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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若水的药膏十分灵验,刚抹上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沁瑶肩上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便缓解了许多。
瞿陈氏大喜,直说余若水是当世名医,忙又令人将他留下的房子熬了药出来,给沁瑶喝了。
连喝了两副药下去,沁瑶身子顿时熨贴不少,只觉困倦,搂着被子昏昏欲睡。
瞿陈氏见状,忙领着耶律大娘等人轻手轻脚出了房间,让沁瑶好生休养。
谁知睡到半夜,沁瑶便被冻醒了,她瑟缩地将身子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都快入夏了,怎么天还这么凉。
寒意愈来愈浓,平日里觉得厚重的衾被此时薄得仿佛一层纸,沁瑶冻得牙齿直打战,再也睡不着了,拥了被子起身,想唤采蘋再替她拿床被子来。
刚掀开帘子,不提防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擦着她的脸飞掠而过,直往门外纵去。
沁瑶寒毛一炸,迅疾地往后一仰,躲过那东西的触碰,又猛地一跃而起,喝道:“什么人!”
不曾想动作太大,扯动了肩上的伤处,沁瑶疼得脸色一白,但那黑影眼看着要逃,也顾不上疼了,拔腿就往外追去。
那影子移动速度飞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飞到了门前,隐没于黑暗中。
等到沁瑶扶着肩膀一路追到院子里,只见满地银霜般的月光,哪里还有方才那个魅影。
沁瑶喘着气立于廊下,心中惊疑不定,方才掀开帘子时,虽然屋内黑暗,那东西又逃得极快,但她还是不经意跟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那眼睛阴冷怨愤,犹如地狱之光,没有半点人气,绝不会是人的眼睛。
但她自从有噬魂铃护身,还从来没有鬼物敢在她身旁一丈之内逗留,可见方才那鬼物道行匪浅,绝非寻常的魑魅魍魉。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采蘋采幽几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边披衣裳边围上来,“怎么了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采蘋几个都年轻胆小,何苦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沁瑶摇头道:“无事,做了个噩梦。”
转身就往屋内走,方才的事非同寻常,明日无论如何都得请师傅来家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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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昨晚这么一折腾,沁瑶第二日便发起了热,旧伤未愈,又添新病,这回连床都下不了了。
这可是沁瑶这些年来头一回生病,瞿氏夫妇心急如焚,急请了府里相熟的大夫给沁瑶诊脉,瞿子誉也去翰林院告了假,以便在家陪伴沁瑶。
一家人正乱着,忽有下人报靖海侯来了。
瞿氏父子面面相觑,他们瞿府跟这等勋贵人家向来少有往来,靖海侯秦征又是出了名的不喜结交,究竟出了何事,竟惊动得这位冷面侯爷亲自到访。
沁瑶却猜到多半是为了她昨日在大隐寺出手救了秦媛,靖海侯替女儿致谢来了,
瞿氏父子到了前厅,果见秦征正吩咐随从将礼物搬进来,礼物中多是绫罗绸缎,参茸燕窝等滋补之物。
瞿恩泽压着满心的疑惑,带着瞿子誉笑着上前见礼:“下官失礼了,不知侯爷会突然造访,未曾倒履相迎,还请侯爷莫要怪罪。”
秦征由着瞿子誉引着自己就座,示意有话要私底下跟瞿氏父子说,等瞿家下人退下,这才笑道:“今日到府,特为了向令嫒致谢。昨日在大隐寺,若不是令嫒及时出手,小女少不得要被那贼子所伤。昨日回家后,小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我说了,我这才知道令嫒这般侠肝义胆。”
原来是这么回事。瞿恩泽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身为人父的自豪感,捋须笑道:“过誉了,过誉了。”
“昨日听小女说起后,我便着人去请善治外伤的大夫给令嫒诊视,谁知到府后才知道德荣公主已请了国手余若水到府,我想着余若水的医术享誉天下,有他诊治,断不会有碍的,这才作罢。今日小女本该跟着我一起来致谢,但她昨日受惊吓后身子有些不爽利,便由我这做父亲的代她来了。眼下令嫒可觉得好些了?”秦征关切地问道。
瞿恩泽带着几分忧虑道:“外伤倒无甚大碍了,但小女昨夜又染了风寒,添了体热,有些懒进饮食,今日看着精神倒比昨日还差了许多。”
