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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人印象极坏,沐嫣然下意识蹙紧了眉头。
心底又止不住纳闷:他怎么会出现在医院?
看着身强体壮的,可能病的是脑子?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唇角挂着笑,仍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
萧谦之朝她大步走近,“熟人啊,这不是弟妹么!上回拼酒没个结果,今天既然碰上了,那就再战一次!”
喂,等、等等偿!
沐嫣然瞪大了眼:这人准备干嘛?搞没搞清楚状况啊她还被人挟持着呢!
被人无视得彻底的徐衍终于爆发,“你谁啊?!”
罢了又朝沐嫣然吼,“他谁啊?!”
沐嫣然无比无辜地抬眼望天,问她干什么啊她现在是个人质好不好!
萧谦之可不管那么多,一只手负在身后,目空一切的模样,走路带着风。
“你没长眼啊?滚!滚开!!”
徐衍双目赤红,脖子上的青筋像是随时会裂开一样,他举着手术刀在空气中挥来刺去,仿佛只要萧谦之一走近,就立马会被捅成马蜂窝。
但在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面前,徐衍此时此刻的举动,却像极了一个滑稽的跳梁小丑。
甚至连威胁都变得磨磨唧唧,“我警告你啊,别再往前走了!否则,我就……”
后半句话,就那么戛然死在了空气里。
猛然之间,沐嫣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里,萧谦之邪气的笑容一闪而过。
而后只听到一声脆响,带血的手术刀落在地上,一下飞出去老远。
沐嫣然赶紧闪到一旁,徐衍击出的拳头险险擦过她的脸,那力道大得划开了一阵风,却被萧谦之轻而易举地拿单手挡住。
“你吵死了。”
——再随意不过的四个字。
萧谦之此刻的眼神,却宛若修罗,未及眼底的笑里浸了杀意,男人眉头未动,使的也就是掰断筷子的力气。
“咔嚓——”
骨头裂开的声音太过清晰。
徐衍的手腕垂在半空,像个钟摆似的荡来荡去。
一张脸胀成了紫红色,他痛得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
萧谦之踩住徐衍的另一只手,俯下身,长指握成拳,玩儿似的,照着他的脸猛力打下去。
“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
萧谦之却兴致勃勃,提起徐衍的衣领让他悬在半空,他轻笑着挥出右臂,掸灰般慢条斯理。
一拳,两拳……
招招见骨。
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沐嫣然听得胆战心惊的,有些不忍直看,这样下去,徐衍必死无疑。
他尽管为恶,但等着他的,也该是法律的制裁才对。
怎么说,萧谦之都犯不着摊上一桩命案。
沐嫣然站在萧谦之背后,朝他喊,“喂,你快停手啊!给个教训就好了!不要打了!”
但男人却似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左右开弓。
沐嫣然想要伸手去拉他,但她根本近不了萧谦之的身,只好又匆匆退了回来,自顾自在原地急得跳脚,大吼,“他会死的!”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萧谦之脸上那因为嗜血而过度兴奋的表情。
沐嫣然忽然意识到,他的本意并不是救人,自己刚才就算被徐衍割开了脖子,萧谦之也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如果说徐衍伤人是为了报复——
那么萧谦之,就是在享受,他是那样专注地沉浸其中。
沐嫣然想,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这样的人,自己如何阻止得了?
她捂住发憷的心口,双腿发软,一下瘫坐在地上。
就在沐嫣然以为自己要眼睁睁看着徐衍被活活打死的时候,萧谦之忽然直起了身子。
男人掏出无菌纸巾,一根、一根地擦干净自己的手指,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显得他整个人邪肆横生。
然后萧谦之侧过脸,朝沐嫣然打了个响指,“弟妹,我先走了!记得有空来找我拼酒啊!”
说完真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像他来时那样潇洒自如。
沐嫣然呆若木鸡地靠住墙,手搁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她立刻叫出声。
天,原来刚才不是在做梦!
她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朝容颜跑去。
路过徐衍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眼他的情况——惨啊,一个大写的惨,不过,好歹留了一口气!
剩下的就等警方来解决吧!
