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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来了,那日霍林吉穿了一件圆领皂色长袍,襟边和袖口却是绣的青竹,早早的便候在渡口。
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官李大人下了船,看到霍林吉,上前拖住他的手,“叫了声三弟,问起了干娘的近况。”
霍以南此时已过世三年,杜幽香已近古稀,这位朝中大官年轻时曾受过霍以南的恩惠,之后认了干爹,霍以南隐退后,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关系没有公之于众。
“家母身体健康,心情开朗,还算不错。大兄辛苦了,小弟为大兄备了薄酒,先去休息片刻再去衙门如何?”
两人许久不曾见,有不少家常话要说,李玖含笑点头。
这两日,永丰县的县令一家人卷银子跑了,方河被关在牢中再也没有偷偷潜出来过,苏小月等了两夜后,又想去牢里看他。
这日她大清早的做了美味饭菜,叫人提着准备坐牛车去县里,刚出了大门,霍林吉瞧见,沉了脸,对她讲了利弊,苏小月只好歇了心思,心里却想他想的不行,只盼着他们叔侄俩赶紧行事,免得她担心。
李大人明明来了永丰县,却在那日见霍林吉后忽然没有了消息,永丰县的富绅原本想巴结一下,派人在渡口等人,却半个身影也没有见着,大家开始犯了狐疑。
足足过了五日,那先前被莫家酱汁毒死人的两家小富户这次又来衙门口闹了。
街坊们纳闷,那衙门里还没有大人坐阵,现在衙里一盘散沙,让谁做主去。
却在这时,李大人带着身边的近卫从城门口进了县衙,当即捉了几位官兵头领,这些人先前跟着沈之祥不知道贪污了多少银两,沈之祥跑了,他们正六神无主之际又被李大人的人捉住。
升堂审案,这一干领头官兵还有先前沈之祥身边的师爷一并提审,证据陈列,街坊们才知道李大人这五日原来已经下功夫查了永丰县这一帮官吏的老底,犯的大小事迹早已经有人证物证,某年某月某日收的贿赂银子都说的一清二楚。
大势已去,李大人一上来就捉了这些人,待他上报朝庭,秋后问斩。
至于莫家酱铺毒死人的案子开始提上日程,李大人下令查封莫家所有酱铺,待查清案子后再重新开张。
他亲自带上近卫和忤作去了莫家酱坊。莫家酱坊占地面积极广,一处酱坊有四处水源,都是地下取水,打的老井。
查探了三处酱坊,均没有问题,一路跟随的莫明裕松了口气,然而到了第四处酱坊,却在一处老井里查出一只死老鼠,死老鼠被弄了上来,忤作上前查探,发觉这只老鼠死前吃过大量的□□,死后掉进井中,井水做成了酱汁,因此成了毒酱。
莫明裕吓得脸色苍白,莫家酿酱百年,自然对这些方面极为小心,没想到今天却栽在一只死老鼠上。
事实真的如此吗?他是不信的,莫不是霍林吉害他?他把方河弄到了牢里,不怀恨他那是不可能。可惜了,他没能斗过霍林吉,如今莫家栽了,这一次百年世家再也翻不了身了。
莫明裕被人夹扶下去,莫家家眷及一干人等全部被扣押。
半夜,霍林吉潜入牢里,莫明裕耷拉着脑袋,四肢被铁链烤住,坐在稻草堆里,靠着墙睡觉。
霍林吉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站在牢房外,他看着莫明裕,弯身捡起一颗小石子,指尖一弹,小石子打在莫明裕的肩头,莫明裕骇得“啊”的一声,见到霍林吉悠悠然的站在牢外望着他,忙住了口。
看到霍林吉似发见了救命稻草,立即爬行向前,双手抓住门栏,小声求救:“霍东家救我,我愿意拿莫家所有财产来换我和我长子一条生路。”
莫家嫡出就不只一位,除了莫中堂,底下有几位弟弟妹妹,庶子庶女那是无数,可莫明裕一向只喜欢长子莫中堂,如今愿意把所有财产换自己和长子一命,而其他的妻儿小妾他都不管了。
霍林吉勾唇一笑,今个夜里便是为这个来的,他知道李大人向来是个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所以他选择夜里潜行,至于这案子他是插不上手的,不过倒是可以提点一二。
“让我救你出来我也没有这么大能耐,李大人为官两袖清风,不是先前的贪官沈县令,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笔银子,你大可以拿这银子贿赂这牢里的守卫,由于大人手中人手不够,这些人还是先前沈县令的手下。”
莫明裕当即眼前一亮,可是又想起自己把莫家家产交给自己的仇人,心里就有恨,于是焉了下去,坐在地上不动了。
霍林吉见他这个模样,笑道:“莫家主莫非还有更好的想法不成,这些地契交给我,我还可以给你银两,你若是拿这地契去贿赂这些守卫,恐怕他们不但不会领情,而是直接过来搜你的身,要不要我替你试试。”
“且慢。”眼瞧着霍林吉作势要喊人,当即露出惊恐之色,“你能给多少银子?”
