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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婶关上院门,随陆禀今和阮明雪上车。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再交流,由于周边盖了不少工厂,新修了马路,不少原来的民宅都已经搬迁,变化很大,确实和男人记忆中的模样相却甚远,开车的时候也有些迟疑。
穆婶主动指路,陆禀今顺着她指的方向缓缓开车。
阮明雪觉得,气氛有些微微凝重,好像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去处。
“禀今少爷,你看,那边是我们村新盖的学校,以前是块洼地,你小的时候常常和阿宝过去玩耍,有几次玩到很晚回去,还被老爷训得很可怜。”
阿宝是穆婶的儿子,小的时候很活跃也很顽皮,常常把在书房里学习的陆禀今叫到外面去玩,那个时候父亲对他很严厉,他不能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的童年生活,所以经不住阿宝的诱惑,偷偷爬窗子跑到穆婶家附近的田地里玩耍。
“有一次,洼地里飞来了一群野鸭子,阿宝哥带我去玩,用他做的弹弓打小鸟和鸭子,谁知道我一个不小心,掉到了洼地的水塘里,要不是阿宝哥机灵,折了一根树枝救我上来,也许我早就喂了那片塘里的鱼。”陆禀今一边专注地开车,一边回忆着那些已经远离他生活的往事,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不过回到家,还是被父亲用球棒狠狠打了一顿,屁股肿得老高,几天都下不来床,还是你偷偷给我送吃的喝的,到地里去挖消肿消炎的草药给我覆,才渐渐好了起来。”
“呵呵,少爷,阿宝那个混小子算哪门子的机灵,不过是厌学玩性重罢了,我那回可没少揍他,老爷对少爷寄予厚望,要是被阿宝带坏,我们穆家可担不了那个责任。”穆婶也笑,似乎一谈起自家的儿子就恨铁不成钢,“好在,少爷现在事业有成,我也算安心了。”
她看了看一旁静静聆听的阮明雪,眼中笑意更浓,只是把那句,“何况,少爷还带回了这么漂亮,这么端庄的女朋友,”吞进了肚子里。
在大户人家干了那么多年,即使现在重操农活,穆婶也不是那种愚钝的妇人,大黄刚刚对阮明雪乱吼乱叫,陆禀今明显的维护动作,她又怎么会视而不见。
可是,小主人不挑明,她也识趣地不多嘴多舌,毕竟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会引起一些不能回避的伤感,所以她还是顺着小主人的心情谈话比较稳妥。
“穆婶,阿宝结婚了吧。”车向穆婶指的一个拐弯口驶去,陆禀今随口问道。
穆婶点了点头:“嗯,结婚都好几年了,如今孩子都会走路了。”
“那真是很好,阿宝哥在这方面比我强。”男人淡淡地勾唇。
阮明雪下意识地望了陆禀今一眼,却恰巧撞见他投射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除了调侃还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暗示,她不禁红了脸把头瞥向别处。
穆婶故意装作没看见,也笑:“是啊,禀今少爷,没想到你在各方面都甩出阿宝很远,却在这方面落后了一大截。”
以陆禀今这样的身姿、品貌和能力,怎么会没有女人喜欢,一定是他眼光太高,把身边的女人都吓跑。
陆禀今摇头,轻叹了一口气:“结婚这种事,也需要缘分的,不是说谁有钱,谁优秀就能先遇上适合的人,茫茫人海,如果找不到一个独一无二的,我真心喜欢的女人,还不如就这样孤身到老。”
一个人自由自在,按部就班地实施自己计划中的事情,强过和不喜欢的人栓在一起,成为一对怨偶,互相束缚。
这是这么多年来,陆禀今看不上任何女人的原因。
没有一个女人叫他过目不忘,叫他记忆犹新,他没有尝到陷入恋爱的滋味。
直到……
男人稳住方向盘,用眼尾扫了一眼伏在窗口故作看风景的阮明雪,心里的波动暗暗沉淀下来,直到那天在蓝山咖啡厅,第一次遇见这个女人。
强势、固执、无礼、我行我素,她的所作所为,给了他任何一个理由去嫌恶,去回避,可是他却不受控制地做了一件,他这辈子从没做过的无聊的事情。
然后,他又在SK集团旗下的尚颐温泉度假村巧遇了她,亲眼看见她换了一身性感妩媚的紧身粉色短裙,走进了位于二楼的薄辛的私人休息室。
那一刻,他竟然有些微微的失望,甚至是担心,从她走进那间私密豪阔的休息室,到再次出门,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的腕表计算时间。
超过半小时,半个小时足够一对男女做很多事情,更何况薄辛还顶着那样的花花名声。
那天晚上,他心里涌起的波澜甚至让本来就不踏实的睡眠更加糟糕,他一夜未进入深眠状态,一夜都在回想她那双犀利直戳人心的眼睛,一夜都在猜想阮明雪去赴薄辛私人约会的用意,一夜都在为还能不能再遇上她纠结。
好在,他真的与这个女人有缘。
参与SK集团并购南都花园的案子,是受朋友所托,也歪打正着,给了他一个天赐良机。
可是,更大的收获,他觉得是又再次遇到这个女人,而且她还成为了他治下的一名员工。
在自己视线之内,在自己掌控之内,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发现叫人意外,叫人惊喜。
阮明雪望着窗外碧绿一片的田地,远处天空上的白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因为她感收到身旁男人时不时投注而来的炽烈目光,当着穆婶的面,她无法和他交流。
可是陆禀今却忽然借助座位的遮挡,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明雪,你喜欢这里吗?”
