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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馥站在思过崖下,看着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忍不住叹口气:“掌门师伯,师祖是跟世人开玩笑吗,这样的峭壁,没有武功和玄术,真的有人可以上去?”
“你师父就上去了。睍莼璩晓”席九思简单解释。
呃……
“他爬上去的?”北宫馥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真的爬上去的?熨”
“其实,玄术到达了一定境界,这个结界是可以破的。”
“什么?”
“你师父的玄术其实已经到了臻化境界,所以师祖的这个结界,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破了。睫”
北宫馥想了想:“那掌门师伯呢?”
席九思不由有些惭愧:“我到了五十岁才破了这结界,不过只能自己爬上去,无法带人。”
说到底,她还是要自己爬上去才行喽?
北宫馥叹口气:“如果师伯愿意,麻烦你帮我挂跟绳子下来吧。”
席九思点点头:“好!”
见他答应,北宫馥看看悬崖上凸起的石头和藤蔓,感觉自己的体内的真气和内力正在慢慢消失。
果真是一点内力都提不起来啊。
北宫馥又叹口气,咬咬牙,抓着一根藤蔓往上爬。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这么长的绳子,所以即使席九思拿了最长的绳子,应该也最多只能挂到悬崖的中间,她只能先往上爬。
席九思看她的模样,足尖一点,整个人都飞腾起来,很快就消失在天际,几乎看不见。
北宫馥还看不到崖顶,这悬崖实在太高,高耸入云,上面甚至云缠雾绕。
她一点一点往上爬,忽然觉得当一个平凡人确实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也许是站在那个高度,所以看人才会有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如今一切回到原点,就好像她当初,六七岁的时候,小小的身子,为了解决村里的干旱问题,去走十里路,去村外的井里打水。
那水井里面的水也没有多少了,井绳几乎到底才能打出一桶水来。
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不让水倒翻,因为下次不一定还能这么好运气轮到她去打水,更不一定有这么好运气,可以打出一桶水来。
来思过崖之前,她以为自己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到现在,她才知道到这个地方,准备永远都是不足的。
她戴了手套保护双手,但是只是爬了没多久,手套就已经磨破了。
她看看露出手套外面的手指头,苦笑一声。
看来这样到崖顶的话,她的手应该就不能看了。
可惜了师父总是收集这个世上最昂贵的护手药方,给她用最好的最复杂的程序来保护她的双手,让她的双手并没有像普通的练武之人一样变得粗糙长茧。
也罢,本来这双手也是师父赐给她的,就当是还给他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轻松了。
不再介意皮肉上带来的痛苦感觉,她只当这身子并不是自己的,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双手鲜血淋漓,四肢都在发抖。
没有内力的支撑,她的体力透支得厉害。
但她从未想过放弃,只要想到师父在上面等着她,想到师父曾经为她牺牲的那么多事,她就没有丝毫的迟疑。
往上爬,再往上爬,使劲地往上爬。
她知道,她跟崖顶的距离没缩短一寸,她跟师父的距离就又更近了一寸。
她觉得师父的脸,正在离她越来越近,所以即使是手在发抖,脚在发软,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往上爬。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只觉得头顶的太阳照得她开始晕眩,额头的汗水如雨一样落下来,低落到她的眼睫毛上,然后再滴落到手上脚下踩着的岩石上,显出深色的水渍。
她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抓住了上面一块岩石。
她必须不停歇地往上爬,只要到了中间,就会有绳索,到时候路会好走很多。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时间慢慢地过去,从早上到正午,再到傍晚,她几乎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才看到了绳索的存在。
这个存在告诉她,想要爬到崖顶,可能还需要这么多时间。
所以,可能是一夜的时间。
北宫馥看着那绳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一点点力气,然后抓过身子,绑在自己的腰上。
这么艰难到了山腰,说什么都不能前功尽废。
有了这个腰上的绳子,就算是没抓稳掉下去了,也只是从腰间开始而已。
至少,现在为止,她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北宫馥抬头看看,几乎已经可以看见的崖顶,来不及喘口气,又开始艰难地往上爬。
早一步到崖顶,就能早一点见到师父!