人手不够,沐嫣然帮着将容颜抬上了推床。
这一动,血又开始往外涌。
护士赶紧将大片大片的止血棉往伤口上堆。
白色覆上去,不到一秒就被浸染成鲜艳的红。
周而复始。
沐嫣然跟着推床跑,一路叫着容颜的名字,让她保持意识清醒。
容颜昏昏沉沉,眼皮只撑得开半道缝,看人早已没了焦距,她断断续续吐出一句,“嫣……嫣然,我有话……要对你说。”
“容颜,就快到了,等你动完手术……”
“不行!”她坚定摇头,硬逼出一点气力,“一定要现在……”
“好,好好!我听着,我在听,你说……”
沐嫣然怕容颜浪费力气,脑袋直接靠过去,停在离她嘴巴很近的位置。
她感觉到那股断断续续的热气喷进耳朵里——“如果,我挺不过去,帮我照顾我妈,还有容易……她,她们……”
“没有如果!不会有这种如果!”沐嫣然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容颜,你会没事的!我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你听到了没有?!”
她却朝她笑,气若游丝地问:“……好不好?”
沐嫣然抖着唇,点头。
她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你不用操心交代我,我一直、一直都拿她们,当亲人来看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不……不行,容颜,你不可以放心的,你怎么能放心呢?你不是说要给阿姨找个伴儿的么?容易快要考大学了,你得辅导她的功课呀!以后如果我有了小孩,你还是他的干妈呢!这些,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容颜说记得,唇角轻弯,渐渐地,眉目又有些垮了,她忽然问:“他……他呢?在不在?”
沐嫣然啊了一声,一下没听明白。
“瞧我!”容颜惨惨地笑,眼睛里的光又暗了一层,“你哪里知道他是谁……”
“不,我知道!我今天刚知道!”
沐嫣然瞬间提起了精神,“容颜,他跟我一块来的,他是为了你才来的你听清楚了没有?所以你一定得撑下去,你不是说为了他什么都能做到的吗?!”
她看着她怀疑的眼神越发焦急,“我帮你去找,他在的,他就在附近,我让他亲口和你说!”
沐嫣然放开容颜的手,在她的注视下一路往后退,直到她看不见自己,才转过身,却被忽然映入眼帘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温彦殊!
沐嫣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视线对上男人清明的、夹杂着一丝慌乱的眼神,却忽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她听见他问,“脖子怎么了?”
“没事!”
沐嫣然赶紧捂住伤口,摸到的那瞬才觉得疼,应该是刚刚被手术刀蹭到的。
许是她嘶气的声音被他听见了,温彦殊凑近一步,却被她大声强调着喝了回去,“我真的没事!!”
男人身形顿住。
沐嫣然边深呼吸,边组织语言,“容颜她中刀了,胸口附近中刀,很深、很深的伤,她急需抢救,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可她现在想见你……然后你就来了……”
讲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温彦殊直接反问:“所以呢?你要我做什么?”
他的眼睛太亮太亮了,让她无法直视,但是,容颜现在危在旦夕,她真的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需要一点希望,她得有坚持下去的动力才行!求生意志是很重要的,真的很重要……承诺也好谎言也罢,你说的话,她肯定会听!算我求你了!!”
“承诺?谎言?”
男人低沉的声线淡淡咀嚼着这两个词,他面无表情,他冷漠如霜。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沐嫣然,猛地捂住嘴,想摇头,想收回,却已经来不及。
“求我?呵!”
他是真的笑了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笑意,冷峭又冰凉的,眼神再没落在她的身上,“我明白了。”
温彦殊擦过她,稳步朝容颜走过去。
那逐渐远去的体温,让沐嫣然的一颗心,如堕冰窖。
咬住瑟瑟发抖的牙齿,她拍拍自己的脸,硬着头皮跟上去。
远远地,就听见容颜在叫“彦殊”。
温彦殊沉沉应了一声。
“今天……半年、之约,期满……我、我们……就,到此为止吗?”
