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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鸣从吴可欣那里匆匆离开,自己驾着车,悄悄地穿过夜晚的城市,开进了一条巷子里。
他在一座旧民居楼前停好车,下车后,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锁上车门,进了楼里。
他走上三楼,拍了拍左侧那扇古旧的铁栅防盗门。十几秒之后,里面的木门打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开了防盗门。
裴天鸣进了屋,随手拉上防盗门,关上房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那个男子:“怎么样?找到什么了?”
那个男子在裴天鸣的前面走着,踢踢踏踏进了里面那间屋:“你要的东西,我是没有找到……不过我有意外的收获……”
“什么意外收获?”裴天鸣跟着进了屋,看见屋子里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画面定格在一张男人的脸上。
他发现这张脸很熟悉,又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那个男人在书桌前坐下来,将椅子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裴天鸣,说道:“我是在他们熄灯一个小时后,从二楼进去的,在路在远的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与身份证明有关的东西,本想摸到一楼再找一找,没想到他们家的那个女人没有睡觉,坐在一楼的客厅里,妈的!大半夜不睡觉,关灯坐在沙发上,装鬼吓人!我和她正打照面,她撒腿就往外跑,我逼不得已,追过去想要封她的口,谁知道她家门外突然来了一个男人,砸碎玻璃就要冲进来。我担心再周旋下去,会招来警察,就背了这台笔记本和一台相机,从二楼跳出去,跑回来了。”
裴天鸣听完,皱了一下眉:“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是号称本城第一神探吗?就这点儿本事?惊动了警察没有?”
“你放心,那个女人没有看清我的面目,而且我提前两天摸清了那一片儿的监视器设置情况,我出来的时候,避开了所有的监视器,不会有任何人查到我这里来的。”“神探”向裴天鸣保证。
裴天鸣点了点头,表示信任他。
“神探”接着向裴天鸣显示了他夜探南汐家的战果。
他指了指笔记本电脑旁边的那架哈苏单反相机:“这相机是从路在远的床底下翻出来的,不过里面没有他日常生活照片,所以对查明他的身份没有任何帮助。”
裴天鸣一边听他说着,一边把相机拿起来,打开来,一张一张翻着里面的照片。
正如“神探”所说,里面没有路在远的身影,是一些黑白人物照……说是人物照,又不太确切,因为照片里的那个人,看不到真面容。
这一系列的照片,背景各异,主角却只有一个,是一位坐在轮椅中的人。
此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式的绒布灰袍子,大大的风帽遮住了脸面,完全看不到五官。不管周围的环境是阳光明媚的海边,还是温暖的庭院,甚至是坐在一张优雅的欧式田园花饰布沙发椅上,也改变不了这个人冷冷的气质。
这个在一系列的照片中始终没有显露出五官的人,就像一个暗夜幽灵。
裴天鸣盯着照片里的人,总觉得好像看到了那张隐在风帽里的脸,有两道冰冷的目光,从风帽遮起来的暗影中射出来,在与他对视着。
他莫名心慌,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再看照片时,哪里有什么目光?除了一个佝偻在轮椅上的人的轮廓,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嗨!裴先生!这些照片不该是你关注的重点,你应该看一看存在路在远笔记本里的这一段视频……裴先生?”“神探”见裴天鸣盯着照片看得专注,似乎没有听到他讲话,就唤了他一声。
“啊?”裴天鸣这才听到“神探”的声音,“什么?你说什么?”
“神探”伸脖子往相机的屏幕上看了一眼:“这些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裴先生看出什么来了?”
“没……没看出什么……我只是在想,他拍的这个人是谁呢?没有一张可以看到五官面目,难道这一系列照片的主题是幽灵吗?呵呵……”他干笑了两声。
“还是一个缺了腿的幽灵……”“神探”指了指照片中轮椅的下方。
裴天鸣留心一看,果然见到搭在那人膝盖上的毛毯下面,只有一只右脚搭在踏板上,左脚的位置是空的。
“我倒是听说过,路在远在投资智美以前,是一个自由摄影师,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的作品。今天看了这些照片,发现这小子还是有些才气的……你没有感觉到吗?这几张人物照有一种抓人心的力量,很震撼……”裴天鸣的目光久久地停在那空荡的左侧踏板上,感慨道。
“神探”不屑地哼了一声:“是啊,这小子很有才气,他不但会拍震撼人心的人物照,他还会拍毁人不倦的纪录片,这些照片你留着以后慢慢欣赏,现在请你来欣赏一下这一段视频吧。”
裴天鸣放下相机,看向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什么片子?”
“神探”也不答他,抬手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那个男人开始讲话:“……那个时候天鸣物流还只是一家小的物流公司,业务量很小的,不要说在全国了,就是在本城,也竞争不过那些已经有一定规模的物流公司……因为当时赵老爷子为裴天鸣提供的创业资金并不多,他没有办法在企业规模上取胜,就只能用一些特别的手段……”
“什么特别的手段?”画面外有一个声音问。
“比如,当时D市有一家经营了很多年的物流公司叫顺达,规模很大,信誉很好,占了本市物流业务的大半江山,稳稳地踩在天鸣物流的头上。如果通过正常的竞争手段,天鸣物流大概几年也赶不上顺达物流。裴天鸣想了一个办法,他雇用了一批人,分不同的时间往不同的地方发运各种货物,衣服、鞋子等等。有一天,本市的缉毒部门接到线报,说顺达公司利用自己的物流渠道运毒贩毒,缉毒大队出动后,在顺达的货运车上截住一批顺达的货件,在一批鞋子的鞋底夹层里,果然发现了粉末状的□□,后来一查,将前面的几次运毒也挖了出来,受这件事的影响,顺达受到严厉的惩罚,顺达的老板入狱,不久这家物流公司宣布破产了,天鸣物流在本地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就这样消失了……”
“你说的还不够详细,顺达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货物里面夹了毒品,他们都检查不出来吗?”画面外的那个声音问。
“当然是顺达有内奸啦,刻意对那几批藏毒的货物疏于检查……做这件事的人,就是我……我当时在顺达的仓储部工作,因为我儿子烧伤,需要大笔的治疗费用,不得已经做了这件事。后来因为疏于职责,我也受牵连,吃了几年牢饭,不过裴天鸣很守信用,承担下了我儿子全部治疗和整容的费用,那些钱真是我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所以我蹲几年大狱也值得了……”
“是裴天鸣亲自找上你的吗?”画外音又问。
男人点头:“是他亲自找我谈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凡事都亲力亲为……”
视频播放到这里,裴天鸣突然抬起手来,抓住鼠标,按下停止播放。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手指却下意识地大腿上快速地轻点着。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当他感觉到紧张、愤怒时,他的手指就会忍不住动起来。
他终于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夜里,是他敲开了这个男人的家门,指着躲在床上的那个面目全非的小男孩说:“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你儿子的所有医疗费用和整容费用,都包在我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生意场上拼斗,一路摸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经历过多少人多少事,他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是今天在这里,在这小小的屏幕上再看到这个人,他对那一件并不光彩的事已经记忆模糊了。
“神探”看裴天鸣的表情,就知道这一段视频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原本裴天鸣雇佣“神探”,是想让他查出路在远的真实身份。“神探”夜入南家,一丝线索也没有找到,感觉挺没面子的。
眼看着“神探”的招牌要砸,这一段视频救了他。
“我把路在远的笔记本解密后,没有找到关于他身份证的任何资料,但是这样的采访片段,却有十几段,如果把这些视频剪辑到一起,流传出去的话,对裴先生十分不利啊……”
“这些采访视频,你有没有另存他处?”裴天鸣警惕地问“神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