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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奇妙之地,四周密林环绕,郁郁葱葱,当中是一片静谧湖泊,湖水透凉清澈,直可见底,铺成鹅卵石水底堆成了形状不一大小山包,有风静静地吹过,碧波轻荡,仿若人间仙境。
季重莲只觉得鼻间吸进一股透骨清凉薄荷香,感知到周围环境转变,她猛然睁开了眼。
裴衍就立湖边,颀长背影拉出一抹淡淡孤寂,他微微转头,唇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笑来,“你醒了!”
“我……你……”
季重莲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此刻,她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脑中也有晕眩感觉,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尖叫才对?
她明明应该是睡自己卧室床榻上,怎么一惊醒却置身自己完全不知道地方?
但无可否认是,这里很美,让她有一刹那迷醉,旋即又清醒了过来。
轻轻撩开外衣,瞥见内里果真是自己睡时亵衣,季重莲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小拳头身侧握得死紧,怒瞪向裴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做什么要掳我出来?”
是,掳!
裴衍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给掳了出来,不然她怎么会抵达目地后才会有感觉,她不是睡得沉人,相反,就算夜里碧元微微翻个身,或是起夜上净房,她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跟喝没喝酒没关系,何况那桂花酒度数能有几何?
不过是姑娘们当作甜酒饮料喝着玩,既然是季老太太都允了,又怎么会让她们喝得酩酊大醉?
季重莲眼下担心是,若是有人发现了她不屋里,翡翠潭里不是会闹翻了天,那她今后名声……
裴衍这人怎么都不考虑到这些,虽然她只有八岁,但也是闺阁姑娘,名声好坏可是影响她一生硬伤!
季重莲几步跳到裴衍跟前,柔嫩小脚未着鞋袜,踩青草上有种细麻痒酥感,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她原本还心里念着裴衍好,可眼下她只想跳起来抽他一个大嘴巴子!
可季重莲还未说话,裴衍目光已是微抬,盯着头顶某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叶子,只是对着上方轻轻一弹,“你看!”
看什么看?!不知道她眼下已经气得要冒火了吗?!
季重莲火辣辣地抬头,目光一滞,却是怔了当场。
头顶树丛上伸出一片枝丫,枝丫顶端好似吊着一团荧光闪闪物什,随着裴衍弹出叶片侵袭,原本围着那物什兜网竟然像裂帛一般从中破开,仿若星芒一般荧光点立时像被释放了一般,向着四处奔逃而去,夜空中煞时银芒闪闪,璀璨一片,仿若银河坠落!
“荧火虫!”
季重莲惊讶地捂住了唇,这样美景想来这一生她再不会看见第二次。
无数荧火虫夜空中旋转飞舞,带着腹上一点荧亮,跳出一断迷幻之舞,湖泊仿若一面平镜,与那一片璀璨光芒交相辉映,美得令人屏住了呼吸!
季重莲知道,萤火虫体内有一种磷化物属发光质,经发光酵素作用,会引起一连串化学反应,它发出能量只有约一成多转为热能,其余多变作光能,其光称为冷光。常见萤火虫光色有黄色,红色及绿色。雄萤腹部有两节发光,雌只有一节,亮灯是耗能活动,不会整晚发亮,一般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
裴衍到哪里收集了这般多荧火虫,季重莲眼下看他目光只剩下了惊叹。
“子夜未过,便还是你生辰!”
裴衍勾了勾唇,侧身看向季重莲,荧光之下他眸子忽明忽暗,仿若敛了世间烟火,浓重墨色衣袍像神邸一般高贵神秘,这个时候只让人想要仰望。
裴衍伸手捋了捋季重莲垂耳边乌发,季重莲发顺滑得犹如绸缎,手指穿插其间绝对是一种享受,他无意间发觉了这个秘密,便有些爱不释手了。
“我生辰?”
季重莲恍惚中好像记起自己确与裴衍说过这事,不过却是广福寺受困之时,那时暧昧感觉不觉袭上心头,她脸唰地一下便红了个通透。
老天爷,她才八岁,裴衍也不过十五,他们这算什么,搁现代就是一小学生和初中生,这早恋界线也太挑战她神经了吧?
