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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认识”克莱尔摇摇头:“我们只是碰到了。我似乎还在哪里见过他。”
她皱着眉头思考着,然后汉尼拔打断了克莱尔:“进来吧,这并不重要。我想要听听你的近况,例如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汉尼拔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我注意到你没有带口罩。”
克莱尔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的,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她显然不知道如何想汉尼拔来描述自己的经历。但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她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分享她内心的震撼与触动。
她说:“我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这是一个完全荒谬的谈话。当事人之一的克莱尔将此次谈话的主题变成了一场梦境的解释。然而梦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不可能如此巨大的,因此汉尼拔一眼看穿了她不曾提及但是表露明显的特点:她认为这个梦境并不是很真实的梦,而是它真的发生了!
这是什么情况?
汉尼拔沉思的捂住了嘴唇。这是臆想症吗?还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的前兆?不不,没有这么严重,克莱尔并不符合这样的病症特点。
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以妄想与幻觉为主的疾病。它相对于其他类型的精神分裂症,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比较多疑,抗拒治疗。当然,在实际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临床表现上,他们所表现出的临床反应也要更加的多样化,更加的复杂。
如果克莱尔在治疗过程中出现了精神分裂的征兆,这很可能会影响汉尼拔作为知名心理医生的名誉。当然,汉尼拔并不见得就真的在乎这一点,但是没有人喜欢麻烦。
他似乎有些苦恼的观察着陷入谈话的克莱尔。她曾经暗淡的灰色眼睛亮目至极,那里充满生机,他发现她对于社交的抵触随时间推移削弱了许多。她看起来也自信多了!
至少在没有带口罩的谈话过程里,克莱尔对于汉尼拔的注视并未表现出更多的不适。
这真是太神奇了……
如果一个梦境的影响力真的能有这么大,那么他每一位患者只需要做梦就可以痊愈了……不是吗?
克莱尔从头至尾没有谈论过船的名字,与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被她刻意弱化,甚至直接用abc来代替。但是这并不妨碍汉尼拔的分析。甚至在抽空观察克莱尔的过程里,他开始以[假设这是一艘真实存在的船]来进行提问。
当然,问的都是一些并不引人注意的问题。例如在轮船上有什么有趣的装饰,壁画的风格是什么模样,贵族们的穿着是何种风格,他们抽烟用什么牌子,甚至餐盘上的花纹有没有什么特征……
他的问题零星又琐碎,似乎只是一个又收藏癖的人对于一些新奇事物的纯粹好奇,这种种问题均没有引起克莱尔警觉。她将自己所有知道的看到的全部告知了对方。
而汉尼拔,也在这个过程中梳理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例如经济低迷,贵族败落,当时开始有一些新兴产业的兴起,这让富人里出现了一大批没有根基的暴发户。例如船舱内等级划分分明,平民们对于“美国梦”有诸多向往,那么说明在当时美国相对于其他国家,有着更多的机遇和可能。例如……
他判断这场梦境的时间大约在20世纪初期。而当听到克莱尔描述沉船时,她对于无法通融自己的朋友上救生船而感到无比歉意时,汉尼拔终于联想到为什么他会觉得克莱尔所言的梦境确实很真实——这难道不是泰坦尼克号吗?
也许是克莱尔最近看过太多关于泰坦尼克的新闻,致使她做了这样一个冗长复杂的梦境?也许是因为她对于这艘号称世界奇迹的巨轮有太多的好奇,所以才如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克莱尔终于停止描述后,汉尼拔问出了自己最想要询问的问题:“你说,你在阻止众人登船时,意识到秩序必须存在……能能够给我再就此谈谈你的看法吗?”
克莱尔眨眨眼睛,她很意外汉尼拔提问的点,并没有对那些梦境中有着伟大做为的小人物发表感慨,而是格外关注她的心理变化……这大概就是心理医生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吧。
克莱尔点头:“是的,我在当时意识到了秩序的重要性。甚至它重要到超过了我自身的生命,超过我朋友的生命,它高高的凌驾在众人之上,它是唯一的公平与机会。”
汉尼拔坐直了身体,他专心的聆听着这对他而言格外不可思议的言论,这简直新鲜极了!
“当时的情况非常的危急,太多人都想要活下来了。但是毫无疑问,生存下来的机会有限,我不能够决定谁应该活下来,但是[秩序]可以,[规则]可以。”
“这个[规则]如果由个人来制定,不会显得格外不公平吗?”
