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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怜终于是正眼看来,“千姑娘心里什么都明白。”
“本来不明白,但经过昨晚的事……”千柳饮了一口茶,果然还是品不出什么惊人的味道来。大家都是明白人,她这么说,肯定也知道肖先生的用意。
“千姑娘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嗯,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凤长老。”
“请说。”
千柳放下杯子,说道,“昨晚你拾得了一枚墨玉扳指?偿”
她没有半分犹豫,“是。
千柳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赖账啥的,“那扳指是我掉的,可以把她还给我吗?”
她微微拢着细眉,“那墨玉扳指,做工精细,墨玉也是上乘好玉,按理说,这世上不会有相同的一枚。”
“嗯。”
“所以,我也不会认错,那是家师的遗物。”
千柳一愣,顿时有种快要浓雾拨开的感觉,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往那儿拨。为什么秦怜居会和那个水妖有牵扯?
秦凤怜淡声道,“三个月前墨玉扳指突然消失,昨晚在云长老尸体旁看到,我还以为是他偷了去……”
“等等。”千柳怔道,“你说,墨玉扳指是三个月才消失的?可是当真?”
她眉头皱的渐深,“是,千姑娘似乎对这扳指很感兴趣。”
千柳沉思起来,如果秦凤怜要撒谎,她就不会说这扳指是她师傅的。事情越来越想不通,等她再唤千柳,千柳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蹭地站起来撒腿就跑,“我还有事,改日再来,告辞了。”
急匆匆出了清怡阁,思绪也开始理顺了。
如果真如自己想的那般,那现在自己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耳边的水流声本来很细小,千柳步子越急,那声音就越大,刚要施展那点皮毛轻功登上瓦顶,脚下却感到了微微湿润,再抬头,那湛蓝天穹,已是一片蒙灰色。
“嘿嘿嘿……小姑娘……走这么急,摔到了怎么办……我说过,你跑不掉的……”
有了前两次的惊慌,千柳现在镇定多了,盯着那传来声音的方向,说道,“你到底是谁?跟那个长老什么关系!”
“不愧是上天的宠儿……这么浓郁充沛的灵体,还是那么聪明……真是可惜了……”
千柳腿打着颤儿,强自镇定,面上冷笑,“你就不怕千濯香斩风再出现,把你脖子给拧了?”
“嘿嘿嘿……他们要来这里,可不容易……不然你以为,前两次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时赶来?沧州池塘水域大小上千……嘿嘿嘿……要找,可不简单。这次我快一些,等他们来了,你已经变成我的丹药了……放心,小姑娘,黑白无常不会发现我们的……助我飞升吧。”
千柳握紧了拳头,他要是过来,自己就一拳打碎他的脑袋,“你说的轻巧,黑白无常怎么可能找不到我?你要是把我弄死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你阻挠鬼差办事,又囚禁其他生灵。”
那水妖蓦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凄厉,“这沧州,有转世灵魄在,我又与那灵魄有前世契约,黑白无常是发现不了我的……嘿嘿嘿……我就把你拘禁在水域里,他们自然也找不到你啊。”
千柳微怔,“那转世灵魄是谁?”
他顿声,忽然那声音似乎近在耳边,“让我吸了你的灵力,我就告诉你。”
千柳猛地转身,一个面色苍白,长得俊秀的年轻人面含笑意,与千柳想象中那阴险的模样十分不同。而今这模样,倒像是个文弱书生,却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
“小姑娘。”他眼中慢慢泛红,“来,过来……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到我这边来……”
手腕已被他握住,那指甲,忽然变得极长,朝千柳心口刺来,千柳惊叫起来,眼看那指甲要戳进千柳心口,却见他猛地缩回手,指甲全化成黑烟。他惊的退到船尾,“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千柳捂着急跳的心,低头看去,燕小李给自己的那个那裹着檀木的香包,已经是破烂不堪。燕小李临走时开玩笑地说千柳有大劫,送这香包给千柳护身的。
可是这水妖,明显比想象中厉害,一个香囊,还奈何不了他。
他休息了片刻,手中化了一柄匕首,寒光粼粼。
这晦暗水域,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白光透进。水妖又近乎癫狂,“又来坏我好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老大我在这儿!”
