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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日,因是三姑娘的生日,头一日下晌,姑娘们都聚到探春房内,商议着明日如何过。
因这三姑娘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老太太便发话,只管让姑娘们自己做主,让琏二奶奶和大奶奶李纨给帮着安排张罗。
柳儿因素日和翠墨要好,常来常往的,也过去她们那里走动,三姑娘对柳儿也是另眼相待,有喜欢的文具,也每常送柳儿一些。
柳儿过意不去,她如今虽不缺这些,但三姑娘一番心意,却之不恭。所以,赶上这等日子,少不得送点儿东西表示表示。
带着小燕并两个捧着盒子的婆子,借着给大奶奶和姑娘们送果子的机会,顺便送三姑娘一只自家做的荷包。东西不大,却极精致,柳儿自己亲手做的,自然差不了,不然也拿不出手。
别的姑娘,和有体面的素日亲密的丫头们,也有送东西的,像媚人袭人等人,趁空儿陆续过来,满满站了一屋子,笑语莺声,很是热闹。
柳儿先过去大奶奶那里,把鲜果送了去,不过略站一站,就往三姑娘住的抱厦来。素云送柳儿出来,边走边说,“那边刚办了丧事,虽说碍不着这边什么,但太太说了,不宜太过张扬,想来不过是摆两桌酒,叫两个女先儿说一回书罢了,还能怎么样呢。”
贾瑞虽不算什么,毕竟代儒辈分在那里,管着族学,二老爷也要给几分面子的。至于二太太,柳儿素日瞧着,对三姑娘,也不过是面子情儿,现成的幌子,自然要拿来用用。
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儿,碍不着柳儿什么,只做不知,应付两句。到了三姑娘房里,看人多,也没多说什么,送了东西,便想回转了去。
哪知被宝姑娘叫住,笑吟吟地看着柳儿,“你这丫头,素日也不到我们那里去玩,莺儿还总念叨你,说要和你一起做针线呢。”
没等柳儿说什么,边上林姑娘拿扇子半遮着面,打趣:“我看莺儿不是要做针线,是要打络子罢。要说做针线,满府里比柳儿妹妹强的可不多。宝姐姐这是抬举莺儿呢还是贬低柳儿呢,咱说话可得凭良心呢,是不是。”
想起什么又道:“这莺儿该不是要向柳儿妹子讨教女红吧?不是我说姐姐,来了这么些时日,你也该看出来了,如今老太太那里的针线,可都是柳儿做着,还要不时做老太太吩咐的给别人做的活计。今儿给三丫头的寿礼,也不定怎么挤出来的功夫呢。莺儿有心,还是自己过去老太太那里讨教,更合适些个。”
柳儿不意林姑娘说了这么番话,大姑娘可不是什么小气爱捻酸的人,想来必有缘故,便只笑了笑,没说别的。
倒是宝姑娘,伸手点着大姑娘,似笑非笑,“玉儿这张嘴,真真是,知道柳儿是你的人,怕劳动了她。不过是前儿看你的屏风好,夸了两句,你就留了心,可见你素日就是个多心的人。我不过白问一句,想着我的丫头针线多有不及,想讨教一二,也好都长进长进。”
林姑娘就势下坡,一挑眉,笑眯眯地,似假非真,“那就好那就好,阿弥陀佛,姐姐可吓着我了。要请教针线,也是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哪有让人自己跑去的,看着就不心诚。我的丫头我自然要护着,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到哪里找这么个好宝贝来,谁打主意我可不依。”
两人言来语去地打机锋,柳儿只站边上装老实。少顷大姑娘起身离去,顺便捎上了她。
“且到我那里坐坐吧,不然也要找你过来,有些话要同你说说。”
到了大姑娘的住处悠然居,径自进入内室,丫头到了茶来,又打发了紫鹃自去,大姑娘放下茶盏,看着柳儿道:“过两天我可能要回家去,没意外的话,年底回来。”看柳儿要说话,摆手,“你且听我说完,原不是什么大事,回去看看父亲罢了。别的到也没什么,我孤身一人在此,没的牵挂。只如今认得了你,能力范围内,说不得要护你一护。我不在,你若有事,只管让人去找南门大街上,恒通当铺的林大掌柜就是,只说杨姑娘找便可,我已经让人交代过他了。若是小事,我这院里,也留了人,王嬷嬷你是熟悉的,只管找她,她最是个有主意能做主的,我都交代好了。”
柳儿已经呐呐不能成言了,鼻子一酸,滴下泪来,“姑娘这般为柳儿打算,便是亲姊妹,也不过如此了,柳儿实在无以为报。有生之年,只要姑娘有用到柳儿之处,便是赴汤蹈火的,也在所不辞。”
林姑娘颇为怜惜地拉住柳儿的手,安慰道:“傻丫头,这也值当哭!你我都是,跟他人又不同,我就不必说了,你倒是个有志气的,不然我也不至于此,又难得我们也投缘不是。不过说到亲姊妹,我也没什么兄弟姐妹的,等我这次回来,索性认了你当妹妹吧,将来我们也都有个亲戚走动。”
柳儿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用帕子按按眼睛,擦掉眼泪,只道:“我自是一百个愿意的,只却高攀了姑娘,柳儿倒是占了大便宜。”忽然想起什么,扑哧笑道,“素日听姑娘说话行事,也真以为你是个姐姐了,不过......姑娘没柳儿岁数大吧?”
柳儿年纪和宝二爷相仿,倒是比林姑娘大了些,只平日林姑娘行事做派,稳重大气,人们不觉之间,都忽略了她的年纪。
想到此,林姑娘倒是也笑了,拍了柳儿一把,嗔道,“我这人,素来不爱做小,这事儿我说了算,咱不跟那些个俗人似的,只论本事,不论年纪,就这么定了。”
柳儿被她调侃,淘气性子也上来了,眼珠儿一转,“姑娘的本事,柳儿却是知道的,素来服气的狠。难道其中不包括针线么?姑娘如此英明神武,怎能有这等小小的瑕疵呢?”
林姑娘不以为意,“你少激我,就是天底下就剩你一个裁缝,我也不会学它了。姑娘我银子多的是,懒得费那个气力,有那工夫,多睡会儿是正经。反倒是你,做针线也悠着些,累出毛病不是玩的,别以为现在年纪小就不在意,老了就知道厉害。还有,没事儿少往梨香院溜达,容易遇见坏人,还有......”
大姑娘说到做到,立时把柳儿当了她妹子,拉拉杂杂交代了一车话,倒是真正的关心,柳儿识得好歹,用心听着,一一点头应了。
没几日,林姑爷来信,说身体不好,让林姑娘回去看看。老太太吩咐下来,大家一同忙乱,随后又命琏二爷带人,一路送了林姑娘回南不提。
家下人等,都私下里议论,必是林姑爷病的不行了之语。柳儿因之前林姑娘露了口风,知道是父女俩做的局,心内倒也不很担心,只表面不显,该做什么做什么。
别看林姑娘走了,可给她柳儿一箱子字画,要她临摹的。每回轮休,便是忙活这个,一点儿清闲不着,只也乐在其中罢了。
清明给董师傅上了坟,回来低落了两日,又没人可说,只因活计多,好歹混了过去,转眼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