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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导的话让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林制片想到之前从拿到本子,到选景拍摄中的一系列巧合,似乎与何导的感受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这时,摄影师老吴也缓缓开了口,他是一个非常追求构图美感和画面感的摄影师,以前拍摄中总会有这样那样,要么环境布景,要么演员走位,甚至是服装道具这些小细节上的遗憾,但为赶工,也为了节约胶片,这遗憾只有埋在心里。但这一次拍摄,与他之前的作品完全不同,他会很容易拍到他觉得完美的画面,他会很容易捕捉一些镜头很难捕捉的细节,他会下意识的拉近画面或推向远景,仿佛大脑中有另一个导演在指挥着这一切。但这种感觉即让他兴奋,又让他后怕,因为,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摄影机后的一个牵线木偶。
三个人越聊心里越虚,一时都乱了方寸。怪力乱神的事就是怕凑到一起聊,相互启发,相互暗示之下,没事也能聊出事来。
当天夜里,三个人跑到东四十条口上一个大排档,弄了几个菜,喝了一箱啤酒。一直聊到摊主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终于得出了共识。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艺自胆边生。一个伟大电影作品的诞生,一定是灵魂附体的产物,也许被电影前辈们附体,也许被时代风物附体,甚至是被故事中的人物附体,大家诡异感受的产生,正是伟大作品降世的前奏。
不能退缩,更不能回避,拍出电影的使命感对电影人来说,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片场的诸多反常,正是上苍垂青的预兆。在共同使命的感召下,三个人迅速达成了共识,坚持到底,拍下去,但剧组在片场发生的怪事,三人共同想办法隐瞒,一起安抚演员和团队其他人。
但第二天酒醒之后,林制片很快意识到豪言壮志与现实之间的差距,马上翻出了我一个朋友的电话,于是就有了我和他现在在长城饭店的彻夜长谈。
我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此时天色有点微明,远处的景山故宫都有了一层淡淡的亮色,亮马河的水波慢慢浮现,也许几分钟后,北京就会从睡梦中醒来,人们会忘记黑暗里的梦境,就像它从未发生过,直到黑夜再次降临,又会来一次似曾相识的轮回。
我和林制片喝完了一整瓶的威士忌,对他而言,酒是回忆与猜想中的兴奋剂,酒喝完,他已无力招架困意的侵袭。对我而言,酒是对浓缩了的时间另一种方式的小酌慢品,酒喝完,要面对的是新的一天未知与好奇的诗意想象。
我进入了林制片的剧组,而我的工作非常简单,对所有怪事有一个令人容易接受的解释,让剧组的每个成员习惯这种不习惯,并保障大家不会因为过度的刺激而精神失常。但千万不要做任何法事,那些鬼神之事,可能就是灵感的源泉,让它附身吧,一个恒久作品之后,短暂的恐惧是电影人必要的修炼。
之后剧组的变化是显而易见,何导摈弃了所有对精力和体力有不必要损耗的私人行为,老吴像个出征前的战士,一丝不苟维护着他的装备,林制片和剧组迅速打成了一片,承诺了很多让大家足够打满鸡血的光明前景。而我与他们不同,我只是坐在角落里默默的观察,也许所有蛛丝马迹所勾勒的是一个我们闻所未闻的故事。
在片场拍摄的间歇,我倒是和程曼琳聊了几次,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迅速蹿红的演员的那种轻浮与自傲,她的骨子里非常的安静,甚至有一种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淡然。让我很怀疑之前林制片给我提起的她的故事背景。
她也许是拍这个电影的原因,对老北京的风土人情发生了很大兴趣,除了问我关于这个建筑的故事、周围一些胡同名称的来历,还央求我在没她戏的时候,能不能带她去故宫、去国子监、去琉璃厂转转。
之后的某一天,我带着程曼琳,走过东华门外幽深的小街,听她在筒子河边一字一句的和京剧票友学青衣唱腔。我带着她走过银锭桥,看着她在烤肉宛的大火篦子前,托着腮,盯着羊肉滋滋的被烫熟,从喷香的羊油里冒着一股股的白烟。我带着她穿过锣鼓巷,看她和胡同里的半大小子一起爬上大槐树,去摘那些成串儿的白色槐花,放在嘴里一朵,惊讶着花蕊的甜蜜。我带着她转到琉璃厂,看她兴高采烈的给郭二爷倒茶捶腿,然后拿起郭二爷的画笔,在风筝上认真的描画。
我隐隐约约有个感觉,程曼琳并不像一个从没来过北京的游客,她懂很多老北京才明白、才喜欢的物事儿,她懂老北京骨子里的洒脱惬意,她看的北京,不是走马观花,更像是一种久别的重逢,当然,这个年纪的香港姑娘是不可能有这一份情怀的,我也只有苦笑一声,收回这些异想天开的念头。
之后,程曼琳意犹未尽,还缠着我要去接着转,我却关心着片场的事,就给曾茜打了个电话,请她抽时间带程曼琳去玩玩。曾茜这个工作狂很不情愿的答应下来,第二天一早,愁眉苦脸的来片场接程曼琳。没想到晚上回来时,曾茜和程曼琳一样,变得兴高采烈。两个人如同姐妹,叽叽咋咋地商量第二天的行程,曾茜还给曹队打了电话,以断交相威胁,让他第二天一早把车开来,俩人要去潭柘寺玩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