阮明雪不解他这样问的深意,只照实点了点头:“虽然比不上城里的繁华,热闹,可是安静、开阔,没有汽车尾气,没有喇叭声……”
“嗯,”男人也点了点头,下面的话没有说完。
如果你喜欢,将来我会将这里圈入我计划的蓝图中,一定经常带你来。
“禀今少爷,过了那个路口,向左拐,我们就到了。”穆婶对这一带熟门熟路,几乎不用细看,就准确地指出方向。
陆禀今略略瞥了一眼,依稀找不到原来的记忆,心缓缓下沉,“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杂草丛生,乱石横堆,民用塑料袋和垃圾袋随意翻飞,还有一些建筑用的木材和水泥挡在车子前面。
陆禀今熄灭引擎,示意穆婶和阮明雪下车。
一幢双层楼高的咖啡色独栋别墅迎面矗立,远远看去,具有中式风格的典雅和古朴,门窗是镂空雕花的暗色木质结构,墙面经青和灰色瓷砖铺叠而成,久经风雨,却仍然保存完好。
与现在欧式精致的、赏心悦目的联排别墅比起来,这幢空置了很久的老墅,显得有些落后,陈旧,但因为设计者的匠心独运,整体装潢的和谐与低调,即使现在看来,也还依稀能看出些许当年的气派和华贵。
阮明雪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身旁安静站立的高大男人,陆禀今开一上午车,远离市区,找到久未联系的穆婶,就为了到这个地方来?
这幢别墅周边环境很糟糕,很久没有人住,所以被人堆放了不少垃圾,泔臭的味道吸引了不少蝇虫飞过来,嗡嗡地胡乱飞舞叫嚣着。
望着这样的景象,陆禀今有一瞬间的迟疑,虽然别墅的轮廓和外观隐约与记忆中的重叠,可是此情此景与当年草木环绕,青松峦叠的样子相差太大,他沉重地几乎无法向前走近一步。
“穆婶……”
“禀今少爷,就是这里了,你离开国内很久,恐怕记不清楚了。”穆婶利落地翻开通向别墅大门两边的杂草,踢开两块挡着道路的石头,把陆禀今引入别墅前方的宅院。
陆禀今动作僵硬地跟在穆婶身后,而阮明雪则不断挥手打开那些闻风而动的蝇虫。
“少爷,地里的农活太多,我偶尔才得空来清理,可是这些杂草真是生命力旺盛,你刚刚锄去,它们很快就又钻了出来,周围的住户见这里没人,也随意倾倒垃圾,堆放杂货,一个学一个,东西多了,连谁家的都不知道。”
见陆禀今面色沉冷,眼神凛冽,穆婶知道他心里难过,这里毕竟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有太多的回忆和感情倾注其中,那时候的繁华和现在的萧条判若两重,他怎么会不压抑,怎么能欣喜得起来。
都说近乡情怯,可是这个“乡”对他来说,已然面目全非。
“穆婶,你带钥匙来了吗?”
三人走到别墅大门的时候,陆禀今用手拿起铁栏杆上栓着的一副铁锁问道。
穆婶伸手往裤子口袋里掏了掏,点头:“有,每次我来都会带钥匙,外面范围太大,我一个人清理不来,可是里面我都有清扫,虽然总是空着没有人住,灰尘大,但里面的水电还是勉强能用的。”
一路上穆婶又叠叠念叨,“前年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我来的时候,屋里好些地方都漏湿了,我喊阿宝来检查,他说是屋顶的瓦片被雨水冲走了几片,于是阿宝买了些材料,自己爬上去修的,去年寒潮,厨房和卫生间的水管被冻裂了不少,也是阿宝找朋友来补的……”
穆婶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泪说:“那孩子总惦记着过去在别墅里住过一段时间,又和你玩得来,总是舍不得见它彻底荒废。”
“穆婶,麻烦你和阿宝哥了,”陆禀今的眼里也蕴上了些湿意,可是他控制力很好,声音平静如常,当正门打开之后,他把钥匙还给穆婶,“这些锁锈成这样,开一次都要耗费很久,一般人恐怕都不想来。”
穆婶把钥匙放回裤袋,摇了摇头:“我们也确实不常来,来到这里,过去的人和事总会在眼前打转,想想就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