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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凌把石鸽子托在手心上,走到靠阳台那边看了看,跳下去估计是使不得的,又走到墙壁旁边摸了摸,凿壁而出估计也做不到。再走到阳台那儿,看院子角落露出一角车子。是父亲军队里开回来的石青壳子雪铁龙,高大,威武,敞着篷子,像一匹汗血的宝马——血没有石青的颜色,思凌可不管,反正她觉得像。
她忽然有了主意。
打开衣柜,挂成一排排的整齐衣裳,飞快的在手指下掠过去,像掠过密林。罗马领、锯齿状的裙摆、缀鲜色带子的腰身、轻盈的袖口,全是陈太太的品味。陈太太创造了这个女儿,也一手营造了女儿的形象。活像个裁缝,一手拿针线、一手拿刀剪,把不喜欢的废料剪掉、喜欢的连上去。幸亏还有些衣物是避过当家太太的监查而于衣柜中谋得一席之地的。尽管未必有穿出去的机会,至少它们在——应该是还在吧?思凌紧张着,审阅过一排又一排,人要钻进森林里去了,绕过秀颀的榆树,擦过媚人的桃树,对白杨视而不见,在两棵槐树后面,密不见天日的夹竹桃簇叶中,呼,还好,在!终于找到了,其实猛看起来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黑卡其裤子,军装,陈大帅从前给她做着玩的,料子到扣子,完全照着军营里的男式军装来,挺括、锃锃亮,衣缝裤缝到现在还是笔直的,像刚从熨斗下取出来。思凌先用个薄纱围巾缠紧了胸,再将它穿上,觉得腰杆都比往日笔挺,外头再罩上比较宽松的泡泡纱洋装衫子,过踝的小皮靴把军裤脚藏到了里头,及地抽褶长裙子一披,再也看不出来的,拈起假发,鼻子里不屑的哼哼一声,到底套在了脑袋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发缝处尤其的假,只有再找个缀花儿的细草帽子戴上遮掩了,到门板边儿上道:“开门!”
外头老妈子道:“二小姐,太太说啦……”
“戴啦!”思凌恼羞交加,怒吼道,“我戴啦!”
老妈子看阿珍,阿珍也发怵,总觉得有点儿什么阴谋,但又不敢堵着门不放,抖豁豁的还是开了,思凌昂首阔步的出来,老妈子瞅了一眼,哟,穿戴得挺整齐的呀!顿时放了心。阿珍跟思凌斗智斗勇多年,还算有点心得,追在思凌后头陪笑道:“小姐怎么不配个浅帮鞋子?穿这皮靴子不闷死人?”
换浅帮鞋子,那裤管就得露馅了。阿珍眼光忒的毒!思凌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门口的指挥刀。
那是个乌木的架子,陪陈大帅上过西北重要战场的指挥刀就搁在上头展览。陈大帅看见这把刀,目光都会变得温存很多,有时也说起当年那场战事,一次比一次渲染、一次比一次陶醉。那是他的得意战役,刀见证了他的荣耀。他打算让它陪他进墓里去的。
思凌抓起那把刀,豪气顿生。
虎父无犬女。老子刀锋血海去得,凭什么女儿就连扇门都出不去?
她把刀锋一抽,寒光映绿了她的眼眉。宝刀如烈酒,最能激人心魄,叫勇敢的越发意气风发、无能的更加瘫软如泥,那老妈子腿一软就坐地上了:“小、小姐……”
阿珍矗立,像座碉堡。
思凌瞪了她片刻,夺门而出,阿珍也没去拦她。
院子里响起马达轰鸣声,老妈子颤巍巍的爬起半个身子:“阿珍——”
阿珍还矗在那儿,这次不像碉堡了,像只傻鸟,仍然动也不动。
马达声一路轰出门去了。院子里下人发慌道:“小姐把大帅车子开走了,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