不过,裴衍肯花心思为她收集这么多荧火虫,只为了生辰当天让她看到,要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那顶多对他这般无理地掳了自己出来这事,她心里火气可以小上一些了。
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裴衍那有意无意碰触自己面颊边温热手指,季重莲清了清嗓子,看向裴衍,“你生辰礼物我收到了,可否将我送回去了?”
裴衍收回了手,掩住了眸中一点失落,却仿若未将季重莲话听入耳中,径直草地上一坐,整个人向后一仰,双手枕脑后,竟然显出一种狂放与不羁,那冷峻神情无端地让人嗅出一股凝重来。
一时之间,季重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立原地,脚趾头互相摩挲着,心下却层层思量。
若是她自己走回去吧,她连这个地方是哪里都不知道。
若再被人看见,她又要怎么解释?
若是遇上歹人呢?
脑中速地分析了各种利弊,季重莲颓败地发现,也只有让裴衍送自己回去怕才能万无一失,但这也只是如果。
统统建立不被季家人发现前提下,一旦有人知道她消失不见而嚷嚷开了,即使她完好无损地回去了也是白搭。
季重莲思虑过重,觉得条条都是死路,忍不住挫败地揉了揉一头乌发,自暴自弃一般地跌坐了裴衍身旁。
时光如水,静静流过,湖面仍然静谧如明镜,偶尔被风带出一缕波纹,头顶上荧光渐渐消失,仰头一看,满天繁星坠入眼帘,季重莲也顺势躺了草地上,原本还是烦躁心缓缓平静下来。
眼下已是这般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全看裴衍乐意怎么做了,她根本没办法强求!
俩人距离不过隔着一个拳头,半晌,才听裴衍幽幽道,“我要离开丹阳了!”那声音听来竟然有几分落寞。
离开丹阳?
季重莲心中一颤,忍不住偏头看向裴衍,他轮廓依然挺拔峻秀,原本是傲人而疏离面容,却突兀地融进了几丝柔软与温润,让她没来由地觉得鼻子一酸,心里不由多了几分不舍。
裴衍也不过是十五岁少年,离开自己唯一嫡亲姐姐,心里自然会很难过,可怎么从来没有听他听起过自己母亲?
季重莲恼中打结,倒忘记了问裴衍为什么要离开?
但显然,她不问,他也会说。
裴衍倏地侧身,一手斜斜地撑住了额头,微眯目光向季重莲扫来,竟然要命地带着几分慵懒与邪魅,季重莲目光一直,只觉得呼吸一紧,身体已是僵硬得不知道怎么动了。
“这一去,也不知道要用几年时光,到时候你该是什么模样了?”
裴衍声音低沉,眼神带着一种迷离,似是憧憬,似是想像,唇角边不由翘起一抹笑来。
“若不是机缘巧合,广福寺一役遇到了骆无峻,怕是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裴衍显然进入了自说自话之中,见着季重莲一脸紧张和僵硬,心中竟是暗笑不已,只见过她如小猫般张扬,如狐狸般狡黠,倒没见过她这般手无无措时候。
“今后,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姐姐。”
裴衍说着话,指间不由伸长,轻轻点了季重莲额头,唤回了她有些恍惚神思。
“为什么要找你姐姐?”
季重莲回味过来裴衍后一句话,她与他非亲非故,至于他姐姐本家七太太,她是只有一面之缘,这两姐弟可是一点也不相像,同样好样貌,姐姐知书达礼,弟弟却是这般生性不拘。
连季重莲都想问问老天,这当真是一个母亲生?
“你们家情况我又不是不知,你母亲……”
裴衍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好似观察季重莲反应,若是她有一丝落寞和伤感,怕他这个话题都不能继续下去。
季重莲挑高了眉,直直地瞪向裴衍,他什么时候对她家世这般了解了?
裴衍低低一笑,果然是只强悍小猫,警惕心够了,只是爪子还不够锋利,想到这里,他话语见随意和坦然,“你父亲没个功名身,却是专宠姨娘,妹妹又如此跋扈……若是你们姐弟真遇到什么难题,不方便让家里人出面,可以寻我姐姐,我已经对她说过,今后关照着你!”
“你对七太太……说了?”
季重莲瞬间炸毛,双手一撑便坐了起来,一手指向裴衍,气怒道:“你对她说什么了?咱们什么关系,你胡乱说上一通七太太会怎么想,我今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豆大小不点,也知道爱惜名声了?”