“你有多少家产?”
莫明裕犹豫。
霍林吉却直接说出来,“你的四个酱坊我都要了,还有你在永丰县的十六间旺铺我也一并收了,至于永丰县朝东往南的那一片良田我也是有兴趣的,唯一没有兴趣的是你家里的那处宅子,我觉得风水不好。”
莫明裕嘴角抽了抽了,他手中大小铺面何止十六间,但他只点明要那当街最旺的十六间铺子,果真是把他查了个彻底,恐怕早就动了这心思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不甘心啊,祖祖辈辈留下的财产就这样败在了他的手中,若是当初他没有跟莫家分家,也没有听霍林吉的话把莫家的分支赶出永丰县,那现在自己就不是这个结局。
“如何?”霍林吉显然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外面敲更的已经响了三下,时候不早了,该有个了断。
莫明裕阴沉的脸,咬着牙问:“这些你已经查清,你若想得到,必须给我三十万两银子,还有送上一艘快船,我今夜就要走。”
没想霍林吉却摇了摇头,“不成,三十万两银子,我虽然是开钱庄的,却也不是这么败的,要不八万两银子,外加一艘快船,我顺带护送你去渡口,如何?”
八万两银子?莫明裕被他气笑了,八万两便是买他家那良田都不够,简直欺人太甚。
莫明裕又爬回那墙角去了,不再理会霍林吉,霍林吉却轻笑一声,“莫家主怕是不知道,我跟大人有些交情,白日里大人跟我聊到你的案子,又查出莫中堂往日在后宅虐杀小妾的证据,这两桩,恐怕你们莫家都逃不过一死,罪行太重,大人一向嫉恶如仇,恐怕不会等到来年秋后问斩,人证物证送上刑部直接斩立决。”
莫明裕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自家儿子干了什么勾当他当然清楚,以前上街强抢民女,掳回后宅,一个不好脾气上来就弄死宠妾的事干过不少,不说自家儿子,便是自己手中也没有不染上人命的,这么多年行商过来,总有弄死几个绊脚石的。
霍林吉见他动容,收起笑容,面容严肃的说道:“八万两银子,你若是可以,现在就跟我走。”
莫明裕被他那句现在就走的话动摇,于是起身点头,“乘夜黑,咱们赶紧逃。”
霍林吉冷笑一声,一掌劈开大锁,又解开他的铁链,莫明裕得了自由,说道:“把我儿也救出来,到了渡口咱们再交易。”
霍林吉却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冒着这么大风险,现在就得交易。”他拿出一叠银票递给莫明裕,莫明裕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地契,一股脑塞到霍林吉手中,悢声道:“最后一次信你。”
霍林吉没有说话,收起地契,直接领着人往另一间牢房走去。
如今沈县令不在,莫中堂住的也不是什么陋室了,关在地牢里,暗无天日,莫明裕看到那牢房比自己的还要腌脏,心疼自家儿子。
霍林吉三两下就把莫中堂从地牢里捞出来,他已经站立不稳,莫明裕扶着自家儿子跟在霍林吉身后,这么一路行来,居然通行无阻,心里犯了狐疑。
出了牢房,莫明裕父子终于闻到清新的空气,大大的呼吸了一口,刚要问霍林吉准备从哪道门出去时,只见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前面的霍林吉忽然消失了身影,莫明裕父子傻了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院中四面起了火把,一下子照得场地中央一片通明。
莫明裕父子就这样大刺刺的显了形,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杀千刀的霍东家根本信不过,几次栽在他手中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一伙官兵跑过来捉住毫无抵抗力的莫明裕父子,莫明裕双眼一闭,悔不当初。
霍林吉身形矫健的跑进一处小树林里,方河闻声,从树上跳下来,看到自家小叔,高兴的问道:“到手了?”
