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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亥时了,庭外寒风呼啸,四下里静得一丝半点的声音都被放大到极处。
刘彻轻声问出“还恨吗”后,便更静了,静得仿佛连心脏轻轻跳动的声音都响彻在这空气里。
那一问如惊雷般炸在阿娇心头上,引得她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若是平阳她们来问,她自有的是话来敷衍她们。
但是刘彻问,她就不得不抽茧剥丝地审视自己。
还恨吗?
她在心底问自己。
答案自然还是肯定的,心口上的伤疤注定是时间也无法消弭的。
那些绝望、后悔、无助,只要一经触碰,就会纷纷扬扬漫天卷起,堵在她的心口上,叫她寝食难安
她秋瞳剪水般的双眸里渐渐噙满了泪水,她微微侧过脸,把目光停驻在地上。
几缕清寒的月光从没拉严的窗纱间漏出来,落到没到脚踝的白色长毛地毯上,好似晨间的霜花,叫人望之触目生凉。
她深吸了口气,只觉那霜花般的月光宛如刺眼的冷剑般往她心里扎。
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刘彻见阿娇良久缄默,便倾身过去搂住她的肩,轻声道:“别想了,别想了。”
他拥住阿娇,带着她慢慢躺下。
阿娇忽地开口了,“她活不了太久了——”
刘彻一滞,深吸了口气,慢慢地道:“是啊,生老病死,就是这么公平。”
一片寂静中,阿娇不再说话,把头深埋在刘彻怀里。
没用上一刻,她便睡熟了,好像刚刚短短的一句话就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
刘彻百感交集地望了她半响,方才含着浓到化不开的心疼轻轻拥紧了她睡去。
翌日,阿娇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彼时刘彻早已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宣室殿。
正好前日刘征臣就说要进宫来,阿娇便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起身更衣洗漱。
早膳是冬瓜薏仁鲫鱼汤和一些小菜,配一炉烤的香香的饼。
冬瓜是新鲜的,还带着清晨的霜花。
鲫鱼就更新鲜了,到案板上时还活蹦乱跳,这样的鱼做汤绝不会有半点腥味,反倒鲜的人眉毛都要掉了。
往常这样清淡鲜美的汤配着烤饼,阿娇能一口气全吃光。
但今天她胃口很不好,再好的东西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勉强用了半碗汤和小半块烤饼就叫人撤下去了。
她还记着昨天自己的那句话,神色不属。
生死之前,纵然做不到原谅,但她到底忍不住同情王太后。
她忍不住自嘲地想道,多少可笑又多么可悲的同情啊。
当日王太后对她下毒时,有没有同情过她?
冬日发白的日光漫洒在她身上,她缓缓阖上双眼,只觉得周身冷寂,心下苦涩。
午膳时,阿娇还是胃口不好,只就着香菇油菜用了半碗饭便叫撤。
海棠同玉兰四目相望了一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海棠便在阿娇歇午时一面放帐子一面故作轻松地问:“皇后殿下晚膳想用什么?婢子早些知会下去。”
阿娇一愣,旋即明白了这是见她胃口不好担忧她。
她笑笑,扯过被盖好。
“冬日天冷,切几盘牛羊肉,备些新鲜蔬菜,吃古董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