云之后,是薄西山率领的括苍派弟子,楚天阔抱拳说:“薄掌门,此次得蒙你信任我,把门下弟子交给我调配,否则决无破敌之法,中原武林其实是您括苍派救下的。”
薄西山也抱拳回礼,说:“楚大侠不用客气,这是我辈应该做的,没有你身先士卒,我们决无侥幸逃脱之理,话不多说,括苍派上下拜谢楚大侠。”说完,长长地作了个揖,身后的弟子也跟着作揖,只有云天南还躺在担架上无法动弹。楚天阔赶忙回礼,与薄西山寒暄几句而别。
刚送完七大派的人,苏醒三就前来道别,苏醒三哈哈一笑说:“上次老朽不识好歹,试图拦截你,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恐怕我这条老命就被你收了,老朽惭愧的很,楚少侠莫怪。”
楚天阔慌忙抱拳作揖说:“苏前辈哪里的话,前辈是世外高人,本不需淌这趟浑水,但前辈古道热肠前来襄助,虽有误会,无碍大节,何况江湖险恶,这些日子也是风声鹤唳,前辈行事谨慎点并不为过,晚辈没有亮明身份也是不该。”
苏醒三被楚天阔一番客套话说得直挠头,他本是嬉笑怒骂游戏人间之人,哪里受这一套,连连摆手,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起话来来这么迂腐,江湖人敢作敢当,涂个快意恩仇,来,喝了这口酒,咱们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了,以后有用得到我这把老骨头的,找人往杭州城捎话,我自然会赶到。”
楚天阔连忙说:“不敢不敢。”苏醒三也不理他,把挂在身后的酒葫芦拎过来,拔开酒塞,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然后把葫芦递给楚天阔,楚天阔不敢不从,双手接过,学者苏醒三的样子倒了一大口酒,酒却甘醇,顺着喉管直下肚子,甘润醇香,带有桂花香气,回味无穷。
楚天阔说:“好酒。”把酒葫芦递回给苏醒三,苏醒三见是识货之人,说:“这可是十五年的桂花陈酿啊,喝一口,彷如年轻十岁啊。”说完,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心满意足的朝山下走去,也不做道别,边走边吟唱小曲,果真是一个游戏人间的侠丐。
南宫府就剩下楚天阔和南宫骥这一伙人了,偌大的栖霞山,前些时候还空前鼎盛,如今人去楼空,只有寒鸦乱飞,叫得人心慌。
南宫骥已经做好准备,暂不在此开山立派,南宫世家的声名要重塑,需要一长段时间,所以他准备遵照南宫璟的遗愿,带着暗脉弟子四处闯荡,传艺行侠,待有所侠名,再回来此地重振南宫家,作为一个宗脉象征。好在此地血灾刚过,凶气很盛,在武林中已然成为禁地,估计不会有人回来侵占。
南宫骥暂无目的,因此燕过涛就邀请一起回蜀中乐山,或者可以一起打理燕家镖局,南宫骥也不介意,就答应了下来,燕过涛此举,还有一个心思,是想促成南宫骥和孙慕莲两人,虽然南宫骥有孝在身,但能让两人长期厮守相处,也许能增进感情。
归三清受火药炸伤,伤势虽重,但有采瑛散人的“赤龙珠”相助,和薛鹊的调理,倒也没有大碍,虽然身上脸上有灼伤痕迹,但也可以拄着月牙铲走路了,于是采瑛散人就准备带着归三清回齐云山继续修道炼药去,采瑛散人因为与南宫暗脉的交情而出山相助,众人已经承了不少情,安敢再留散人,遂千恩万谢地与散人和归三清道别。
采瑛散人对南宫骥说:“重新开始,就要放下所有的恩怨和包袱,路都是新的。”
南宫骥点点头说:“谢散人指点。”
采瑛散人说:“日后回黄山,可以到齐云山来看我。”
南宫骥说:“一定一定。”
采瑛散人点点头,挥挥手就朝山下走去,归三清拄着月牙铲慢慢跟在身后,众人在后面呼道:“散人好走。”