喊完这话,人已快虚脱,这水域好像会吸食人的力气般,光是说话,就费了很大气力,更别说还手痛击他,浑身软绵无力。
那缝隙突然炸开般,一柄剑疾驰而来,千柳赶紧伸手握剑,用力一挥,只见白光闪过,从水妖胸口刺去,生生撕了一个口子。
水妖满目惊愕不甘,刹那化了烟雾消散在这水域中。
千濯香化了身,携千柳出了水域,刺眼的光束照来,缓了缓神,睁眼看去,已是一个陌生地方。从屋顶往下看去,院子中,果然又有一处池塘,绽放着满满荷花,此时看来,却是诡异异常。
千柳倚在他身上半晌,脸颊已湿,才惊觉自己落了泪。他伸手替千柳抹去,却没了平日的轻佻,“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出来。”
“你当时在睡觉。”
“笨蛋。”
千柳抓着他的衣袖把泪抹干净,抬头看他,“老大,兵器跟使用的人如果没有默契,是不是代表着没有缘分,也不合适?”
“一般来说是这样。”他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千柳摇摇头,“昨晚你出鞘,我觉得不是我在用剑,而是你在掌控我的招式。我本来以为是当时情况太急。可是刚才,又是那种感觉。我想起斩风说的,心意无法相通……”
心意不相通,是不是就无法长久一起……
千柳心情开始低落起来,虽然说老大不是剑吧,可是……心里不好受啊。
千濯香忽然低头在千柳额上重重印了一记,“傻丫头。”
“我才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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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开始下起小雨起来,千濯香直到在床上躺到中午才换化成人形,正好千柳也无聊,就开始八卦起斩风口中暗恋仙灵剑的那个月儿来。
不想千濯香想了好久都没从吞噬的剑魄里回想起太多有关的信息,反而搜寻出了凡歌与仙灵的。
千柳吐了吐舌头,越发感兴趣起来,
“仙灵不想杀凡歌的,她如果真的恨他入骨,又怎么会用一把钝器。”
“可是那也应该很难过吧?”
“难过又怎么能形容那种绝望呢?”
任何人和恋人不得不成为敌人时,恐怕都会不高兴。
千濯香依然将千柳抱的很紧,轻声道,“那时候仙灵负伤将那把什么月剑带走,了无音讯。凡歌后来也得道飞升,将仙灵剑留在了人间,这一下子,就是千百年。”
千柳身子便缩了缩,千濯香也顿了声,声音又是带着满满的笑意,“不过现在没事了,就是准备好好的修练,以后再也没人可以伤你了。”
千柳应了他一声,抱着他不愿松手,即便头顶烈日照来,也不想松开。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千柳闷声应道,“没啊,是你身体太冷了,传染过来了吧。”
“小柳儿……”千濯香忽然一脸愕然,盯着千柳道,“你的脸,怎么变成紫色了?”
**
千柳中毒了,龙花毒。
没有人袭击过千柳,所以解释便是,千柳离肖先生太近,也中了毒。
千濯香坐在一旁蹙眉来回看着千柳的脸,摸着下巴说道,“又变成红色了。”他笑道,“已经变了三种颜色了,我倒是想看看蓝色的是怎么样的。”
千柳伸手捶了他一拳,“讨厌死了!人家都这么难过了,你还没心没肺,哼哼,还怎么见人啊~”见他伸手过来,千柳拦住他,“不许帮我解毒。”
千濯香叹道,“如果薛艾不来呢?”
“那也不许解。”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千柳好奇道,“你在干嘛?”
“我在学燕小李卜卦,看看你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小人缠身。”
千柳又气又好笑,“燕小李那破神棍,你就听他瞎忽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趁着给人卜卦顺走了不少好东西。”
千濯香也笑了笑,“薛艾不知道来不来,不如我去把她绑过来。”
“以她的性子,你要是真去绑了,就算她来了,也不会治我。”千柳掀了被子,伸了个懒腰道,“虽然手脚发软,但力气还有一些,等晚上趁着夜黑天高,可以去抓贼了。”
“抓什么贼?
