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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光叔终于穿上了衣服,拿了个大扫把在扫大排档门口的垃圾,发出“沙沙——”地摩擦声。齐骥把桌子收了起来搬进屋子,和光叔道了晚安,去店里把睡在后厨小沙发上的轩轩连着毯子一起抱了出来扛在肩上。
齐骥听到大排档的卷门“刺啦”一声拉拢起来。走回隔壁的车房,看到那个叫陆离的男人竟然还在。
灯都暗了下去,只有天上的月亮洒下一层银白色的光。
男人抱成了一团,窝在那张齐骥随手写的招工广告下。
陆离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就停在他的面前,他抬起了头,朦朦胧胧地就看到一个黑黑高高的影子盖着自己,影子的身上还扛着什么东西。
“你还不走?红海镇不欢迎姓陆的。”齐骥嘴上叼了根烟,因为儿子在肩膀上所以没有点着。
“你……““咕噜噜噜……”陆离刚说了一个字肚子就开始叫唤。
晚上安静的很,不远处一浪一浪的海水的声响根本掩盖不了这个饿狠了的声音。
“饿了?”
“你需不需要招人?”陆离还是那句话。
“你以前就住在对面那栋最高最大,琉璃玻璃的那栋别墅吧?”齐骥居高临下地问。
陆离没说话。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海湾的另一边就是红海镇,原来他竟然走到了这里。
“对面都是有钱人,我去过几次,也在姓陆的别墅边上喷过涂漆。你们家是开辆红色玛莎拉蒂的吧?”齐骥的语气里带着点挑衅。
“你到底需不需要招人?”陆离嘴里还是那一句话。
因为他越来越意识到,红海镇是现在最适合他。能看到家,还能远离那些他不想面对的人和事。陆离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和老板好好谈,只是一动,胃里的胃酸就搅得他难受。于是“砰——”地一声又坐了回去。
齐骥看出陆离的狼狈,也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富人一夜之间从趾高气昂到穷困潦倒,难得一见的狗血情节。他讨厌陆家的人,只是他自认为还点良知的,这个人的确需要帮助。
齐骥:“你承认你是陆景云的儿子,我考虑让你留下。”
陆离:“这很重要吗?”
“哼,你们家当年买下了整个安永村赶走了在那里生活了几辈子的村民,这种极度缺德的事情干了还不敢承认?现在你求的,就是被你们赶出家园的村民。做错事就要承认错误,我儿子八岁都明白这个道理。”齐骥严肃道。
陆离还是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站得直直的,带着异常平静的目光,他吸了一口气:“是,我是陆景云的儿子,我爸现在被牵扯进巨额走私案,他要在里面20年,我欠了100万的律师费,我现在身无分文,我需要这份工作。”
陆离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以前我家的阿姨和我说过,这里的人很好……”
是的,陆离在讨好。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领情。
“哼,这里只是个你们姓陆的没能买通政府,才留下来的。”齐骥冷冷道。
“我爸是生意人,当年没有村民的同意是没办法拆村子的,他们所有人都拿到了赔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陆离说得很快,到底还是有些着急。
齐骥冷笑:“那你现在无家可归穿着一身没用的名牌是什么感觉?”
陆离无言以对。
齐骥语气挺重:“那时候拿了一堆没用的钱被赶走的村民就是什么感觉!”
陆离皱着眉,大概是太久没吃东西又太久没好好的休息,心里的愤怒和悲伤都涌了出来。
齐骥看到陆离的眼睛里泛起了水汽,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他,大晚上的,那个人着急又倔强的样子,也没报纸上写的,富家子弟般的无药可救。不得不承认,陆离长的很好看,清秀的一张脸,只有那副眉毛利落地带着一股英气,微微咬着的嘴唇被月光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形状。
齐骥气头一过,不免还是不正经了起来:“美人,其实你很漂亮,来钱的方法千千万,去市里找个酒吧去卖,比在我这吃苦好。我们这个小地方真的装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
“喂,你去哪儿?“齐骥看到那人湿哒哒的眼睛瞪了他一下,毫不犹豫地就往镇口走。
“……”那人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一只手抚着胃,大概是真饿坏了。
“嗨,这里离市区20公里,天亮都走不到哦。”齐骥好心提醒,其实是吓唬人。
那人还没停,齐骥反倒有点着急。把嘴上的烟挂在耳朵上,不响的又加了一句:“一个月包吃包住800,你睡一楼的沙发,不许闹事,闹事就自己走人。”
——
那人终于不动了。
……
陆离是怎么走到红海镇的,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几天前父亲终审判决下来后,他高薪聘请来的律师团队帮他避开了法院外熙熙攘攘的记者和人群,他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不停地想,再不停地走。路过了什么他都不记得,等他的现金全部用完,他发现自己在红海镇。
九个月前,省长突然被停职双规,再这之后,有陆陆续续的官员和生意人被牵扯出来。很快涉及十几亿的走私案被牵出,而陆离的爸爸却成了杀鸡儆猴的祭品。陆离知道自家的生意和政府之间肯定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仅仅是他们家,同样走这个渠道的企业还有许多。只是他没想到,最后自己的父亲成了众矢之的的那一个。
所有家产在八个月前父亲被带走的那天就被查封冻结。这八个月来陆离感受到的是冰冷的人心。他的身边众叛亲离,所谓的爱人,友人和亲人如鸟兽散。
这一路,陆离走得很累,他一直想的无非是:如今一无所有的他要怎么样才能活得下去。
父亲从法庭上被押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陆离,你必须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陆离觉得讽刺,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离了爸爸,离了钱活不下去一样,等着看他的笑话。
……
陆离站在三个店面房大小的车房里的一个破旧沙发边上。沙发破破烂烂的已经翻出了里面的海绵,还能看到几个黑黢黢的弹簧,上面斑斑驳驳各种污渍。
车房里有很重的机油味,地上随处可见各种扳手零件。后半夜了,三个卷门就关了两个,其中一个大大地开着,有风吹进来。
明明刚刚他在外头蹲了几个小时都没觉冷。大概是知道今晚能有一个地方能好好的睡一觉,心里一放松,饥饿和寒冷就扑面而来。
齐骥把儿子抱上了楼安顿好,拿了杯水走下来。
车房里有灯,陆离终于看清了那个收留他的人。
男人很高,露出的手臂上有好看的肌肉线条,看起来也很壮,和自己的惨白瘦弱差好多。男人明明有着沉稳可信深邃的五官,而刚刚几乎刻薄轻佻的对话,让陆离一度以为不是同一个人。
“我叫齐骥。他们都喊我齐老板,这个修车铺和隔壁的大排档都是我的。“齐骥把水往陆离面前一放,见那人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大少爷,嫌这里脏?今晚你得睡这里。”
“咕噜噜噜——”回答他的是陆离的胃。那人看了看沙发,捧过温水,紧紧握在手心坐了下来。
“我这儿什么车都修,都是些村民拉货用的小货车,镇上有二十几辆私家车,还有各种男女老少的修不了的助动车,自行车,儿童三轮车也修。镇里还有一个老王师傅专门修渔船,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们这里也要去帮点忙。白天我自己可以看店,晚上我要去大排档帮工,所以你做晚上。五点到十二点。这边不忙就来隔壁端端盘子算算账。明白?“齐骥大手大脚地往陆离身边一座,沙发就整个往他那边陷了下去。
“嗯。”陆离喝了几口温水,胃里稍微好过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