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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到家了。”
摇晃不休的车轮终于停了下来,在绿竹的搀扶下,梁峰缓缓步下了牛车。这一路感觉比去时还要艰辛,不知是不是出门太久,熬干了精力。如今好不容易脚踏实地,梁峰依旧觉得脑袋里晕乎乎的,面上一片煞白。
弈延已经下马,快步走了过来:“主公,让我来送你进去……”
“别!”梁峰赶紧止住弈延的动作,公主抱这种事一次就够了。苦笑着把手搭在了弈延臂上,他道,“过些日子,还是教我怎么骑马吧,乘车实在要命。”
弈延像是想到了什么,耳根一红,低声道:“让江倪买匹温驯母马,我教主公骑马。”
这就对了。梁峰舒了口气,靠在弈延身上,缓缓走进了家门。一进门,一个小家伙就冲了过来,差点没扑到梁峰大腿上:“阿父,你回来了!”
梁峰伸手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荣儿乖~想阿父了吗?”
“想!”梁荣答了之后,才想起有失礼仪,连忙站直了小身板,低声道,“父亲大人路途劳顿,一路辛苦了。”
“你留下来看家,也辛苦了。”梁峰不由笑道,“这次为父带了不少字帖回来呢,正好给你练字。”
梁荣的小脸立刻变的红扑扑的,父亲出门还惦念着他,怎能不让他喜出望外?不过梁荣还是尽职尽责的说道:“启禀父亲大人,这些日子庄上又收留了五十口流民,阿良每日上报的事情,我都记了下来。”
这是梁峰走之前交给梁荣的任务,每天听阿良禀报府上事宜。这次离家时间太久,又面临秋收,必须有人鞭策这些管事,以免主人不在就懈怠下来。梁荣只是个幌子,跟在他身后的朝雨才是监督之人。没想到小家伙还挺上心,专门记下了这些回禀的内容,也不知是不是朝雨教导的?这乳母实在是用心良苦。
笑着牵起梁荣的小手,梁峰道:“荣儿真是可靠。要快快长大,替为父分忧。”
梁荣用力点了点头,牢牢抓住了父亲的大手。
回府之后躺了半日,那难捱的晕车反应才退了下去。梁峰没有耽搁,立刻招来了阿良。
“郎主,这次部曲扫平了几个山寨,可建了奇功!”阿良一脸兴奋的禀道,“前几日,下槐、渭里两亭的亭长登门,说想投效梁府。这可是附近最大的两亭,若是收拢了这两亭,梁府立时会壮大不少!”
“什么?亭长还能投效?他们不是官府任命的吗?”梁峰不由吃了一惊。当年汉高祖刘邦不就是亭长出身,怎么也得是个村官啊!这种政府基层官员,也能投效豪门?
“郎主有所不知,如今并州大旱,不少百姓都逃往了幽州。咱们这边河流多些,情况稍好,但是匪患也更为严重。如今部曲剿灭了几个山头,那些亭长自然能听到消息。投靠梁府,非但能够保住性命,也更容易逃过兵役徭役。正因如此,不少村落都会依附于大族羽翼之下,以求活命。”
“那县令不管吗?”梁峰追问道。
“县令非但不会管,说不定也想跟梁府搭上关系呢!”阿良脸上满是自得,“如今税赋哪里还能收的上来?洛阳打来打去,政令都不通了。与其指望那些泥腿子,不如走通豪门大姓的门路。县官都是些浊吏,狡狯无比,最是擅长钻营!”
