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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占了个修士身份的便宜,季雁卿丝毫不怀疑,第二天别说是练剑,他能不能起来都不一定。头天练剑太猛,第二天醒来时浑身上下无一不酸痛,季雁卿挺在床板上,默默运气好半晌,才像个正常人一样起了床。
“娘诶,练剑这事儿太苦了,再来一次简直不得了。”季雁卿挺直腰杆,努力维护自己在狼崽子心里的形象,面无表情的想道。
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当夜幕四合时,无论他多不愿意,内心是不是在咆哮,他都得拿起倒影出门。
这不光是为了他自己。
“烧水后放着不管也不会冷,晚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知道了吗?”季雁卿出门时转头叮嘱,想摆出一副长辈的关切态度。狼崽子跪坐在案前,目送他离去,答了声是。
季雁卿一看就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自从狼崽子那天叫了他一声师尊,就越来越精通‘阳奉阴违’这一套了,偏偏还都用在了戳季雁卿心窝子上,弄的季雁卿连说他都不好说,他叹了口气,合上门,走了。
季雁卿到论剑台的时候风雪已经小了下来,那位不知名的前辈竟然来的比他还早,季雁卿不多问,那人也不多说,依旧只是分出一股元神罩着季雁卿,带他将折柳第一式又走了一次,末了收招时说道:“不错,比昨日好了一些,一个晚上而已,你想通了什么?”
季雁卿都要觉得下句话就是‘难道你屋里藏了什么人?'了,但这也不能怪人多想。修真界的剑法多勘人生哲理,要么问天,要么问地,唯有折柳问情,而像季雁卿这种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级别的,向来开始修道的早,多半是还没通情窍就被带上了薄情寡欲的山,往后就是想开也没什么机会。
然而他又不能跟人解释说‘我房里有个小崽子,我看他挺暖心的。’
龌龊心思太多的季雁卿无奈的想道:“那崽子看上去才十三四岁,我要这么说的话,配上折柳的意境,到时候百口莫辩,我成什么人了我。”
季雁卿尴尬的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好在那人也没打算追问,片刻休息后,又带他重新练起了剑法。
在那人的教导下,论剑台积了多年的雪被倒影的剑气卷了起来,季雁卿恍惚间竟然有种穿过了漫长的光阴,看见了季鸿堤岸折柳,赧然一笑的模样。
狼崽子正就着灯光,伏在案前抄经,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望向窗边,恰逢这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声响,狼崽子转头,淡漠的看了一眼,随即挥手将门打开,一只纸鹤就朝着他的脸横冲直撞飞了进来,狼崽子抬手将那只纸鹤夹住,二话不说把它给大卸八块了起来。
那纸鹤的材质相当粗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浑身破烂不堪,除了能飞以外再没任何保护的术法,看上去就像是哪家入门弟子最见不得人的练手之作,别人见了不嫌弃就好,根本不会愿意碰它。
为了不还没看到内容,那只纸鹤就灰飞烟灭了,狼崽子不得不将动作放的慢之又慢,最后那半截指头大小的纸鹤才含羞带怯的将内容展现在了狼崽子的面前。
十分简单,只有两个字——有变。
狼崽子将那张纸条展开摊在案前,皱起了眉,半晌后以手抚过,那张纸条转瞬就变成了一缕烟,没进了案上篆刻的卷云纹中,再看不出一点踪迹。
狼崽子静坐了片刻,估摸着季雁卿还有一会儿也该回来了,于是起身打算烧水,推开门的刹那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雪花糊了眼,他抬头看了看,乌云闭月,逍遥峰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落雪了。
此后天青山依旧时雪时晴,狼崽子依旧坚持每晚掌灯候着季雁卿,久而久之季雁卿也就不阻止了,反而每回冻的不如归去时,觉得那也是个暖心的念想,而他自己拼死拼活终于将折柳的招式囫囵记了个清楚,至于融会贯通,在被剑砸脚无数次,一次还差点飞去山崖下后,他总算想明白了这事儿得慢慢来,横竖没什么需要他动手的地方,暂时会两三招糊弄过去就行了。
转瞬间一个月过去,终于到了出发前夜。
季雁卿收回剑,那股罩着他的元神倏然远去,那躲在松树后的人再次开口说道:“招式记得差不多了就行,练剑不讲究这一时半会儿,未来多抽点时间练练,别出去了让人笑话。心境也得跟上,没事多修炼,闭关更好,不然跟街头刷把式的也没什么区别。”
这些日子以来,那人一直躲在松树后,从未露面,每回他说话的时候,季雁卿都有种回到了中学做课间操的错觉。
季雁卿真心实意道:“多亏前辈指点,不然疑惑太多,休说一个月,怕是一年半载也不一定有今日的效果。”
那人笑了声:“一塌糊涂,见你辛苦,我又实在看不下去,才指点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雁卿:“......”
这到底是在体恤他还是在嘲讽他。
那人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刚刚一句话直接糊了季雁卿一脑门的官司,还十分兴致勃勃的问道:“你练剑时有什么感悟,方便的话不如说给我听听?”
季雁卿:“......”
亏他一个月以前还认为这位前辈是个专心修炼的,对他那点心思不感兴趣,还为此自省了一阵子,搞了半天原来是拖到现在一起算总账!
季雁卿看着那棵大松树,面无表情道:“前辈恕罪,不太方便。”
由于实在是找不到人,季雁卿现在直接将那棵松树当作了他。
那人可惜的‘啧’了几声,叹气道:“无妨,我也就随口问问。之后若是再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妨找人商量请教一番,再不济自己出去走走也好,勤奋是好,但若是一直埋头,就只能看见脚下的一方天地,心也就跟着窄了。”
“谢前辈指点。”季雁卿一拜,心里隐隐觉得这人和自家掌门师兄略有一些相似。
“晚辈现下就有一疑问,不知前辈是否能够解答一二。”
“但问无妨。”
季雁卿的右脚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构成了一个防御的姿态,握住倒影的手暗暗收紧,但面上依旧带着笑,看上去友善又谦逊:“前些日子,晚辈急于求成,引来天劫惩戒,大概劈坏了脑子,忘了些东西,但也记得‘折柳剑法’不曾现于世人眼前,而前辈指点我时却显得十分熟练......先前前辈好奇我为何而悟,现下倒是我疑惑不解了。”
那人一愣,转而就笑了:“你怀疑我?”那人顿了顿又说道,“若我心有不轨,你认为你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他话音刚落,威压便泰山压顶般朝季雁卿压了下来,而季雁卿咬紧牙关,虽感觉到气血翻涌,但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那人大概只是想试试水,没真想把季雁卿怎么样,看见季雁卿不闪不避他反而‘咦?’了一声,瞬间收敛一身威压,然后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四周只有风的声音。
半晌后,等到那一身造反的经脉终于不疼了后,季雁卿才咽下了那口差点喷出来的血,平息了躁动的内府,他定了定神,再次不依不饶的问道:“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听见季雁卿的话后嘟囔了一句,可能是刚刚那下季雁卿还没缓过来,只隐约听见了一句‘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还不知道听清了没有。
季雁卿强撑着站在风雪里,心里还有点混沌的疑惑:“还是?他认识我吗?”
那人终于开口了:“若是我不回答,你觉得以你手中的剑,能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