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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署依旧,绿色琉璃瓦铺就的三重门映射着骄阳,刀子一般刺目,还带着几分晦涩的诡秘味道,刚从轿子里走出来的范时捷忍不住眯起来眼睛。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早就侯在门口的顺天府的捕头庄德一溜小跑的迎上来:“有人击鼓鸣冤呢!”
“击鼓鸣冤?你们没告诉他,今日有大朝会吗?”有状必接早已写进了大清律,尤其是击鼓鸣冤这种,本就满脑门官司的范时捷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
“呃,小的早跟她解释过了,可她就是不走!”庄德先是解释一句,眨巴眨巴眼睛又道:“小的想赶人来着,可陪着她来告状的那位,小的真惹不起!”
一句惹不起让范时捷的心里也是一紧。
京城居大不易,低头抬头的勋贵如蚁,最需要练就该是一张随时能挤出笑来的厚脸皮外带一副弹簧样的腰杆,也好作揖打千。可凡各位“爷”们妻不贤子不孝、下属不消停惹是生非就要送到顺天府。以小博大的勾当能干好吗?借用前任补锅匠卫既齐的话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屁股坐这儿,怕是千刀万剐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但好歹那位熬出苦海了,自己呢?铜豌豆如何补锅?哀叹一声,却又不得不履职尽责:“说吧!哪位大菩萨来了咱们这小庙?”
“是太子府的西席先生邬思道!那位苦主还是他的长辈!”想想三绺长髯的晚辈与一身素青人比花娇的长者,庄德的脸上也浮出几分古怪:“史先生陪着他们在后堂叙话呢!”
“噢——”随着一声感叹多了曲卷的上扬尾音,范时捷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子是来玩我的吧?
他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说天理昭昭王法条条,但任谁也知道所谓的王法都是给升斗小民准备的,自古刑不上大夫,所以京城的“爷们”才难伺候。但这些“爷”里头最大的无非两位,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太子,邬思道作为太子府的西席,连太子都要称呼一声先生的,而他的“长辈”,莫说受什么委屈,说难听点儿,就算欺负人的时候岔了气,甭管是太子府上还是镶黄旗下的奴才们,费心巴结的还不得跟过江之鲫似得?
抬抬手就能办成的事儿,反倒来顺天府鸣冤了,要说太子府上都是守法奉公的主儿,喜欢依法办事,尼呐信不信范时捷啐他一脸?当你家大人没见太子在朝会上怎么羞辱王掞、索额图吗?
要探究这姓邬的究竟是憋着什么坏来的?范时捷就不得不联想到太子一贯的行事手段。
“发而中节”是圣祖对太子的评语,但每每发作的初始,太子都貌似大败亏输,尤其是提出“一体纳粮”的时候,京城之中,不光有太学的学生与翰林院的编修们扛着圣人像游街,给事中封驳了圣旨,亲近士林的三皇子都去宛平练兵了,更有四位老状元将皇上的圣驾拦在了城外,可随后一声惊雷劈死了韩状元,永定河决堤冲垮了三皇子的上万军队,据说三皇子都狗子似得趴在行宫的檐角才幸免于难。
顶着天佑俩字开府,他老人家才把“一体纳粮”加上了“火耗归公”的后缀,自此之后声望无两。
邬思道是圣祖钦封的西席先生,也是事实的谋臣,他来顺天府,除了自家叔叔的事儿,范时捷想不到第二点。可那事儿皇上专派了佟家的四公子法海为钦差,因为钦犯的失踪,至今还在山东打转儿呢?您何必拿我这顺天府打嚓?就算牵扯到范家人,自己可是以侍卫身份从圣祖征讨噶尔丹之后任在云南的,就连调回京城都是皇上做监国太子时的诏谕,您总不能一网打尽到这么狠吧?
又或者?想想当初盗卖案发,就是原左都御史郭琇带着两个孙女在顺天府击鼓,逼的上任的卫既齐先写辞官,范时捷又是一阵郁闷,难不成捎带脚这事儿也能顺门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