这个信念一直在支撑着她,让她不停地往上爬,不停地……
夜色渐渐低垂,笼罩了整个大地。
没有武功和玄术的北宫馥甚至失去了夜视的能力,渐渐地,她只能凭借摸索去判断上方凸起的石块,两只手抓着绳索,用脚尖探寻着可以借力的石块。
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但去从未停歇过。
也从没想过停歇。
天色渐亮,崖顶,越来越近,她感觉希望已经在眼前的了。
当时很明显,她的力气也几乎已经没有了,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还有一步,还有一步……
她每过一步,都会努力告诉自己,再往上一步,就离师父更近一步。
师父,馥儿就快要见到你了,你不会再一个人承受那种痛苦,不会一个人遭受天谴。
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担,好不好?
她的手攀上崖顶的那一刻,她的脚却往下一滑,她的双手已经无力,即使想要抓也再也抓不住,整个人就往下掉落下去。
掉落下去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腰上有绳子,她不会摔死。
所以,她接下来所要做的,只是重新接着往上爬。
她不怕,只要可以见到师父,别说重爬半座山崖,就算是重爬整座山崖十次,百次,她也愿意。
她的身子就要翻落了下去,忽地,她感觉手上一紧,她的手被一只大手牢牢都握住。
这手,她太过熟悉。
因为这双手,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捂着她冰凉的手,帮她穿过鞋,梳过头,总是没事刮一下她的鼻子,看她做鬼脸的样子,然后就会笑得很开心。是的,就是这双手。
即使她看不到那个人的容颜,只要握上他的手,她就能立刻分辨出这是他的手。
她朝思暮想的人,终于还是在最后关头决定见她了!
“你走吧!”她就站在他身后,他背对着她,穿着白色的斗篷。
就在将她拉上山崖的那一刻,他快速地转身,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师父,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北宫馥站在他身后,泫然欲滴。
“这里本就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师父是为了馥儿才逆天改命的,所以这天谴,本来就应该由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不是吗?”
月恨水愣了一下:“大师兄都告诉你了?”
“事实上,是他带我上来的。”北宫馥到处看看,却没有看到席九思的身影。
想来他违背了对月恨水的诺言,所以不敢见他吧?
“果真是谁都信不过。”月恨水摇摇头,叹口气。
“你也别怪他,我以死相逼,才逼他说的实话。”北宫馥看着他的背影,“既然馥儿已经来了,就非要跟师父见面不可的,如果师父这次不愿意见我,我依然还会再来。”
“那为师就只能离开思过崖了。”
“如果师父离开这里,那馥儿会终其一生,来寻找师父的下落,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十年,直到我再也走不动,我也会坐着马车,让人推着轮椅去找你,一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月恨水想要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馥儿,何必如此执着?”
“我一向如此,师父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
“在最美的时候分开,对大家都好。”
“如果我说,我偏不呢?”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月恨水再次摇头,“我曾在师父面前发过誓,此生绝不能娶你为妻。”
北宫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不由愣了一下:“为什么?”
“知道师祖为什么非要我收你为徒吗?”
北宫馥想了想:“难道是,一定要给我们设置一个名分,让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所以我说,馥儿你永远都那么聪明。”
“可这是为什么,我配不上师父你吗?”
“这个世上,永远都没有是不是配得上,只有适不适合。”
“我不适合师父?”
“不,是我们两个,相互都不适合。”月恨水再次摇头,“我们的命相不和。”
北宫馥又是一愣:“命相?”
“你知道为师为何取名为恨水吗?”
北宫馥摇头:“不知。”
“恨水,恨水,便是不可以沾水命的东西,包括人!”
“所以,我就是那个水命的人,是师父命中注定沾不得的女人?”