“当然是不公平的,但是它并非是由[个人]制定的。”克莱尔目光灼灼,语气坚定:“事实上,选择让女士和小孩优先上船,是由我们的过去与未来制定。”
“过去与未来?”汉尼拔对这个说法表露出质疑。
“没错。”克莱尔点头:“过去,指的是我们所收到的教育,它告诉我们应该保护弱小,保护弱势群体,它告诉我们应该正直,告诉我们作为一名绅士,更应该维持自己的体面。”
“而未来,则指的是可能性。女性并不仅仅只代表着脆弱,同时也意味着希望和可能。她们有孕育生命的能力,这是上帝所赋予他们最伟大的职权,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她们所掌控着的,是世界的未来。没有人知道会不会又一个爱因斯坦在会成为她们的孩子。”
“这种优先是由我们的过去与未来制定,也正是因为这种制定,在当时形成了一种[规则]或者说[秩序]。”
汉尼拔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巧舌如簧来进行诡辩,他接受了克莱尔的说辞,然后跑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在你开枪射击那些想要登船的人,你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感觉很糟糕。”克莱尔皱紧了眉头:“事实上,知道现在我依然感觉很不好。”
“那你觉得如果重来一遍,你会怎么做呢?”
克莱尔说:“也许在一开始我就会表现的无比强硬,这样就能够杜绝他们侥幸心理的可能性。”她思考了一会儿:“但是我想如果他们依然不放弃打破秩序,我也依然会开枪的。”
“因为秩序必须存在?”汉尼拔反问着。
“是的,它必须存在。”
两个人的谈话暂时停止了下来。他们各自陷入自己的思考中,许久后,汉尼拔决定到了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了。
他为克莱尔冲了一杯咖啡,浓郁的可可豆香味让人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他将它递给了克莱尔,然后在落座时换了一个更为舒适放松的姿势。
“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学过德语,但是还记得吗?你在前一次谈话中居然和我用立陶宛口音的德语与我开玩笑……”汉尼拔弯起眉眼:“现在想想依然让我吃惊极了!”
“这也是你在梦中学的吗?”
克莱尔的动作僵硬了无比,许久,或者只过去了几秒钟?克莱尔不确定的想到。
她低下头,声音沉闷:“是的,那可不是一个好梦。”
汉尼拔笑意更深了,但是弯起的眉眼反而更加让人看不出内里的情绪。
而话题也至此真正截止——时间到了。
克莱尔站起身来,与他握手道别。在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汉尼拔。他低头打开了电脑,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而离开后的克莱尔自然不会知道汉尼拔在浏览器里搜索了泰坦尼克号关键字。以为年迈的名为露丝的女士正在接受采访。她正好讲到:“在那一场灾难里,我和杰克都有幸存活了下来。我们在其后经历了许多次命运对我们彼此的考验,但是好在我们最终坚持了下来。”
“在三周前,杰克脑溢血住院了,至今也没有醒来,我意识到这到了我们道别的时候,然而没有关系。”
露丝年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即使死亡也不能使我们分离。”
负责此次采访的罗维特询问:“当时在泰坦尼克号上存活下来的人还有现在还活着的人吗?”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没水准,道歉的低头:“不,请原谅我换一个问题”
“当时在船上还有什么人物让你至今印象深刻吗?”
露丝陷入了沉思,然后她颤巍巍的从自己的笔记本中翻找出极为古旧的,充满年代感的牛皮本。那双被岁月无情催化的枯萎的手,缓慢的翻开了她的本子。
她说:“我在获救后,曾在报纸上截下了这样一张照片,他是我当时的朋友,因为他,很多人得以存活……我不记得投稿人是谁了,但是我很感谢将当时这一幕留存了下来,让我们怀念他的人能够有所慰藉。”
“他救了许多人的姓名,他在最为癫狂的,混乱的环境里维持了秩序,他让更多的孩子、女人有机会存活了下来。他并不是船员,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有许多无法登船的人恨他,诅咒他……”露丝的手抚摸着这笔记本。
罗维特:“那么他没有活下来吗?”
“是的,据我所知,他主动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别人,而船当时已经接近超载,因此他拒绝了受到他帮助的人们要求他上船的请求。”露丝缓慢的打开笔记本,而镜头也跟随着转向了书页。
在泛黄的纸面上,一个面容模糊的年轻人立在甲板,他的黑发被海风吹的凌乱,但是这无损他宛如不会弯折的利剑一般的气质。他看起来镇定从容,让人不由的为这样的精神感到敬畏。
汉尼拔听到露丝的声音宛如叹息:“他是我尊敬的,敬佩的朋友,他是克莱尔·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