裴衍笑出了声来,却是盘腿坐直了,比起静默不言季重莲,这样张牙舞爪神采飞扬她是让人喜欢,至少是鲜活,让人感觉到勃勃生机。
他只希望闺阁里教学规矩不要改了她性子,当他回来找她时,她还能是这番模样。
“说了就说了。”
裴衍两手一摊,无所谓样子,“长姐如母,姐姐素来疼爱我,既然是我看重人,她自然也会多一份爱护!”
“什么叫你看重人,不知羞!”
季重莲啐了裴衍一口,红着脸撇过了头去,裴衍竟然是这般无赖且厚脸皮人,她怎么会没有发现?
“重莲!”
裴衍第一次这般慎重地唤着季重莲名字,低下眸中竟然闪过一丝不确定来,“我不知道这些话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总之你眼下还小,还有许多年时光要过……”
说到这里裴衍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季重莲亦发红涨脸庞,那白嫩耳尖被潮红渲染而过,就像五月红樱桃,他心下稍稍安定,至少此刻她与他一般紧张,“还记得广福寺时,我对你说过后一句话吗?”
季重莲立时觉得心中如雷响过,她怎么会不记得那句话?
我等着你!
我等着你!
结合眼下情景,裴衍意思是让她等着他?
这句话犹如魔咒一般她耳边回响多时,怪不得那时她有种怪怪感觉,连离开时都犹如逃跑一般!
原来真是这样!
原来她并没有会错意!
裴衍这死小子!
季重莲猛地捂脸,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算下前世今生她活了也有三十几个年头了,可不是忙着工作生活,便是被病魔折磨得无暇他故,哪里还有心情去男欢女爱一番。
可裴衍这小子,那么小年纪便不学好,打她主意,她才八岁呢!
虽然说这个时代女子早熟,十五岁便可嫁人,但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再说,婚嫁之事历来有长辈做主,哪里轮得到她点头或是摇头?
裴衍说等着她,是要等着她长大,他才归来吗?
季重莲不想矫情,第一次被个半大不小少年表示爱慕,她心里还是很激动,可这搁古代算什么,私定终生?!
想到这个成语,她只想晕死过去!
即使她对裴衍生出了一些好感,可岁月变迁,那个时候又是个什么光境,谁能说得准呢?
“裴衍,送我回去!”
季重莲猛然转头,话语中已是夹杂着一丝愠怒,小拳头紧握身侧,怒目而视。
她再和裴衍这里耽搁下去算什么,他是男子亏得起,可她亏不起!
以后事情以后再说,凭什么现就一付要别人答应他模样,他这是以势威逼,她偏不!
“连舅舅也不叫了?!”
裴衍话里虽然有着一丝微嘲,但他唇角微翘,全然不见一丝怒气,甚至还带着欣赏眼光看向季重莲,这样真性情不压抑她才是他心中所喜。
“你本来就不是我舅舅,少给自己带高帽子!”
季重莲咬了咬唇,男女力量悬殊已经注定她会是吃亏那一方,可是她相信裴衍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八岁女童施暴,眼下离开这里才是关键。
“也不知道谁从前唤得这般亲热,如今对我无所求了便原形毕露!”
裴衍瘪了瘪嘴,双臂抱胸前,竟然也似使起了性子。
季重莲一时哑然,裴衍这话算是直抵心窝,说得半句不虚,几次相遇,她哪一次不是因为有所求嘴巴才这样甜,转过身却是不以为然,一个屁大点少年也能做她舅舅?
她确是有过这样想法,此刻被裴衍点中,她顿时有种羞愤交加感觉,眼见差他不动,她一气之下自己撑着起了身,再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踏着步子往前走。
过了草坪,便是林间沙石地,有细碎小石头硌着脚底,季重莲微微皱了眉,这段日子她当真是娇身惯养了,也是这身皮囊本就细嫩,她已经觉得脚心有些刺痛了,也许已经被小石头给划破皮了。
季重莲不敢蹲下来查看,怕见着那样状况便不敢于迈步,又怕见着那样状况会忍不住转回去向裴衍求饶。
明明是他不顾自己意愿强行将她带了出来,又是表白又是诉情什么,这些都不是她意料中,也不是她所期盼,她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