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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们都离开了,微娘回了内院,其他的帐册都让掌柜们带了回去,唯独手中还拿着一本小小的册子。
顾三思一直跟在她身后,眼见她坐下喝了半杯茶,润过了嗓子,这才道:“妹妹今儿累坏了。”
微娘抬头对她一笑:“哥哥莫这样说我,难道哥哥不累?”
“我不过是这一天,帮着打打算盘,妹妹却是整日都要为家里的事情操心。”顾三思叹息了一声。
“哥哥莫这样说,”微娘调皮地对他眨了下眼睛,“我日后可还打算借着哥哥的‘神童’名头处事呢,现在不好好拉下关系怎么成?”
顾三思一怔:“借我的什么名头?”
“这个嘛……,”微娘却不再说,只在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转了话头:“说起来,哥哥这一季还没添过夏衣,今儿既然还有时间,哥哥便挑一挑,我帮哥哥做上几身。”
顾三思摇了下头,道:“不必了。我那边还有几件从来没上过身的夏衣呢,都是去年添的,现在再做,不过是浪费。”
微娘笑道:“如何说得上是浪费?哥哥现在是长身子的时候,去年的夏衣就算未穿过,小妹也敢说,现在再试,长短肥瘦上绝对是不合适的,是也不是?”
顾三思没有说话。
前几日铭寒确实拿着那几件夏衣给他试过,分明都短了些。在家里当做家常衣服穿倒也罢了,若是出门见客的话,穿成那样实在不成体统。
微娘见兄长不再说话,便道:“我记得丝园那边新来的一批料子,藏青色和浅紫色的都不错,质地够好,而且很轻薄,又柔软,做成夏衣再好不过。不知道哥哥喜欢哪一种?我等下叫人帮哥哥量了尺寸,一并去做。”
三思道:“妹妹看就是。”
前世在三皇子府上时,虽然微娘时时事事替三皇子的大业着想,但顾三思的生活起居一多半仍由她经手照顾,兄妹间的这种相处模式已经成了惯例。
“那就一样一套吧,别的料子我再去看看。”微娘道。
顾三思见她说到后来,便垂眼去看手中的册子,不由问道:“今日的帐不是都平了?怎地还有这本?”
微娘道:“铺子里的帐确实是平了,这本册子,单独走的二房那边的赊帐,每一笔都记在上面,有他们赊帐掌柜的画押。”
顾三思皱了下眉头。
说起来,二房从大房这边赊帐拉货由来已久。二房那边的生意虽然不错,毕竟比不上大房这边,兄妹俩的父亲是经商的好手,将大房的产业做得越来越大,如果不是他早早逝去,大房的产业怕不是还得翻上几番。
二房有时卖断了货,来不及进新货,便从大房的仓库里往外拉出一些应急,这在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就有过。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得也痛快,只要进了新货,立刻就会把这笔帐补上。
后来老太太虽然没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却还没弄僵,赊帐拉货的事情一年总有几回,在年底之前总会补上。
“只是现在么,”微娘道,“去年的赊帐基本平了,虽然还有些零头碎脑的,估计也找补不回来。今年这几笔,多是年初赊走的,当时的你我……。”她顿了一下。
当时的顾微娘和顾三思还是前世的那个,虽然和同龄人比已经算是聪慧,却始终比不过二房张氏的老谋深算。
再加上当时二房和大房的关系并未破裂,有当年的成例在,大房还真没借口拒绝二房的赊帐。
可惜,到了现在,这些帐就只能称得上是烂帐了。
想收回来?
怕是比登天还难呢。
顾三思低声道:“你说,这件事,二叔知不知道?”
