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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心中有些惆怅,随后把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声道:“当年你有没有怀疑过我的母亲,后来有没有恨过她?”
百里洛随手将那些坠落的曼陀罗花瓣收进一只纱袋子里,微微一笑,豁达而淡然:“你的母亲不过是做出了她的选择,而每一个人都做出的是自己的选择,一如我亦是,说来多少恩怨心中记,缘灭不过与骨随风葬。”
西凉茉看着他许久,垂下眸子,轻声自语:“是阿,缘灭不过随风散,为何,我却还执念在此?”
一道幽凉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执念在心,在心便是魔,人若没了执念,便是佛,只是人间在人间,若是人人成佛,何必入山修梵行?”
西凉茉抬起头看向来人,便起身微微一笑:“无明大师。”
来人一身素色僧袍,面色清白,眉宇之间一片淡然,这是一个五官俊秀而深邃的年轻僧人,虽然脸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痕破坏了他的俊秀,但他身上的气息,却异常闲逸,而眉宇间已全是堪破世事的通透明达,明净安详早已经柔和了他有些狰狞的五官,那种气息完全不像一个年轻的僧人而是几十年的高僧。
这便是最近三年来,在佛界崛起的年轻僧人,清修三年对佛法的领悟比不少清修三十年的老僧人更透彻,原本也只是在皇家庙宇里一个寻常僧人,只是几次佛界的辩佛讲经坛上,其所讲持的通透浅显的佛理让所有大师们都侧目,从此便在西凉茉命人建起的明堂之中白日为所有嫔妃、宫人们讲经念佛。
“西凉施主、无忧居士。”无明对着两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又微笑道:“无明修行不久,所得法门不过十万八千法门之一二,尚有许多未曾堪破的法门,哪里能称为大师,二位以后还是称贫僧无明便是。”
无明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清风拂面的感觉,让人心清净。
百里洛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温声道:“无明师兄过谦了,前些日子借了师傅的法卷尚且未曾归还,还请宽限几日。”
与外界的猜测相反,百里洛这位‘千岁爷’倒是真的在他陪着西凉茉母子平安后没有几日,便皈依了佛门,也是与无明一样拜了五台山的净心老方丈做师傅。
百里洛清醒之后,发现能证明他过往的那些快乐与痛苦的人除了西凉靖之外,早已都分头踏入了黄泉奈何桥,这让他心中便陡然生出茫然四顾的苍茫来,便在无意之中听了无明的说法讲坛之后很快决定皈依了佛门,为所有自己爱过、恨过的人祈福。
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他先做了居士罢了,只是他一得空便会到明堂来。
无明微微一笑:“佛主传法便是为普度众生,书卷卧于经堂是卧,卧于师弟手中是卧,只是一个卧于俗世尘,一个卧于师弟琉璃明台,何必不卧于琉璃明台?”
百里洛点点头,握着手中菩提念珠温声道:“那么师弟且去藏经楼再去取一些新卷来,可好?”
无明轻笑着朝跟着自己的小沙弥摆摆手,那小沙弥上来恭敬地对着百里洛合十双手道了声:“师叔。”
随后,他便领着百里洛前往后院的藏经楼去了。
西凉茉目送着百里洛的身影远去,随后看向面前的无明,轻声道:“无明师傅,你说因为执念在心,在心便是魔,人若没了执念,便是佛,只是人间在人间,所以人多佛少,那么要如何成佛,如何去心魔?”
无明并没有看向她,只是抬起手,伸手在空中摊开,一片白色的柔软的曼陀罗的花瓣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捧着花,淡淡地道:“白曼陀罗花我佛身边四大圣花,我佛讲经时,便有无数花语落下,见着恶自去,但是花虽为圣,却是梵音所凝之光、之圣,是佛在普度恶,闻者去的魔,而非花自成梵光、梵音,心中有魔者见花便是魔花,心中无魔者,一花一砂皆为梵,王妃之心在固守执念,固守魔念,如何却要去问别人如何能去除执念。”
“无明师傅是说……我的心不愿放下那些执念,所以永不解脱么?”西凉茉看向面前的年轻僧人,微微地勾起唇角,眼底闪过讥诮的光。
“只是我在想,若是师傅能放下,为何又要出家,出家不就是为了放下么?”
无明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讥讽一般,伸手将手里的白曼陀罗花瓣放在她的手心,温声道:“贫僧是放下之后,忽觉自己满身罪孽,所以方才觉得应当出家为身边的人祈福,而王妃,你所挂念的那个人一直修行的却是修罗道,杀生佛,乃是密宗道,与我禅宗道虽然有似不相容处,却实为一处风景境界,所以若是王妃选择了他的道,便不必放下,也是放下。”
西凉茉看向他,忽然有点茫然,随后讥诮地笑了起来:“师傅,佛家的诡辩之道在你这里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