看着阿良那副得意模样,梁峰也渐渐明白了过来。说白了,就是中央政权已经无力掌控地方,豪族开始替代朝廷统御郡县,就像司马腾也绕不过太原王氏一般。如今梁府展现了一把武力,立刻让周边村落有了投靠之心。而当他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更高一级别的官僚也会纷纷示好献媚,只求能从他身上捞到好处。
这简直就像个黑色幽默。自己之前还在发愁怎么扩大战略纵深,以及梁府不断壮大会不会引来朝廷的警惕和限制。谁料只是干掉了些山匪,就有官吏抢着来投奔。乱世能靠得住的,果真只有武力一途。
缓缓颔首,梁峰道:“既然他们想要投效,就都收下吧。秋收之后派人过去清点田地,营造翻车,争取明年能恢复耕种。至于县里,看能否请县令到府上小叙。”
这也是梁峰的试探。因为身负爵位,梁府本身是不受郡县辖制的。但是临近的高都城乃是县府,梁府的不少生意还要在城中交易。更别提高都附近就是鼎鼎大名的天井关,乃是太行八径之一,扼守着晋豫边界,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战事一起,这里必然会成为战略要冲,他至少要摸清楚附近的情况才行。
阿良可没多想,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郡城一遭,那县令定然要给郎主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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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牛车行在山道之间,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哪怕挑开竹帘,车上也闷的厉害。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频频用布巾擦着脸上的汗珠,吩咐身侧仆从:“再快些!中午之前务必要赶到梁府!”
这人正是高都县令郭郊,到任方才半年有余。这官缺来的并不容易,他身家平平,乃是寒门子弟,能够在五旬之前升任县令,完全是机缘巧合。不过高都可不是个好地方,乃是“剧县”,事务繁杂,又是战略要冲,经常会有大军途径。供粮供人就足够让人头痛,偏偏附近匪患甚多,原本还算有些薄利的商道几乎停运。没有收入只剩重任,如何不让人心焦?
谁料就是这半年,附近一直默默无名的梁府,突然有了重振的势头。郭郊怎么说也是个县令,消息算得上灵通,早早就听说了梁丰在晋阳传出的盛名。与太原王氏交好,又有佛子的响亮名头,还长得俊美无暇。这样的人物,放在洛阳也是一顶一的名士,何况穷乡僻壤的并州!
不过这些,都跟郭郊关系不大,前些日子死在山道附近的山匪,才更让他心惊。据说是贪图米粮,想要打劫梁府的车队,被梁家部曲杀了个干净。那可是百来悍匪啊!一个不留,连山道都被血污染得通红。
有如此名望,又有如此实力,这梁家家主,绝不是个可以轻忽的人物!如今他尚未任官,不算真正发迹,但是提前烧烧冷炕,绝对是笔划算买卖。
因此梁府家丁送上拜帖之后,郭郊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别的不说,光是“佛子”的头衔,就让他不敢怠慢。万一能沾些佛光,少生灾病,也是好事啊!
牛车赶的颇急,不到半个时辰,就遥遥看到了梁府的影子。郭郊扒着车窗探头望去,心中不由啧啧称奇。只见一片又一片田地密密围住了梁府周遭,谷穗青黄,沉甸甸压弯了头,眼看一片丰收景象。这在并州可是数年未见了!能在大旱之时还有如此收成,可见家主治理有方。
再往前,则是连片的棚屋,模样粗糙,但是能看到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影,显然是住满了流民。豪门广收流民并非奇事,但是大灾之年还能养这么多人丁,可就少见了。这梁丰实在是心善,难怪会传出佛名。
一路上穿过了两道栅栏,又在院前停了片刻,牛车才缓缓驶入梁府。这梁府看来比普通世家要强上不少,内墙高高,门户森严,屹然有了豪门气象。
下了牛车,在仆役的带领下,郭郊走进了府中。梁府的下人比想象的要少些,不过庭院修的不错,很是有些雅致风韵。来到正堂,他的目光立刻被面前那人引了过去。只见一位极为俊美的青年端坐于席上,虽然面有病容,但是腰背挺挺,目光灼灼,芝兰玉树都不足以形容,让人见之难忘。
看到来客的身影,梁峰站起身,迎了出来。郭郊简直受宠若惊,连忙快走两步,行礼道:“下官有幸,参加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