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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君和赵亮算得上亦师亦友的关系,两人认识了近十年,当年梅雨君离家出走,最为绝望的时候,也是赵亮出手扶植,才让她在圈子里站住脚。
赵亮是一个执着的有些偏执的人,他几乎没有因为大众的音乐审美做出任何的妥协,十多年一直坚持着非常小众的迷幻摇滚。
九五年初秋,有唱片公司决定签约秦旗,并送上一份优厚合同的时候,赵亮请了圈子里近百人在自己租住的农舍里大摆筵席,梅雨君也在其中。那个年代里,签约知名大公司,就意味着发专辑,意味着不断的巡演,甚至还有广告片约,和地下状态里,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那是天壤之别。
但谁也没有想到,不到一周,赵亮就离开乐队,上了终南山,再也不问音乐的事。
对这段历史,我是非常的陌生,梅雨君说的这些人和乐队,我几乎都没听说过,但看她聊起这些,时而神采飞扬,时而痛楚沉默的样子,我能体会到音乐在她生命里的重要性,感受得到那些音乐人的不羁和执念,也自然对赵亮的隐退颇为好奇。
但在梅雨君看来,到今天,赵亮的选择依旧充满了离奇的色彩。
在赵亮离开北京前,他和梅雨君有一次深谈,提到了一些他上终南山的原因。
赵亮摆完农舍的筵席后,因为饮酒过量,第二天几乎昏睡了一整天。大约在后半夜时,他口渴起身,头还是剧痛,便去院子里的水井,准备打点儿井水提提神。
就在这时,赵亮忽然发现,在院墙下的黑影里站着两个人,看不太清楚对方的面貌,但身材应该非常高大,全身被黑衣包裹,一动不动。
按常理,自己家里进了陌生人,又是这么个怪异的打扮,赵亮应该无比紧张才对。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有一种特殊的祥和安宁的感觉,就好像创作完一首歌曲,看完一本好书。
赵亮走到了那两个人面前,那两个黑衣人告诉他,他们是专程来接赵亮,要去一个地方听一种奇妙的音乐,仅此而已。
赵亮完全无法对抗心底的好奇心,跟着两个人出了院子。令他难以想象的是,两个人一左一右将他架住,三人瞬间就腾到了半空中。之后,赵亮如坠梦境一般,看着周围的山川河流飞速掠过。赵亮这人有点儿恐高,骤然到了半空中,很快就头昏眼花,心脏过速,非常的不舒服,只好闭上眼睛,咬牙坚持着。
不知飞了多久,赵亮猛然双脚触到了土地,睁眼一看,竟然到了一座巍峨的庙宇前,而这座庙依稀立于群山之巅,因为完全是夜晚,实在分辨不出到底身处何地。
两个黑衣人驾着他进了庙门,但赵亮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僧人不少,对他们三个却是视而不见。
三人到了一座雄伟的大殿前,这时赵亮听到了一种震人心魄的乐音。僧人诵经配一些钟磬之乐,既可以烘托庄严的气氛,又可以让僧人专注于经文,这种庙乐本来平常,赵亮在北京智化寺也曾听过两次,但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这一次,赵亮却觉得震撼异常。一方面是音乐本身不仅仅是种磬鼓这些打击乐器,加入了笛萧、古琴、古筝,让音乐更为丰富。另一方面,赵亮也注意到,诵经的声音也不是单一的音调,有起承转合,有低徊婉转,很好的和音乐结合在了一起。
三人进到大殿,赵亮才注意到,这所庙宇的规格异常的宏大,大殿上的柱子都是两人合抱的那种,高度更是足足十多米,整个大殿里坐了几乎两三百个僧人,却并不显得拥挤。但除了乐声和诵经之声,在没有一点杂音。
真正进到了大殿,赵亮才真正感觉到这种音乐的魅力。庄严肃穆,充满了仪式感,但音乐本身又无比精致,似乎每一个乐音都鲜活无比,为了一个统一的主题,飘散开去。更令人震惊的是,这音乐结构本身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单调。但正是这种重复,赋予了乐音震人心魄的力量。
而在赵亮说起这些时,到现在梅雨君还记得他眼中的光彩,那是一种喜极而泣的神情,一种漂泊许久终于还乡的神情,可梅雨君实在搞不懂一个笃定的摇滚人,怎么会被庙乐感动成那个样子。
(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亦无所言,亦无所知。--《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