“抓给我下毒的贼。”千柳坐在床沿,眼珠子转了个圈,默了默,淡声道,“他如果不这么过分,我懒得跟他计较,不会理会。但是这一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千柳低头看着在替自己穿鞋的千濯香,心里又暖了起来,等他一起身,便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本以为他会笑笑,却见他得寸进尺的侧脸道,“还有这边。”
千柳伸手捏了捏,“嗯,给。”
他付之一笑,握着千柳的手,揉揉千柳的脑袋,面上又是认真的神色,“解你的毒,不需要花费我多少灵力。”
千柳顺着他的手蹭蹭,像极了一只要顺毛的猫咪,笑道,“那等我快毒发的时候,就有劳千大侠了。”
虽然他说的那么轻松,但是千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斩风那样灵魄没有受过多少伤的人,救肖先生尚且要用性命,千濯香就算现在恢复了,就算不用赔上命,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况且,昨日他从水妖手中救出自己,回来后就隐隐有些不对劲。
薛艾如果来了,会救自己吧。她要是不救,千柳就厚着脸皮去求。
她不是心冷,只是矫情罢了。
踏着月光往肖先生住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千柳都在压着心中挣扎让自己住腿的小矮人。步子又走得快了些,生怕一时心软,又往回走了。
走到房门前,婢女不在,斩风正站在院落中,抱胸站着,沐浴在银白月下,背影却甚是寂寥。似乎是察觉到有声音,已见他立刻转过身来,眼中带着凌厉,见了千柳们,才又渐渐平复。
“斩风。”千柳走到他面前,原来灵魄也会瘦的,面色也十分不好,“我有话想跟肖先生说。”
“太晚了,主人睡了。”
“千柳就是趁着这么晚才来的。”千柳定定看他,“我考虑的很清楚,他要怎么蒙骗教众是他的事,但是他这么骗了你,我无法原谅。”
斩风轻轻扫视了千柳一眼,“就算你是仙灵剑的喜欢的人,我也能下得了手杀了你。”
千柳忍住想要狂揍他一顿的冲动,静静看他,与其说他固执,不如说是愚忠。千柳拉住他的手想去肖先生的房间,却半寸都拖不动。千柳愤愤甩手,“我自己去,反正你在这里也能听见。”
“主人睡了。”
斩风伸手要拦,千濯香已经轻落在千柳们两人中间,挡住了他。
千柳快步跑了过去,敲了房门,不一会,房门便打开了,肖先生略带苍白的脸露出,“千姑娘?”
“肖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
肖先生人已往后退了几步,抬手道,“离的太近,你也会中毒的。”
千柳一顿,“肖先生现在还要演戏吗?你不是一早就给我下毒了吗?”
肖先生诧异道,“千姑娘在说什么?肖某将你当作朋友,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是否是千姑娘离我太近,无意间中了这毒?”
千柳默了默,缓声道,“外人或许会以为你是中了别人所下的龙花毒,但是却瞒不过我。因为我看过的一本江湖志有记载,最后一朵龙花,被还军楼第四代楼主所藏,也就是你爹,作为独子,他可能不告诉你么?还是说,肖先生没听过?”
他未答,仍是未承认。斩风看千柳的视线,就算千柳不去正面看他,也能感觉得到怒意。千柳心一横,说道,“你一直有个很大的破绽,你自己还没有察觉吗?你明明知道自己中的是龙花毒,对所谓下毒的云长老却连半句拷问也没有,就借我们之手杀了他,肖先生是怕他跑了,而连自己中毒的事都不知道了么?你杀他,是因为云长老根本就没有叛变,所以你急着杀他灭口。而你的毒,你自己早就有解药了。”
夜深人静,只剩那草丛虫子鸣叫,还有微微的呼吸声。
肖先生神情渐渐漠然,再抬头看千柳,已是满目冷意,“是,又如何?”
