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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先生?”老白在门外重复声。
蒋远周起身,快步走进衣帽间,出来的时候穿戴整齐,许情深也赶紧去换衣服。
男人拉开房门,老白紧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蒋远周站在偌大的客厅内,挽着袖口,目光冷冽如冰,“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昨天在莫山湖打捞上来的女尸,是万小姐的朋友,后脑勺有明显的敲击痕迹,今天凌晨,万小姐在城中街44号被抓获,凶器也找到了。”
“万家那边呢?”蒋远周抬起脚步来到客厅,老白适时跟上。
“方晟做足准备,而且是实名举报,您也知道,万小姐父亲瘫痪后,方晟接触到了很多核心的资料,有几桩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若换成别人,肯定无迹可寻,但万家家里居然还藏着详细的赔偿名单。”
蒋远周坐进沙发内,面容冷峻,目光盯着一处似在思索,“方晟执掌万家,现在应该是如日中天,他不会不知道万家垮台后,他得不到任何好处。”
男人指尖在手背上轻敲两下,“除非,他当初进入万家,就是冲着这个目的而来。”
许情深站在楼梯口,将他们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听到耳朵里,从方明坤三番两次的吞吞吐吐,方晟几次三番地纠结放不开来看,许情深其实隐约猜到过方晟的目的。
她放手成全,也不做任何无意义地纠缠,因为有些事她只能选择接受。
蒋远周站起身来,“走。”
“去哪,蒋先生?”
男人还未来得及回答,余光就看到了落地窗外,蒋随云正下车而来的身影。
许情深也走下楼梯,蒋随云从外面进来,神色焦急,似乎脸色也不好看,“远周。”
“小姨,你怎么来了?”
“陪我去万家走一趟,快。”
蒋远周走过去,让她别着急,“我也要去了解下情况,走吧。”
许情深杵在旁边,蒋随云朝她看眼,她点头打过招呼,“蒋小姐。”
蒋随云同样点下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要让远周陪我出去趟。”
她这样一说,倒让许情深觉得见外,但她也终究是个外人。蒋远周揽过蒋随云的肩头,冲许情深道,“你在家等我。”
“好。”
许情深随口答应下来,如今方家也出了事,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客厅内的几人出去,心乱成一团麻。
万家。
万太太见到蒋随云过来,过去就拉住她的手,“随云,这次你们蒋家不能见死不救啊。”
万鑫曾坐在轮椅内,蒋远周走过去,推着他的轮椅来到沙发前,万太太握紧蒋随云的手,“毓宁是你打小看着长大的,她不可能会杀人,我就这么个女儿……”
蒋远周走到蒋随云身侧,担心她的身体,他拉过她的手,“小姨,先坐下来再说。”
万太太跟在身后,坐下来后一把抓着蒋随云的手腕,她垂着头,眼泪流淌出来,“随云,远周,之前我是怕有些话传出去不好听,现在不得不跟你们说实话了。其实这大半年来,毓宁的身体状况很差,她精神出了问题,方晟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后来就变得足不出户,家里都很少来了。”
“什么,精神问题?”蒋随云难以置信地蹙紧眉头。
蒋远周潭底闪过异色,不由也看向了万太太。
她点着头,蒋远周许久不曾过来,如今再看他们好似老了不少,万太太向来端庄,今日居然连头发都是散乱的。“我忙着照顾鑫曾,毓宁那边自然顾不上,本以为方晟靠得住……”
万鑫曾听到这,情绪不由激动,万太太忙过去压住他的手。
他们今天才得知方晟实名举报的事,万太太如晴天霹雳般,至今还没回过神,“你说,我们把方晟当成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这样?”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事,万家肯定会被调查,你们要做好准备。”蒋远周双手交握,目光朝院子里头看了眼,他亲自给万毓宁挑选的秋千架还在那,只是好久不见她迎风飞扬的样子了。
“远周,蒋万两家向来交好,你能拉我们一把吧?”万太太语气恳切,目光急迫地看向蒋远周。
“方晟举报的内容,是否属实?医药事故如果牵扯到人命,我怎么拉?”蒋远周的态度,一点不含糊,万太太听到这,面色怪异地朝万鑫曾看眼。
万鑫曾双手抓着轮椅把手,“毓……毓宁……”
“毓宁的事,你们放心,如果她是被冤枉的,我一定帮她。”
万太太有些绝望,蒋随云跟她平日里就谈得来,之前身子好的时候,还经常约出去喝下午茶。蒋随云起身来到她旁边,搀扶着她坐进沙发内。
“我和鑫曾都知道,这次对我们万家来说,是灭顶之灾,方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来,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毓宁才娶她。他一步步取得我们的信任,那些核心资料都被他掌握了,鑫宁制药的资料库都被他交出去了!”
