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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不记得屋内的烛光何时灭掉,不记得那两人何时离去,不记得自己的身子何时得了自由,待她回过神来时,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还是躲在屏风的角落里,抱着自己,裴瑜已经与她拉开了距离,半蹲在她身侧瞧着她。
她突然笑了笑。
裴瑜皱了皱眉。
她自行站起身,轻声慢步地往外走。
裴瑜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你想做什么,”良久,裴瑜才问道。
白穆回头,笑了笑,道:“随便走一走,吹吹风。”
裴瑜不再说话。
白穆继续缓步向前,到了摘星阁前,抬头望了望,回头笑道:“裴总领随我上去看看可好?”
裴瑜又蹙了蹙眉,颔首。
白穆一步一步地向上。
这是她第四次登摘星阁。
第一次她撞破柳轼和太后的私情,慌乱之下跑上二层,纵身跃下,被商少君抱住。第二次她被诬陷有孕在身,想拖柳行云下水,怕他临场逃窜,约在了摘星阁顶。第三次洛秋颜寻死,她与她向来不和,却仍旧不愿看到一尸两命的下场,不顾一切奔了上去。
想来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每次有难时,绝望时,她来的都是这里。
再次登上楼顶时,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夜色正好,圆月当空,星辰满布,宫墙外的世界冷静而寂寥,正如此时迎面吹来的秋风。
她刚刚靠在围栏边,裴瑜便神色一闪,正要向前,白穆已经取下发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喉头。
“你也觉得我很蠢是不是?”白穆笑得苍白,眼底生气全无。
裴瑜只是望着她,立在不远处,面色一如既往的冰冷。
“你是谁?”白穆盯着他。
说她天真愚蠢也好,说她后知后觉也好,她曾经相信自己,相信她那双眼所看到的,事实却告诉她,人的表皮是不可信的。
若说裴瑜是因着对她的怜悯之心,近来才频繁在她眼前出现甚至带她去天牢,洛秋颜十年倾心相待都没打动他,她何德何能?若说裴瑜是奉商少君之命保护在她左右,刚刚那样秘密的事情被她旁观,他岂能纵容?
“你不是裴瑜。你到底是谁?”白穆声色一冷,瞪着他。
她从前的确很少和裴瑜有接触,但基本的模样身形她还是记得住。她自认打小眼神极好,记性极好,不会认错人,不会记错事,然而这世间事,岂是她一双肉眼便可参透?
裴瑜只是稍稍怔了一瞬,眼底便有释然的神色,身子略路一松,整个人便有了不同的神气。尽管还是同一张脸,同样的身形,透出来的气息却不再相同。
“我不管你是谁,我要见商少君。”白穆逆着夜风,声色尖锐。
裴瑜转目望着他,“你还要见他?”
“你去叫他过来,我要见他!”白穆的簪子已经戳破颈上的皮肤,沾了血迹。
裴瑜负手而立,望向苍茫的夜色,只淡淡道:“你若想走,只需一句话,我便带你离开。”
“我要见商少君!”白穆低吼,眼泪随之夺眶而出。
裴瑜眉尖微蹙,半晌,才恢复到他应有的神色,冷声道:“娘娘请稍等。”
商少君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柳湄。
白穆望着两人携手而立的般配身影,嘴角不由地撇出笑容。
是她痴,是她傻,是她奇异,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信。他一句“事情并非尽如世人所言”,她便相信他和柳湄的青梅竹马另有隐情。他一句秀女入宫之前会将事情解决,她便相信他不会轻易让柳湄入宫,却不曾想过,解决的到底是柳湄,还是她?
“你怎么在这里?”商少君眉头微微一蹙,眼底的寒意便幽幽透出。
白穆突然想到当年她初初入宫,他也时常这样看着自己,这样久的缱绻纠缠,竟让她将他曾经的一面忘得一干二净。
不,不是他曾经的面貌,而是他原本的面貌。
“那我应该等着被你送出宫,等着你安排的刺客来取我性命么?”白穆讥笑。
商少君眼神略略一沉,展眉道:“那你让朕来这里,又是何意?”
白穆盯着他,一瞬不瞬,似要一眼看入他心底去,良久,声调突然柔和下来,缓缓道:“商少君,当初阿爹为了你身上的伤,整日上山采药。阿娘为了筹买药的银子,日夜织布绣花,你可还记得?”
商少君神色晦暗不明,只是立在她身前不远处睨着她,并不言语。
“当初我带着你上山打猎,湖边垂钓,蓝天白云,水秀山青,你说从未这样快活过,你可还记得?”
“当初跪在阿爹阿娘面前说非我不娶,会一生一世怜我、惜我、敬我、爱我、疼我,你可还记得?”
商少君眸色愈暗,神色亦愈冷,对白穆的声声质问不发一言。
“你对她所说,到底是真是假?”白穆指着一旁的柳湄,盈满眼眶的泪水扑簌落下。
柳湄闻言,粲然一笑,“傻姑娘,当初我几番提醒你不肯信,事到如今还问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