千柳怔松片刻,“我的毒,也是你故意给我下的。”
他默了片刻,忽然笑道,“是,又如何?”
肖先生没有再否认,一股凌厉之气自他眉间散出,“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你若早拆穿我,就不至于会中这种毒了。”
“那是因为我们不想伤害斩风!我以为你会明白他的心思,可是没有想到,我给你机会,你却连仙灵剑也想害!”
千濯香一愣,肖先生也是一脸意外之色。
千柳握了握拳,忍着要把他鼻梁打歪的冲动,“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毁了斩风。他对你知无不言,而且跟你说过我曾中剧毒,而仙灵剑救我导致剑断的事。所以你也想如法炮制,因为你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驱逐斩风,又恐他生变,于是想用这个办法毁掉他。”
他冷笑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斩风此时已经静了下来,肖先生仍是未看他一眼。
千柳深吸一气,“所以我先问了斩风是否有告诉你我中毒的事,结果是有。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而且,斩风要救你时,你可曾劝过?没有!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想他死,这样你就可以毫不费力的除掉他。”
千柳盯着他,继续说道,“你第二个目的,正是你第一个目的的后续,斩风若除掉了,那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去找另外一把利器,而仙灵剑,就是最好的兵器,这点,恐怕是在昨晚杀云长老的时候,你就盯上了吧。但是他已经有我,所以你把我除去,便可以把仙灵剑据为己有。”
肖先生冷冷道,“斩风如果会救我,那仙灵剑千濯香也必定会因救你而剑断,我对你下毒,岂不是要自己把剑弄断。”
“你在利用人心。”千柳几乎忍无可忍想抽他一巴掌了,“如果我知道自己中的是无解之毒,必定不会再让仙灵剑替我解毒,最大的可能,就是独自一人离开,毒发身亡。但如果我没有这么做,仙灵剑因救我而死,你也毫无损失,反而因少了这名剑,日后再寻到宝刀宝剑,也再无威胁。肖先生,你想的计策好毒!你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去叫薛艾来。你怕她真的来了,你的计划就全毁了,所以故意在斩风面前毒发。如果不是我拦着他,你的奸计就得逞了。”
千濯香似乎没有想到这层,他不知道龙花毒是在肖先生手上,否则以他的智谋,绝对不会想不到。斩风已是彻底愣住了,许久才道,“主人,千姑娘说的话,可是真的?”
肖先生默了半日,才道,“是。”他又笑了起来,“我本不想将你毁了,将你放在兵器库,几日不见你,但是你却还是留在还军楼,我已很明白的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你为什么还不走?逼得我用这个法子?”
斩风愣神,千柳抬手重重打了肖先生一拳,怒道,“因为他是斩风,对主人忠心耿耿的斩风啊。你如果真的要弃了他,那就明说,又何必做出这种卑鄙事!”
肖先生被千柳一拳打的后退几步,未还手,满目的冷漠,“你又知道什么,有这么一把化人的兵器在身边,是件多可怕的事?你的命贱如蝼蚁,我可是堂堂还军楼的楼主,富可敌国,若他发了狂,杀了我,谁赔我这条命?”
“你特么的才是蝼蚁,你全家都是蝼蚁!那你当日为什么要带他去筑冶那儿补刀?”
“我本以为,重铸后,他的魂魄就会消失,就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宝刀!”
千柳彻底怔住了,那唯一想不通的地方,也终于是明白了。那所谓的重情重义,不过是假象。他只想要一把宝刀,而不是一把会化人的刀。可如今最难过的,莫过于斩风吧。
难怪千濯香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化身,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冷静的对待如鬼魅般的灵魄,即便他们不会伤任何人,即便他们很忠诚,但魂魄便是魂魄,始终跟人不同。
他待斩风如此虚情假意,却是因为他在害怕斩风。
还军楼楼主,手中有那么大的权势,他可以掌控成千上万的人,但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却没有一点把握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