霍林吉看到自家侄儿,伸手一巴掌招呼过去,打在他头上,“臭小子,小叔我最后一次帮你了,看小叔对你好吧,莫家财产全部骗到了手。”
方河摸着发痛的头,一边笑了起来,“小叔对我好,以后小叔住我们家里,让小辈们好好孝敬孝敬您老。”
“我有这么老了么?到了要你们伺候的地步。”霍林吉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把地契甩方河手中,“记好了,这里可是三十万两银子,以后要还的。”
方河露出惊讶之色,“小叔,你真给了他三十万两,这么多,我还到几时,那我还是不要了,你还给他吧。”说完便往霍林吉手中送,霍林吉被他这一根筋气得牙痒痒,没有理那地契,只叹道:“同你说话着实太累,还是跟小侄媳妇说话最是舒服,什么话点个开头就行,跟你这头笨驴,我不想再说了。”
就在叔侄两‘分赃’的时候,林间响起一道咳嗽声,两人俱是一惊。
两个人都是会武功的,只是刚才一番争吵没有留神,但这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着实把两人吓了一跳。
待人走近,叔侄俩又徒的一松,吁了口气。
“看看你们俩做的好事。”李玖无奈的看着两人,“怎么说我也是个一身正气、刚正不阿、为国为民的好官,你们这是要坏我的名声了。”
方河是小辈,往后退了退,来到霍林吉身后,这事儿吧还是他家小叔起的头。
霍林吉在李大人锐利的眼神下露出讨好之色,“阿兄教诲的是。”
“行了,还不快滚,简直是污了我的眼。”李玖一本正经的说。
霍林吉和方河都一脸错愕,方河见李大人居然这么好说话,心下一喜,顺带就问出了口:“待大人审完案子,就来我家里吃饭,我家小媳妇做饭口味一流,保准在外面吃不到。”
两人迅速看向方河。
方河莫明其妙的回看着两人。
“还不快滚。”李玖又道。
霍林吉拉着方河往树林子外走。
“站住。”
两人回首看来,李玖的眉角痛,“方河回牢里去,就算是冤枉的,案子还没有结呢。”
叔侄俩倒是把这一差给忘记了,方河只好跟了回来,霍林吉先溜了,刚才他夜探牢房,李大人恐怕已经知道了,再不溜留下来等骂。
方河是自己跑出来的,他小叔说今个夜里行动,他就坐不住了,现在跟着李大人,他要怎么回去,直接跟他身后大摇大摆的进衙门,那也太放肆了。
李玖见方河默默地跟随在后,他脚步一顿,回首看他,方河也看着他。
“等案子结了,我去尝尝侄媳妇的手艺。”
“好。”
“那你还不快滚回牢房去。”李玖作势要动手了,方河直接跳了起来,跳树上去了,转眼没了人影。
李玖站在原地一脸欣慰,“祈家的子孙也是了得,颇有几分他父亲当年的风采,在这小县城里土生土长,心地朴实,也好,免了这朝堂之上的闹心事。”
李大人寻到了躲在乞丐窝里的许二郎,抓来审案时,许二郎抵死不认,案子一时间没法审下去,对于许三郎之死,就连霍林吉都弄不明他是谁弄死的,也寻不出证据。
而对于许二郎来说,他恨着方河,应该说自从许家家破人亡后,他看到方河从自己手中轻松的得到那四间铺子后就恨上了,凭什么他过得这么好,坐享其成,而自己却要逃命天涯,人还没逃走就被莫明裕给捉住,差点死掉,而今又成了阶下囚。
他既然要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也不让方河好过。
问不出案情,李大人把三爷找了来,一番细聊,由三爷带着五名亲卫去村里问话。
方河受冤,村里人同仇敌忾,当许三郎的事传到方圆几村后,就村外的一户外姓姓苗的,是个独户,一个人住在山脚下,一间茅草屋子,从来不跟村里人打交道。
这一次听说方河受冤,此人就主动出来,要跟着三爷去县衙。
原来这人便是先前买了一包□□给许三郎的人,当时他曾细问过一句,许三郎决定给家里人下药,由于那段日子许二郎与方鸿运勾结骗莫中堂的铺子,一家人都忘记了他曾经被方鸿运打瘸腿的事。
他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部说了出来,一旁的许二郎终于吓得身子发抖,那外姓村人指着许二郎说道:“必定是他弄死其亲弟许三郎的,因为事后许家人一个都没有死,只有许三郎再也不曾出现过,我后来细细打探,曾怀疑许三郎已经死了,可惜寻不着证据,找不着尸体。”
在李大人的威严下,许二郎心神慌乱,不小心说话说漏了嘴,事实终于陈清,方河是无辜的,许二郎谋害亲弟,案子上呈刑部,与莫明裕父子一起秋后问斩。
至于那姓苗的外姓人因买这么一大包□□,居心不良,本就有罪,如今主动陈□□实,判他劳役五年。
第二日,莫明裕父子和许二郎三人游街,街坊看到这三个败类,气得往三人脸上丢臭鸡蛋,丢烂菜叶子,那东市和西市的菜场,正有几家铺子的鸡蛋在炎炎夏日坏了,正要处置,没想铺里涌进来一群街坊,专买这臭鸡蛋,转眼间一扫而空,铺面老板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可当他听到那三个败类要游街,立即关了铺子,从地窑里挖出一框沉年臭鸡蛋,也跟着上街了。
莫家父子在这街上不知干了多少坏事,杀人不睁眼,以势压人,街坊们暗恨不已,又不敢得罪,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引起一场民愤。
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喊:“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妻子命来……”
莫中堂上街,家里的女眷立即回院子里躲起来,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遭了殃。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中,起来反抗的最后落得一个不明不白失踪的下场,到最后大家伙只敢避让,不敢有半分得罪。
除了那两父子,许二郎也是坏得彻底,县里小富户的公子哥们不知受了他多少骗,有的直接输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所以也有不少人雇人专门对许二郎丢臭鸡蛋。
案子一件一件陈情,铁面无私的李大人深得民心,他等这永丰县的新官上任,便要回京去了。
这段时间他左右无事,跟着霍林吉来到方河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