话都已经说不完整了。
“什么半年?什么期满?什么到此为止?”这么消极的话哪适合一个垂死的病人,沐嫣然斩钉截铁道,“容颜,你们会有未来的,就像你曾经和我憧憬过的那样……”
“嫣然,你让他说。”容颜央求着,泪水落出眼眶,“我快没有力气了……”
沐嫣然又转头看向温彦殊。
他没有说话,无声无息抿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直的白线。
这个不会说谎的男人,其实从来都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冷酷无情,犹豫到最后,也只能干耗在这。
可是,容颜经不起耗了……
这时候,厉寒臻带着一队专家风尘仆仆赶到现场。
犹如一针强有力的活性剂,打入了这场死局!
“老六,辛苦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厉寒臻拍拍温彦殊的肩膀,又大致看了下容颜的伤势,转身噼里啪啦吩咐一通,然后挑了几个得力的医生助手准备上手术台。
众人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木头一样杵着,立刻遭到厉寒臻冷声质问,“你们还停在这里干什么?准备等天黑吗?”
“是病人坚持要再等等……”
还没讲完就被厉主任抢白,“她的坚持能保命啊?多耽搁一秒钟就多离死神近一步,马上推进去!”
谁敢不从!
轮子往前滚,一米,两米。
温彦殊却忽然大步上前,单手握住推床边缘,俯下身,紧紧望着容颜快要闭上的眼睛,一字一顿对她道,“你必须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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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颜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用厉寒臻的话来说,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被他妙手回春拉了回来。
人进了ICU,沐嫣然看着推床上插满管子,戴着氧气罩的容颜,眼睛酸得不行。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危险期,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自己了。”
厉寒臻摘了口罩,疲惫不堪地伸了个懒腰,“啧,撑不住了,我得去睡一觉。”
走了两步又折回身,他叮嘱住院医生,“除非病人快没命了,否则就算天塌了都别来吵我,OK?”
那住院医生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受厉寒臻折磨的,忙不迭点头恭送。
沐嫣然在ICU外的长椅上坐下。
她终于能好好坐下来。
用发带绑起散落的长发,沐嫣然双目无神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彦殊看着她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和值班室的护士打了声招呼,“护士小姐,麻烦你……”
对方很快拿来了包扎用的药品。
“我来。谢谢。”
温彦殊留下了医用托盘。
男人举起棉签,“碘酒抹上来会很疼,忍着。”
话落,沐嫣然猛地一缩,过了几秒,她又僵着脖颈慢慢抻了回来。
温彦殊重新蘸了一次,继续抹。
那样细致,那样认真。
下一刻,一滴泪,实实砸上他的手背。
男人怔住,而后匆忙抬头,沐嫣然纤长的睫毛上仍有湿意,她抿紧薄唇,憋住的气息在胸腔里颤抖。
温彦殊放下手里的药水,手掌抚上她的后脑,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是不是吓着了?”
沐嫣然逞强地摇头,不停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埋在男人的肩窝里,稍稍一动,柔软的头发丝便刮过他的脸畔。
“没事了已经……都过去了……”
沐嫣然抓紧温彦殊的衣角,眼泪怎样都止不住,淌啊淌,将他上好的衣衫都浸湿。
是害怕的,怎么不怕呢?
刀架在脖子上,抵住了跳动的脉搏,刀锋划开皮肉后,鲜血缓慢涌出来——
这样的事,谁能当做没发生过,转头就忘?
她差一点就见不到他了。
“让你……让你担心了……我……我……”
沐嫣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彦殊光听,就已经败下阵来,心里哪还有火,就算有,也被她的眼泪浇熄。
真的是栽了吧。
什么原则理智统统作废,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又听见她弱弱地说着对不起,温彦殊想也不想,“我原谅你。”
“可我都还没说完……”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没有在生气,都可以原谅。”
沐嫣然抬起通红的眼圈,较真地,“那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的呀。”
温彦殊哭笑不得,“好,你说。”
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更加郑重地道歉,“我刚刚,不该逼你给容颜承诺,我错了。还……还讲了那些胡话,对不起。”
温彦殊静默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嫣然,你该知道,我做不到,也不能那样做。给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等她身体好了,再伤她更深么?何况,命是她自己的,轮不到我来负责。今天容颜能活下来,是她自己的意志力足够坚强,如果不能,谁也无法强求。”
“我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只想他善意的谎言能救容颜一命啊!
沐嫣然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他。
几分无措几分迷茫。
“彦殊,我到底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