只剩下楚天阔和燕家、南宫家的人了,他们都是要入蜀中,因此走水路无疑是最方便的,打听之下,南宫骥自后山渡口攻进南宫府时,见渡口上泊有货船,那是南宫家的船,或许可以自己驾船入蜀,楚天阔是漕帮出身,对驾船自然不陌生,只要略微指点,这么多人驾驶一条船应该不成问题,燕子卿又出主意说要运一批货进蜀中去卖,原来只是一个玩笑,后来发现这是很好的掩护,何况空船行驶在急流中反而危险,有货物压舱底,反而安全。
主意打定,于是众人收拾好行装,趁着天色还亮,就穿过南宫家,往后山而去。路过“玉镜阵”,众人还给南宫璟的墓上了几炷香。
走过摘星楼,翻过望江亭,穿过竹林阵,终于到达了南宫渡口,这个昔日货物往来不绝的渡口如今毫无人烟,冷冷清清,似乎连渡口上的木板都老旧了几分,踏上去欸乃作响,渡口边系泊着三艘货船,显然是南宫家自己日常运送货物的,此刻也凄凉地停泊在岸边,有气无力地随波起伏。
楚天阔选择了一艘船体稍小但船速较快的双桅货船,现在只需要尽快赶到蜀中就是,装的货少点自然无妨。众人先把货船之中的存货清点了一下,却见其中还有不少米粮和腌肉,甚至还有好几十坛好酒,应该是南宫家为了英雄宴而采买的,只是不知道是用不上还是来不及,就没有把货物全部搬出,如此正方便了楚天阔他们。
楚天阔稍微检查了船体的坚固程度和防水情况,一切没有问题,就解缆启程了,由于入蜀是逆流,只有靠风力,没有风力的时候只能靠舱底的传动轮浆,那是要靠人力踩踏才能转拨起来的水下轮浆,所幸这会还顺风,因此船只就稳当当地开拔,逆流而上了,第一站,需要到金陵城码头采买一些江南特产,但楚天阔的心早已飞了起来,他想快点出发,也许就能赶上唐婉了,已经迟了三天了,但唐婉有伤,不会赶路太急,甚至可能唐婉也是坐船入蜀,楚天阔暗暗这么祈祷。
楚天阔心里着急归着急,但该采买的东西还是要买,船靠金陵城码头,由燕过涛带着女儿和两个南宫弟子上岸去采买东西,孙慕莲留下陪着南宫骥,而楚天阔只是不想动而已,燕过涛知道他心中倦怠,也想让楚天阔休息一下,就没有带上他。
楚天阔坐在船尾,看着流水流水从自己脚下流过去,心中却无限伤感,伤感不能保护唐婉回家,伤感到唐门之后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恩怨,伤感前些日子的血战,南宫璟父子的杀身成仁,端木明秀的心随着玉弓一同碎裂,世家没落,尸横遍野……仿佛所有事都带着令人不快的情绪随风扑面而来,而一切有生的东西都随水东逝,楚天阔万念俱灰,对自己的一身武功反而生出无比的痛恨,也许没有了这身武功,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恩怨。
这是禅病里的“悲魔”,学佛学道者多会患此病,也颇多自杀之人。武学近于佛道,越是绝世天才,越容易自杀。盖因研究佛、道、武学者,都是为了提升自我潜能,超凡入圣,但世俗是不容易超脱的,因为人生而世俗。在将离未离,将脱未脱之际,人仿佛堕入无间地狱,时无间,空无间,罪器无间,平等无间,生死无间,循环往复,但无所从无所去,无所皈依,宛若游魂,此身不知属于何群,或许只有毁灭此身才能得脱离。
这种毁身的冲动,佛称“悲从中来”,中是什么?没有缘故,无法指认,禅宗以棒喝之法,启人顿悟,也是为震落“悲魔”,但此刻哪有人来给楚天阔一声棒喝呢!
楚天阔坐在船尾,一动不动,仿若石像,就连燕过涛父女采买回几大车绸缎、陶瓷、茶叶,脚夫们上上下下搬运货物,楚天阔都一动不动。货物装点完毕就要开拔,燕过涛见楚天阔还在呆坐,心想不对,走到楚天阔身边一拍他肩膀,楚天阔应声而倒,蜷曲而婴儿,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