蒋远周大抵听得出来,万家是完了,如果他们清者自清的话,根本不必这样。
他一路从九龙苍过来,老白挑重点跟他说了不少,蒋远周起先以为只是普通的医药事故,没想到万家牵扯得那么深,更没想到方晟蛰伏一年,居然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万伯父,毓宁的事,你们还知道些别的吗?既然精神状况很差,她有没有可能真会做些出格的事?”
万鑫曾呆滞着没说话,万太太伸手掩面,“之前方晟和那个阿梅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我……我是怕毓宁真的……”
“我待会去趟警局,你们别担心。”
“远周,”万鑫曾抬起目光看向蒋远周,“事到如今,万伯父也不想将你扯进这件事里面,我只求你两件事。”
“您说。”
万鑫曾视线落向墙面,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辉煌,只是如今落败成空,终究抵不过一个命字。“你尽力将毓宁救出来后,我希望能第一时间见到她,我和她有些话说。还有,就请你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以后帮我照顾好毓宁。”
“万伯父,你别太悲观。”
万鑫曾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蒋远周来到警局,事情确实比较棘手,凶器和门上都是万毓宁的指纹,蒋远周抬着沉重的脚步往里走,旁边的警察犹在说道。“我们去御湖名邸了解过情况,那里的佣人证实万毓宁之前和阿梅有过争吵,而且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
来到里头,蒋远周一语未发,直到看到了万毓宁。
“她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蒋远周语调拔高,声音肃然。
“带回来不久就这样了……”
蒋远周走上前两步,万毓宁披头散发,瘦的就剩下把骨头,眼睛被乱蓬蓬的发给挡了起来,蒋远周几乎不敢认,“万丫头?”
万毓宁哆哆嗦嗦抬下视线,忽然尖锐着嗓音哭出来,只是也不喊着谁的名字,就是扯开喉咙哭。
蒋远周快步过去,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万毓宁的样子,“怎么了?”
“我没杀人,人不是我杀的!”
蒋远周将她搀扶起身,“你好好说,我在你身边。”
“蒋先生,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的,况且你觉得她这个样子,你们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一通电话打到审讯室来,方警官答应的同时朝蒋远周看了看,蒋远周将万毓宁扶到椅子上,然后站到旁边。
万毓宁双手交握,目光不住朝四周看着,方警官坐到她对面,“你既然说你没杀人,那你凌晨时分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中街44号?”
万毓宁垂首不语,方警官敲了敲桌面,“说话。”
“我,我碰巧去了。”
蒋远周拧紧眉头,他上前步说道,“万毓宁,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早上方晟已经实名举报了鑫宁制药,万家已经完了。”
“什么?”万毓宁陡地睁大双眸,“我不信!”
“你要再不信,你就在这耗着,等你出去的时候,也许万家就没了。”
“不——”
蒋远周拉开门走到外面,只是并未离开,万毓宁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他耳朵里,“你把话说清楚,别走!”
“万毓宁!”方警官重重敲打下桌面,“安静。”
蒋远周拉开门走到外面,只是并未离开,万毓宁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他耳朵里,“你把话说清楚,别走!”
“万毓宁!”方警官重重敲打下桌面,“安静。”
她猛地一惊,好像被拉回了神,“我昨晚,是听到方晟和阿梅的电话,知道他们约在城中街44号,我才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是阿梅来的电话?”
“方晟背着我打电话,是我听到的,阿梅还在电话里纠缠他……”
方警官抬起眼帘,面色怪异地朝她看眼,“阿梅的死亡时间是21号凌晨,怎么可能昨晚给方晟打电话?”
万毓宁整个人惊呆住,“21号?”
“是。”
那唯一的可能……
万毓宁不敢往下想,她双手紧揪着头发,阿梅早在几天前就死了,方晟的那个电话,很显然就是说给她听得。万毓宁一下接受不了,摇着头,眼泪簌簌流出来,“我是跟着方晟出去的。”
“你说方晟也去了?”
万毓宁越想越心慌,“他在电话里说要过去……”
蒋远周走出警局,回到车上,老白担忧地问道,“蒋先生,万小姐怎么样了?”
“很不好。”男人闭起眼帘,老白示意司机开车,蒋远周握紧的手指在掌心内轻掐下,“先回九龙苍。”
许情深来到方家的时候,她怎么都没想到许旺也在。
方明坤给她开了门,见到是她,一点没有吃惊,“情深。”
“干爸。”
许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许情深走过去几步,“爸,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
许情深环顾四周,“方晟呢?”
“他实名举报了万家,还有很多事要做。”
“报道说的是真的吗?”许情深着急问道,“干妈的死,就是万家当年的医药事故?”