月恨水点点头:“你师祖见到你的时候,也是十分诧异,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然真的会有一个人,命格跟我完全相克。”
“相克……”北宫馥喃喃念叨着这两个人,她从来没想过,跟她这么合拍的师父,在命格上竟然跟她是相克的。
这世间就是造化弄人,两个明明就是什么都合适的人,偏偏在命格上是相克的。
“那个时候,师父告诉我,如果强行跟你在一起,只会让两个人都遭遇不测,我不信,我非要带你在身边,师父十分无奈,才想出让我收你为徒这样的办法。”
北宫馥想了想:“那师父……当初为什么非要带我在你身边呢?”
她认识月恨水的时候,不过只有八岁,而月恨水也只有十六岁。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少年非要带走一个小女孩?
“还记得那天你看着我的模样吗?”月恨水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你睁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知道你想我带你走,可你就是不求我,死都不求我。”
北宫馥想起那个冰天雪地的小山村,瑞阳真人跟月恨水云游到那里,帮冻坏的她治好了病,保住了她的小命。
当时,她只想让他们带她走,离开那个人人都叫她野孩子,连村里的野狗都可以欺负她的地方。
但是即使她只有八岁,她也很清楚,这种时候,如果开口哀求,未必能有效果。
她看得出来,那个少年对她十分友善,所以,她只能从他身上下功夫。
而那个少年最后确实带走了她,并且成为了她的师父。
现在她才知道,当年的那个少年,记住了她的一双眼睛。
“那个时候,我确实很想师父你带我走,而且,我成功了。”北宫馥毫不讳言,“所以,师父应该知道,如果我想做一件事,一定会坚持做成功为止。”
月恨水长叹了一声:“馥儿……”
“何必执着是么?”北宫馥轻笑,“若我就是要执着到底呢?”
月恨水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之后,他叹一声:“是不是看了一眼就走?”
“不,我还要留下来陪师父一起承担天谴的威力,我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我们被人欺负就是对的,我们去欺负别人就是错的,如果果真如此,那就是老天的不公平,我们在地上已经搅得天翻地覆,为什么不能翻天?”
月恨水急道:“馥儿,都说了,不要咒骂天地,会有报应的?”
“师父你这么好的人如果都会有报应,那些所谓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就都是狗屁的话,人间,那些穷凶极恶的罪魁祸首都活得有滋有味,穿着绫罗绸缎,享用着珍馐佳肴,难道他们不比我们该死?!”
月恨水不说话了,又停顿了一阵,他问道:“你最好做好准备,我想你待会看到为师的时候,应该会吓到。”
吓到?
是什么意思?
北宫馥愣了一下,随即便道:“不管师父变成什么模样,都不会吓到馥儿。”
月恨水叹口气,缓缓转过身。
他一身白色的斗篷,帽子遮住了他整个头,只能看到几根飘零在外的零散白发……
不,等等,白发?!北宫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张依然俊朗的脸庞,然后看到他缓缓地褪下身上的斗篷,首先露出来的,竟然是他满头的银丝。
不过几日未见,为何眼前的男子未老竟先白了头?
北宫馥睁大眼睛看着他,月恨水悠悠叹道:“都告诉你了,还是不看的好!”
说着,他重新戴上了斗篷上的帽子,却听北宫馥哽咽地道:“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你才会如此的,是不是?”
“不,不是,跟你无关。”月恨水赶紧摇头,“一切都是为师心甘情愿的,这只是开始,关于为师应该要受天谴的惩罚,已经慢慢开始了,接下来,我们相克的命运就会真正展现出来,如果我们再在一起,接下来,就会轮到你了。”
北宫馥想了想:“师父的意思是,师父的厄运已经已经开始无法阻挡,所以师父离开我,是为了让我不让我受那下半截相克命运的惩罚,是不是?”
月恨水沉默了,他无法欺骗北宫馥,没有办法在她面前撒谎。
“那就是我猜对了?”北宫馥笑了起来,“既然师父已经承受完了属于你自己的命运,那馥儿也不是个会逃避责任的人,我会陪着师父,接受自己那一半的命运。”
“馥儿,不要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