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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交错,苏行畚一双眼平静无波,嘴角却极慢地牵起一线,然后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理了理衣袖,像拍打掉身上的灰尘,然后笑意更深地盯着云卿慢慢走开了。
秋蓉惊魂未定,春穗儿也不由惊问:“小姐,那是谁?怎么看起来这样的、这样的……”春穗儿喃喃,兀自一个激灵。
这时间,蒹葭也回来了,三两步跳进门槛气喘吁吁对云卿附耳说道:“商陆说,云姑姑一直甚少出门,只前阵子御史夫人应叶家邀去青烟谷游玩时,随着同去了两次。”
春穗儿秋蓉见状都退下收拾东西,云卿看着门外,问:“御史夫人不是病着么?况且我姑姑,毕竟只是赵家义女。”
“这个我也问了,说是云姑姑也在受邀之列。想来云姑姑是写进赵家族谱的人,外人不敢小瞧了去。”
“是么?”云卿面色平静,心中却若擂鼓,近日里太过平静,这一刻却仿佛能清晰感受到山雨欲来,那些潜在的隐患似乎顷刻之间全都蠢蠢欲动。
被蒋婉马鞭打破的门帘子被寒风吹远,云卿和蒹葭目光再度落到门外。街上几个小娃娃裹着厚厚的冬衣跑来跑去,欢声笑语瞬间盈丨满大街,云卿闭上眼,裴家,叶家,蒋家,和她们云家姑侄……是意外么?本来根本没可能相见的蒋宽和云湄二人相见,中间人偏偏是叶家,那地方偏偏属于裴家,是意外么?
还有,蒋宽那一袭根本不可能出自他口的话,又是谁教的?四族之内,不是蒋婉不是慕垂凉,还有谁有必要教他这样的话?
蒹葭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是怕……怕叶家那边,终于要出手了么?”
“何以见得?”
“云姑姑虽是御史大人义女,但蒋大小姐在中间隔着,便是云姑姑进了蒋家大约也只得做个偏房。现下二爷全无音信,裴家和蒋家都与咱们交恶,小姐你单只有赵家义女这一个亲戚,若是她都只做得个偏房,裴家蒋家一样的地位,你自然也就做不得裴少爷的妻……”
云卿漠然点头说:“是呢,一箭几雕。”怔怔看着门外,又喃喃地说:“我只是没想到……所以接下来,难道又是——”
“在下裴家管家裴度,敢问裴小姐在么?”
云卿眼猛然紧闭,心里肃杀如秋,再睁眼便是冷笑,朗声说:“在呢,有劳裴大管家!”
这样的变数来的太急,云卿心里迅速思索。云湄那里?没事,商陆的人盯着。春穗儿秋蓉这里?没事,她们是聪明人,方才说了要走,现下自然会径自离开,且不会惹他人注意。蒋宽那里?没事,蒋婉盯着,他一时半刻不会去骚扰云湄。苏行畚那里?没事,如果他想动手,方才明明已经是很好的时机。
裴度恭敬见了礼,道:“见过裴小姐。”环顾破庙,又说:“小姐原是住的这样的地方,要是让我们老爷太太知道了,恐怕是心疼愧疚的紧。说来小姐你是我们二爷的爱徒,又是二爷赐了姓的……”
“叫裴管家见笑了,”云卿笑说,“门帘子原是挂着的,知道今儿有贵客登门,便自己个儿打开了。只是这风忒也凉了些,闲话家常什么的,想来还是不大合适。”
裴度忙说:“是裴度一时话多。虽说小姐你先前已拒绝了裴家的帮忙,但临近年关,老爷和太太难免挂怀,是以有意请小姐到裴家小住,一起过年。今儿裴度来叨扰小姐,便是请小姐到府上坐坐,说说此间诸事,顺便看看为小姐备下的房间。”
“裴老爷和裴太太如此重情重义……倒叫我又感激,又惶恐呢!”云卿笑笑说,“盛情难却,好啊,那就去。”
“小姐!咱们——”
“蒹葭,不可失礼。去拿我的斗篷来。”
裴度也没料到这事办的这么容易,略略讶异地看了云卿一眼,低头一笑,神色未名伸手恭敬说:“裴小姐请。”
云卿和蒹葭裹了斗篷,出门便看到裴家的马车。裴家管家裴度自然有人认得,破庙里住的谁也是人尽皆知,当年裴子曜那样死心塌地地在岚园侯过一阵子,现在外头又停着那样华丽的马车,也难怪围了一圈儿人议论纷纷,不时听到“苦尽甘来”、“麻雀变凤凰”等言。云卿淡淡扫了一圈儿,兀自笑笑,跟随裴度走到马车前。裴度亲自取了矮脚凳放到云卿脚边,云卿笑着言谢,低头踩上矮脚凳,却不期然看到凳子旁边一抹碧色。
两片新鲜碧绿的翠柳叶,让人踩得乱糟糟。云卿蓦然回头,抬眼正对上地藏王菩萨庙的大门,威严的佛像阖目沉眉,方才那里,站得正是自己。
那么方才这里站的,是——苏行畚!
蒋宽身上的柳叶……云湄身上的柳叶……苏行畚、身上的……柳叶……还有苏行畚那个莫测的笑……
“蒹葭,”云卿附耳道,“带着商陆的人,去趟赵御史家,亲自见见我姑姑。要亲眼,看到。”
蒹葭闻言自知事态严重,忙点头抬高了声音说:“是,蒹葭留下稍作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