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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范氏离开顾宅,径直就去了上官家的府邸,要见上官简氏一面。
上官家的门子见是顾夫人亲自来访,通传都不用,直接开正门迎顾范氏一行人往二门上去。
因上官家大少爷上官辉的婚事马上就到正日子了,上官家从上到下,忙得脚底起风,各人走路都是带着小跑。
上官简氏这几天更是起早贪黑,四处查看大婚需要的各种准备。今儿一整天都在查验给上官辉大婚用的院子。本来是上官辉当年在家时候住的院子,后来上官辉去外洋留学,回国后就入京城做官,再以后回家来过年过节的时候,就住在外院。内院的这所三进小院,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住人了。
上官简氏命人重新整了场地,修缮屋宇,整饬门户,换挂帘、帐幔,里外清扫,更换所有的家居陈设,还将后罩房隔了两间出来,改建为库房,准备存放叶碧缕的嫁妆。
上官家嫡长子娶亲,下聘的时候,足足备了一百八十抬聘礼,从齐家专门包了一条大船,运到京城叶家。
因隔得远,大婚的正日子是三月初三,叶碧缕三月初一就要上船离家,往东阳城这边过来。
她的嫁妆,要提前一天运过来。
好在上官辉为了让叶家不要太操劳,已经在京城置下一所大宅,将叶碧缕的嫁妆运了一半存放到京城小两口的宅子里,另外一半不常用的,运到东阳城上官家。
上官简氏在喜院里前前后后走了一通,对新房里面的帐幔不满意,命下人统统取了下来,去她的库房里领一些银红蝉翼纱过来,重新做成帘子挂上去。
新房的铺盖是由女方家里布置的。再过两天,京城叶家就要来人,给新房铺床了。
上官简氏坐在喜院堂屋里。端起茶吃了一口,吩咐道:“还有十天就是大婚了。大家伙儿都要打起精神。要是怠慢一点儿,我听见可不依的。——就是三四辈子的老脸都顾不得了。”说得众人又警醒几分。
外面的下人急匆匆进来回报,说顾夫人来了。正在上房候着夫人。
上官简氏微微一惊,忙放下茶杯,扶着小丫鬟的手,往自己的上房去了。
看见上官简氏急匆匆的进来,额头上都冒出亮晶晶的汗珠,顾范氏站起身,柔声道:“匆忙来访。让悦纯着急了。”悦纯是简氏的闺名,也只有上官老爷和顾范氏这两个人能称呼她的名讳。
上官简氏忙快步走过来,携着顾范氏的手坐在上首,打量顾范氏红肿的双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范氏和上官简氏多年姐妹,两人的脾性都是深知的。
顾范氏也不隐瞒,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上官简氏心里一惊,忙带着她走进里面的暖阁。让自己的心腹手下守在门口,才问顾范氏:“到底是怎么啦?是朝阳山,还是顾家?”看顾范氏的样子。不是为了娘家,就是为了婆家。若是她自己的事,她是断不会上门求援的。
顾范氏往上官简氏那边坐近些,附在上官简氏耳旁,轻声道:“大都督快不行了,东儿不在这里,一时半会回不来。”
上官简氏脸上神色剧变,马上沉声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顾范氏握了握上官简氏的手,心里安定许多,道:“顾家那边已经布置好了。这个消息暂时不会公开。我想让你帮一个忙,请我和阿喵去京城,帮你迎亲去。”
上官简氏愕然半晌,方才明白过来 ,不断摇头道:“这……这……怎么行?你这一去,若是……若是大都督就这样去了。你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他?再说,你们都走了,顾家那边怎么办?——不,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顾范氏低下头,拿帕子又拭了拭泪,方道:“家里我让意欣主持大局。我看她见事明白,又能决断,就让她试一试。再不成,还有你呢。你也帮我看着她一些。”
听见齐意欣的名字,上官简氏不断叹气,道:“这孩子,跟铭儿怎么就是合不来呢?若是铭儿能争气一些,她的日子会好过的多。”又对顾范氏道:“灵均,不是我说远东不好,可是他是顾家的嫡长子,江东二十郡百万军队,都是他的责任和担子。做他的妻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也不是要跟你抢意欣做儿媳妇,我是真心疼她,知道你也不是多心的人,才对你说实话的。”
顾范氏含泪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把这件事,交给意欣去打理。若是她能干,我们就都放心了,自然成全他们。若是……若是她真的无法胜任,我看,不用我们开口,意欣自己也会好好想一想的。——再说,意欣还小,若是可造之才,我们就多教她一些,也是可以的。若是心不在这方面,怎么教也是教不会的。到时候,就连东儿,就算再心爱她,也是不忍拖她下水的。”
上官简氏看见顾范氏眼里的泪水不断往下掉,心疼地拿帕子帮她拭泪,道:“真是委屈你了。这么些年,你为你的父皇、母后操心,现在又为这些孩子操心,你这一辈子,就没有为自己活过。”
顾范氏摇了摇头,道:“我是心甘情愿的,也不怪别人。我现在要离开东阳城,一是要让沈大总统宽心。二来,也是要躲过江南、江北大都督两家人。江北大都督成士群已经带着他女儿成丽华来到东阳城,今儿就迫不及待地给齐家递帖子要见意欣……”
上官简氏沉吟半晌,拍着顾范氏的手,道:“成家看来也不甘心。现在就看意欣是不是能担起这份担子。若是她能干,我会帮她到底。”
顾范氏想起今日齐意欣的表现,还是忍不住跟上官简氏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上官简氏听了,又惊又喜,忙道:“你说的是真的?意欣真的能见识到这一步?”