“哦?”秦征面色一凝,道:“我府上有个常年在府的老先生,小女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幸得他悉心调养,这些年才结实了不少,若瞿太史不介意,一会便让这位先生给令嫒看看如何。”
余若水昨日开的方子针对的是沁瑶的外伤,眼下沁瑶却是伤风。虽然瞿恩泽有心再请余若水重来探视,奈何品级太低,不敢随意僭越。要知道公主命余若水上门是一回事,他私自去请太医院的案首又是另一回事,如今靖海侯主动将侯府里的杏林高手举荐给沁瑶,瞿恩泽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忙起身致谢。
秦征便令仆从去请那老先生速来瞿府,两方又说了会话,秦征便告辞去了。
过不一会,秦府过派了一位老先生过来给沁瑶诊脉,一剂方子下去,沁瑶的烧退了不少,人也清醒了过来,瞿家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下午时瞿陈氏一边给沁瑶喂药,一边闲闲说着话。
“说起来这靖海侯可真是个痴情种子。当年长安城这些贵公子里,秦小侯爷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有一年他出征回长安,我和邻居几个小姐妹去街上看热闹,当时队伍中那么多将领,就数这位小侯爷相貌气度最出众,简直跟画上的人物似的。说起来后来他娶了威远伯家的小女儿,我那几个小姐妹还好一番伤心呢。”
沁瑶扬扬秀眉,没想到这位秦侯爷不但爱女心切,还曾是长安众女心中的白月光。
瞿陈氏叹口气,又道:“听说他跟他夫人青梅竹马一处长大,感情甚笃,成亲后侯爷对他夫人爱若珍宝,时常带她出门游乐,凡见过他们的无人不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唉,只可惜好景不长,谁知道那夫人竟是个福薄的——”
沁瑶正听得入神,便问:“怎么了?”
瞿陈氏叹口气,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说是有一年侯夫人正怀着胎,靖海侯奉旨出征,等他出征回来时,他夫人正好难产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侯爷跟他夫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这时瞿子誉刚好进来,听到母亲的话,先是皱眉,但想着沁瑶很快便要进云隐书院读书,免不了要跟这些名门贵女打交道,提前知道些各府的渊源总归没坏处,便笑着摇摇头,撩了衣袍在一旁坐了,端茶听着。
“这也就罢了。侯夫人去世后,原以为他们夫妻再鹣鲽情深,侯爷不过伤心了三五年也就撂开手了,可谁知侯爷这些年只将前头夫人留下的那个孩子视作眼珠子,一门心思抚养女儿,竟再也没有续过弦。”
瞿陈氏说完,好一番唏嘘:“这俗世夫妻啊,不能样样好处都占全了,有一句叫什么来着?情深不寿,慧极而伤,世上哪有那么多人月两圆的姻缘呢。”
正说着,下人报清虚子道长来了。
沁瑶生恐师傅为了避嫌不进内室,忙要挣扎着下床,瞿陈氏扭不过女儿,只得给沁瑶又加了一件厚重的披风,方肯放她到外室去。
阿寒也跟着师傅来了,师徒俩正端坐在椅上喝茶。
见沁瑶出来,清虚子目光如炬地迅速打量上下沁瑶一番,见徒弟没什么大碍,原本黑如锅底的脸色总算放缓了些。
阿寒却三步两步奔到沁瑶跟前,急声道:“阿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就受伤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话,这才看到一旁的瞿陈氏和瞿子誉,忙又笨手笨脚地给瞿陈氏请安,脸涨得通红。
沁瑶心里缓缓流过一股暖流,笑着对阿寒道:“没事,受了点皮外伤而已。师兄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阿寒素来单纯鲁直,听完这话,盯着沁瑶看了又看,见师妹确实不像身受重伤的样子,眉头一松道:“没事就好!你不知道,师傅和我听到消息之后,有多担心你!出观的时候,师傅连鞋都穿反了——”
“阿寒——”清虚子一声暴喝。
阿寒一愣,见师傅脸色铁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
瞿陈氏却听得满面笑容,她极喜欢阿寒这憨直的性子,也知道他们师徒二人是真心实意疼爱沁瑶,半点假都不掺的,心里着实感动。
见阿寒仍一脸茫然地杵在原地,她忙笑着拉了阿寒坐下,亲手抓了案上的果子给阿寒吃,又令采蘋几个速泡了清虚子道长最爱喝的白毫银针上来。
瞿子誉屏退下人,这才开口对清虚子道:“昨日之事因牵涉到几位公主郡主的闺誉,皇上已下了封口令,除了事发时在场的诸人,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此事,是以今日朝中甚少有人知道大隐寺之事。”
清虚子点头,本该如此,坊间百姓向来喜欢捕风捉影,尤其喜好谈论皇家贵女的秘辛,若这种事传扬出去,最后还不知被编排出什么话本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