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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皇帝握紧了帛书,忽然问窦婴道:“那现在宁成办完了,该轮到同样犯错的皇亲国戚了吧?天子用法,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严惩内史宁成,也不要放过那些不轨于法令的皇亲国戚,一项项的来,也叫祖母看看朕是不是一碗水端平了。丞相,如何?”
窦婴正然道:“皇上此言不差,为君者当法无二适。只是,臣私以为对长公主应该更加慎重,不然……”他的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但是话音在场众人都听懂了。毕竟太皇太后查宁成是为了长公主出气,更何况后面还有皇后娘娘。帝后一向锦瑟和鸣,帝后不谐,于国不利。
他目光锐利,如刀子般割在在座大臣的脸上。忽而,他的脸沉静下来了,想到阿娇,他有些无法适从的沉默。
宣室内谁也没有再说话,比之前的沉静更叫人尴尬。为君者,最忌双面标准。治不治长公主,都是一个问题。
打破沉静的是春陀,他小碎步进来,跪在门口。看了看这一室脸色复杂的君臣,揣摩了下话语小声面向刘彻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刘彻一愣,阿娇?
阿娇明知道今天下午他要在宣室会见重臣,她从不掺和打扰他的正事。想到长公主,他眉头没有察觉地一皱,看了看跪坐的窦婴、赵绾、王臧。
他看了一眼春陀:“让皇后进来吧。”阿娇来是为了求情吗?那也得让她进来,皇帝一言一行落到臣子眼里就别有深意,他今天落了阿娇的面子。再加上要惩治长公主,明天满长安城就该议论帝后不和、皇后失宠了?
他紧了紧心,脑中高速运转起来,想怎么样一会在阿娇求情时回答她。
春陀一脸为难地拿眼看了看刘彻,但刘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于是,他只得咬牙退出去。
阿娇是脱簪请罪进来的,摘去簪珥珠饰,长发只是简单地挽起,穿的是不着一针一绣的素服。
她神色自若地进到宣室,行大礼:“臣妾为臣母向陛下请罪,还请陛下宽恕。”说完双手向前,匍匐行礼,毕恭毕敬。
重臣们在皇后进来后就行礼退到一旁,及至看到皇后的装扮,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窦婴这个三朝重臣还是第一次见着皇后请罪的场面。
刘彻大惊,他站起身去扶阿娇,语带嗔怒地说:“皇后这是何意?长公主是长公主,皇后是皇后。”他千思万想就是没有想到阿娇会舍下脸面,来宣室作这种侮辱性请罪。
他眼眶有点发热,他微不可觉地收住眼里的雾气。阿娇知道他为难,她不想他为了她,在执法如一的新政面前,因为她直不起腰,立不了威。
阿娇没有顺着他的手起来,她跪着没有抬头沉声说道:“陛下,臣妾母家如此僭越。臣妾羞愧难当,唯有向陛下请罪。”
她的声音是清亮的,欢快的,就是没有过像此时一样充满了坚定意志的时候。她不施铅华的样子,却比任何时候更像皇后。
他有些心痛,但看着几个臣子眼里浓重的欣赏赞誉之色。他理智清醒地知道,皇后尚且如此请罪,别的皇亲国戚又怎么能觉得自己的脸比皇后更大?目前的情况,只会让新政贯彻地更加顺利。
他定了定心神,宏声道:“皇后贤良,朕准了。”他看了看跪坐一旁的臣子,冷怒道:“皇后尚且如此,别的王侯贵戚还有什么话说?”
重臣们齐声道诺,恭谨地退出去。到了殿外,望着已经有些发乌的天色,远处的宫殿楼阁隐在暮色中更显出汉宫的巍峨。几个臣子站在殿外,赵绾先说话:“皇后,必为一代贤后。”
他语气深沉,满是感慨。
上位者尊,越是高位者越在意自己的脸面。
皇后娘娘,贤后风范啊。
他更知道的是,宁成查皇后娘家,私心里更怕是有些拿这个帝国第一外戚显名声的念头啊。刚正不阿,不畏权贵,这个名声好听也好用啊!这次,宁成贪污罪成立,也是不能善了的。
唉,九卿啊,又如何?
宁成自比苍鹰,却不明白没有皇帝的支持,他的威严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