二房的顾长卿倒是个好的,对自家的侄子侄女也一向有爱护之心,可惜就是耳根子软了些,而且既然是男人,总难免粗心大意。再加上张氏是个阴的,在他面前贤良淑德,玩弄些小手段,他很难发觉。
“知道一部分吧,”微娘说,手指指到几笔数额相当大的帐上,“你看这几笔,画押的和之前的掌柜不是同一个人,我估摸着,应该是张氏的人。这几笔帐,应该是张氏动的手脚。”
顾长卿再懂生意,也防不住张氏和他手底下的掌柜们勾结在一起。到时张氏只要指使某个掌柜说某种货卖断了要进货,拿了银子,转头又从大房这里拉了货,张氏就能白白吞了一大笔银子。
“你说,现在张氏已经生了四平。二叔生意做得再大,也都是留给四平的,她又何必做这种事情呢?”顾三思道。
微娘冷笑一声:“这个你就得问她去了。或许在她心里,二房什么的,不过都是别人,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才真正是自己的。”
说着她抬起头,叫了个丫头进来:“帮大爷量一下尺寸记下来。”
顾三思忙站起身道:“我还是回自己院子里再量吧,今儿天也不早了,明天我叫铭寒给你送过来。”
微娘点点头,道:“也好。”
她的丫头,毕竟是她的,能少和兄长接触也好,免得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大房这边讨论烂帐的问题,二房那边也没消停。
张氏摸着手上的翡翠镯子,皱着眉头听顾九歌的话。
“那个死丫头说,要和我们算算赊的帐?”张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顾九歌点了点头,两只手不停地拧着帕子。
赊帐这事,其实顾长卿那边今年并没有几笔,而且数目都不大。而张氏这边有几笔大的,这事儿顾长卿不知道,顾九歌却是知道的。
张氏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
为了保险起见,屋子里伺候着的丫头们已经早早就让母女俩打发了出去。
“娘,你说这怎么办好?万一让爹知道了……。”
张氏眉头一皱:“不能让他知道!”
如果让顾长卿知道了,他肯定会问她这笔银子的去向。到时候让她怎么说?
顾家二房,说起来好听,也确实是家底丰厚,但是轮到张氏这里,她却是每个月都只能靠月例银子过活。
这种事情,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顾九歌有点儿急,她不由埋怨了一句:“都怪娘,要不是娘把那些银子送走,我们也不会……。”
“九歌!”张氏厉声喝了一句。
顾九歌缩了下脖子,虽然脸上还有不平之色,但终究没敢接着说下去。
张氏重新坐下来,眯着眼睛:“那个死丫头说,让你告诉你爹?”
顾九歌点头:“是啊。我看她那样子,定以为是爹借走的。我现在只担心,万一秋后哪时候她碰到了爹,提起这几笔赊帐的事情怎么办?娘要想好办法才是。”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真没想到,大房和二房都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那死丫头竟然还想着把二房的帐往回收。
难道她就不知道,这早就是笔烂帐了?
当真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罢罢罢,既然那死丫头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顾九歌见张氏一直不说话,不由开口催促道:“娘,这件事你倒是想个办法啊,难不成真要让她去告诉爹?”
张氏冷笑一声:“告诉你爹?那也得看看她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顾九歌心中一跳:“娘,你是说……。”
张氏却用帕子抹了下脸,道:“我说了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说着转了话头,“你爹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顾九歌摇了下头:“爹没打发人回来说,应该不会很晚吧?”
“你前儿不是说相中了一段料子,想做裙子吗?”张氏道。
顾九歌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心思不再在那些赊帐上转悠:“是啊,娘,你不知道,那极品软烟罗有多漂亮……。”她说着将探听来的那些都细细地说了一通。
软烟罗的裙子,如果她不是看到大房那个死丫头穿,还不知道有这种远远看起来像烟霞,近看更觉得轻盈飘逸的料子。如果用这种料子做成几样时兴的衫子穿到身上,自己可不是会美得像仙女一样?
到时候,她穿到了身上,一定要去陆活面前转一转,肯定会让他看得眼睛都眨不了。
顾九歌越想越美,就见张氏点了点头,道:“唔,京城那边的料子,贵人们很流行的,也难怪你喜欢。既然这样,就叫你爹进一些来,给我们母女俩做点儿裙子罢。”
顾九歌听张氏允了这件事,心中大喜,笑道:“娘,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连京城里面贵人们喜欢什么都知道,娘最好了!”
张氏脸上微微变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原样,道:“谁叫我生了你这个讨债鬼呢?你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顾九歌这才起身告辞。
张氏见她离开,起身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系着绳子的哨子,那哨子形状奇特,风一吹,就有些低沉的声音远远散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人从窗口翻了进来,随手将哨子收在手里,还给张氏。
“叫我来,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