有些事一旦被提及,仍旧记忆犹新,方明坤眼眶湿润,点着头,“是。”
许旺也红了双眼,盯着女儿不住地看,许情深觉得一口气闷在喉间,“那当年就追究不出来吗?”
“我们也闹过,可是没有用,万家买通了关系,逍遥至今。”
许情深坐过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方明坤,“总算万家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蒋远周的车回到九龙苍,看见许情深不在,他不用猜就知道她去了哪。
方家的门铃声响起时,方明坤过去开门,许旺似乎这才有机会说话,他盯着女儿的侧脸看了看,这么多年的难言之隐总算鼓着勇气说了出来,“情深,对不起,你妈妈其实也是当年的受伤者之一。”
方明坤打开门,蒋远周看到许情深在里面,他面目冷静地朝跟前的中年男人看眼,“我找情深。”
方明坤扭过头,看到许旺双手捂着脸,许情深呆怔地坐在沙发内,嘴唇蠕动,“爸,你说什么?”
“你妈妈也是吃药吃死的,只是我们拿了五万块钱赔偿款,答应了要守口如瓶的,这么多年来,我让你干爸和方晟都不许跟你说,其实……其实你妈也是被万家害死的,她跟你干妈向来要好,没想到死在了同一天。”
许情深如遭雷击,方明坤让开身,蒋远周却一步没有踏进去。
他站在门口,看到许情深肩头的阳光跳跃着,她肩膀却仿佛被压了千万斤的重量,许旺羞愧难当,“当年,我是想着闹也白闹,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技术去检验,而且那笔钱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许情深忽然看向身侧的男人,她目光里迸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寒,“因为方晟给所有遇害的人报了仇,所以你觉得心安了是吗?”
“情深,别这样说,”方明坤坐到她身旁,“你爸也是不想你活在痛苦里面,那时候你和方晟还小,他的做法是对的。”
“爸,”许情深视眼模糊,以至于蒋远周一步步走来,她都没有看见,“妈白白死了这么多年,你安心地拿着赔偿款另娶新人,既然你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出来实情,你永远瞒着我不好吗?”
“我……”许旺没想到许情深会是这样的反应,“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我想知道的时候,你百般隐瞒,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许情深嘴角勾起抹怪异的弧度,“赔偿款都拿了,也答应了人家要守口如瓶,难道这时候还有资格站出来撕了万家不成?”
“情深,你别怪你爸了,要不是方晟的身体原因,我也会隐瞒他的。”
蒋远周听到这句话,眸光不由朝方明坤射去,许情深定定看着身旁的中年男人,“听您的意思,方晟病的不轻?”
方明坤余光睇到蒋远周的身影,没说话,许情深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头顶有一阵声音传来,“许情深。”
她抬了下头,蒋远周弯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身,“回去了。”
许情深鬼使神差般跟着他往外走,她回头朝沙发内的两人看看,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
到了车上,蒋远周抬起腕表看眼时间,气氛变得压抑无比。许情深浑身如坠冰窟般,冷得厉害,蒋远周朝她看了眼,“你放心,不论是近年来的事故,还是当年的命案,方晟这样一揭发,万家都逃不过去。”
许情深轻点下头,脸色还是很白,她伸手抹了把小脸,“万毓宁杀了谁?”
“她不会杀人的。”
许情深抬眸朝蒋远周看了看,“你是觉得她不像那样的人?”
蒋远周没有答话,许情深抿了下唇瓣,“她杀的是阿梅吧。”
“许情深,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说她杀了人。”
女人将车窗打开,吹进来的秋风拂去了耳畔的燥热和车内的窒闷,许情深盯看窗外几眼,蒋远周抬起手臂,手指撑着剑眉,然后食指在眉骨处轻轻刮过。
“为什么要去方家,你急于想要求证什么事?”
许情深对上他的视线,“你有你的青梅,我就不能有我的竹马?”
“你!”男人坐直身,隐约有怒意显露在脸上,“方晟娶万毓宁,现在看来很明显是为了报复,也替你母亲报了仇,你有没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他隐忍至今,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事,对我隐瞒、为我好,如果不是深爱我,他不会选择把我推开……”许情深看着蒋远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似聚满乌云的天空,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你是想听我这样说吗?”
蒋远周嘴角绷成一道直线。
许情深别过脸,不再看他,他好似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听得见闷哼,却一点信息都没试探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东城被搅得人心惶惶。
鑫宁制药涉及的范围广,药品、疫苗、保健品等都有它的身影,现在的人,可以被迫接受地沟油、苏丹红,可一旦涉及药类这种东西,那就等于是在茫茫人海中丢进一颗巨型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