顾范氏眼底有一丝笑意,“千真万确。所以我还是对她寄以厚望的。”说着,顾范氏又有一丝担忧,“我只不知道成大小姐是个什么性子。她要见意欣。希望不是打着别的主意。”
上官简氏倒是没有放在心上,道:“她打什么主意都不要紧,我倒是想让她做意欣的磨刀石,让意欣见识见识这些才名在外的高门贵女。有些什么阴私手段。——她能对付得了成丽华,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顾范氏心底的阴霾被上官简氏的话冲淡了一些,颔首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这样说定了,你今晚就把迎亲的人都挑好,明天跟我们一起上船吧。”
上官简氏爽朗地道:“没问题!这些人选早就挑好了,只是找不到两个坐蠹的人,我一直着急呢。本来就想请你。又担心你心里不爽快,不想出门。这会子你自己提出来,我当然是却之不恭。——我们定的齐家的大船,我赶晚就给齐二老爷送封信过去,让他备好船,明天一早启程去京城。”
顾范氏就又跟上官简氏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回公主府收拾东西。又使人去齐家报信,顺便接了眉尖和碧螺,送去顾宅。给齐意欣做帮手。
上官简氏等顾范氏走了之后,也连忙给齐二老爷送信,再点了前些日子就挑好的迎亲的人手,将带去京城的迎亲礼盒重新查验一遍。
齐家同时得到顾范氏和上官简氏两家的消息,也都忙活开来。
齐二老爷来到后院,对齐老太太笑道:“我们三小姐这一次,可要大显身手了。还没嫁呢,婆母就让她管家,这样好的婆母,到哪里寻去?”
齐老太太也很是震惊。耷拉着眉眼吃了几口水烟,才对齐二老爷叹息道:“意欣要是不能撑起来这头家,怎么办?她从小是跟上官七少订的亲,我就没有指望她能够去当家理事。她娘去的早,也就去年跟她裴舅母学了几天大家子规矩,真不知道她这一去。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齐二老爷想起齐意欣这半年多的变化,笑着安慰齐老太太:“娘,我看意欣长进不少。无论是家里的事情,还是外面的事情,她都心里有数着呢。——娘放心,她的年纪也小,只要上官夫人和顾夫人都愿意给她机会,教导她,她这样的聪明人,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都督夫人。”
齐老太太对齐意欣的了解,没有齐二老爷那么多,只在心里盘算半天,招手让齐二老爷到跟前来,轻声问道:“你说,要不要给意欣找几个能干一些的陪嫁丫鬟一起嫁过去?——到时候,意欣不懂的,她们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齐二老爷慌忙摆手道:“娘,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让意欣知道,对娘生出怨言,就不好了。”
齐老太太叹口气,将水烟袋放回旁边的八仙桌上,有些伤感地道:“我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可我是为了我们齐家着想啊。原以为只要能嫁到顾家,我们齐家几辈子就不用愁了。可再往深里想,她若是没有金刚钻,怎么揽得了瓷器活儿!——还不如就跟上官七少在一起,至少不用考虑这些糟心事儿。”
齐二老爷听了齐老太太的话,也唏嘘不已,轻声道:“娘是真心疼我们三小姐。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娘也别太悲观了。自从意欣大难不死,我看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改头换面了,也聪明机灵了许多。”说着,又凑到齐老太太耳边,用更低的声音道:“不说别的,就看她收拾她继母的手段,娘就可以放心了。”
说起齐赵氏,齐老太太又想起赵家和齐意娟、齐意诚,眉头皱得更紧。
齐二太太听说顾夫人将齐意欣请去顾家看几天家,要到上官大少和他们家表小姐叶碧缕成亲之后才能回齐家,便忙忙地过来寻齐老太太回事儿。
齐二老爷看见她过来了,奇道:“你不是请过安了吗?还来做什么?”
齐二太太没提防齐二老爷也在这里,忙见礼,才对齐老太太道:“娘,今日成家大小姐送了拜贴过来,要明天过来拜访我们家三小姐。媳妇就将拜贴直接给三小姐送过去了。可是这会子媳妇听说,三小姐这几天要住在顾家帮着看家,不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齐家如今是齐二太太管家。女客送来的拜贴。都由齐二太太处置。齐老太太基本上不管事了,所以也没有跟齐老太太说起过。
齐老太太端起茶杯漱口,咕噜两下,吐进漱口杯里。才轻描淡写地问道:“哪个成家大小姐?没听见意欣提过啊?”
齐二太太尴尬地道:“是江北大都督成家的成大小姐。”
齐老太太一哆嗦,手里端着的茶杯就洒了些茶水出来,滴到她簇新的福字团花缂丝狐狸皮里夹袍上。
“你怎么早不来回我?”齐老太太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瞪着眼睛问道。
当着屋里一群丫鬟婆子的面,被齐老太太这样呵斥,齐二太太脸上羞得通红,喃喃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