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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睡梦里醒来,只觉得自己依稀忘记了什么,象是睁开眼睛,瞬间有什么东西就彷如流沙自指缝间滑落消逝,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心脏缺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冷。
可她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只是委屈得想哭。
“您醒了,殿下。”
她转过头,隔着层层迤逦垂纱,女侍浅淡的影子映在上边,不知为什么,她不想理会,女侍们很恭敬,可是她讨厌她们。
讨厌这处位于山腹的宫殿,讨厌暗无天日,讨厌…没有阳光。
虽然她没有资格讨厌,这里是她…和族人的栖息地,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抚养她的人一直如此说,她被告知,等到她觉醒,她的族群就能恢复无上荣光。
她成为女王之后,她率领族人夺回应有的一切,她的族群,鬼族是世界的统治者。
记忆告诉她,她存在理由是成为女王————可————不知为什么,她始终觉得…脑海中存在的记忆很陌生。
…………
梳洗完毕,她拒绝了女侍们的服侍在侧,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宫殿一角。
她讨厌这里,没由来的不喜欢。
记忆告诉她,这里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身体却本能的拒绝了这种认定。
繁复艳丽的织金地毯,油脂灯火明明灭灭,泠泠宝石,金玉顽器,雕花栏杆,一切的一切,即使脑海记忆告诉自己这里是[居所],下意识却一直在否定。
矗立幽暗殿角的香炉喷出缕缕青烟,浓郁香料盖过几丝诡异味道,她皱了皱鼻子,小心瞄了眼隐在角落的暗影,慢慢垂下眼睫。
她讨厌女侍们看似恭敬实则鬼祟的窥视,更讨厌…那个黑发的男人,他对她很好很好,千依百顺,万般宠溺,可是他的眼神叫她不寒而栗。
像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人,更像是…一种野兽打量掉入陷阱的猎物一样,凶戾残忍,算计十足。
她很讨厌,很讨厌…真是奇怪了。
明明,她和那个男人…即将结为夫妻,她觉醒继任女王庆典上,那个男人说,盛典也将成为婚宴,不知为什么,她的脑子里有无形之物强迫下令她发出喜悦情绪,潜意识深处竟是…抗拒。
不该是这样,她知道自己一定哪里出了问题,只是找不到症结所在。
到今天,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是相信记忆,还是相信本能?没有答案。
…………
枯坐了不知多久,醒过神,她起身,堪堪走出十几米,尚未接近殿门,前行方向就叫女侍们拦住,她们跪在地上,异口同声说道,“殿下,您今日无需外出,族长大人已经在返航途中。”
脚下顿了顿,她垂眼看着叩首在地这些人,半晌冷哼一记,返身。
隔了会,她们起身,有人小心靠到附近,“请梳妆,殿下,今晚是庆典。”
被她们簇拥在梳妆台边,任凭几只手小心摆布她的头发,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心神有些恍惚,垂肩金发被盘成髻,金丝珠宝缠绕,华丽的王冠,中央一颗美艳宝石…深深深深的翡翠绿,随着灯火转动折射艳光,会摄人魂魄一样的美。
“克利奥佩特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呢~王冠上的宝石,是当世最著名的祖母绿。”为她梳头的女侍轻声回答,柔媚声线里有浅浅的艳羡,“族长大人很宠爱殿下呢~”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勾挑唇稍,笑得羞涩,仿佛真正待嫁新娘那样,妩媚又满足,怀着爱意…意识被切割成两半,另一个理智的自己隐在笑容深处,眼神冰凉尖锐。
克利奥佩特拉…?她自然而然想起这颗宝石的来历,可是脑海记忆里,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渠道能够知晓它存在。
她的记忆…果然出了问题。
…………
“殿下,族长大人的船靠岸了呢~”近身的女侍转答了来自殿外的通报,小心抬眼看着她,“族长大人请殿下前往,有客人。”
“好,我们走吧~”她扶着女侍的手款款起身,镜子里的女人嘴角轻牵,红晕满面,容光照人,可惜真正的她只觉得冷。
狭隘密不透风的冗长通道,迷宫一样繁琐的岔路口,女侍们轻车熟路穿行其间,她被簇拥在人群中,石壁两侧挂着油脂灯,昏黄光线映出脚下蠢蠢欲动的暗影。
渐渐的,她仿佛听见…错觉一样的声音。
奔腾在山腹的暗流,古老荒凉的岩石,不知哪里传来海潮翻涌,风拂过森林树梢,脚下大地深处藏着沉眠的…
怔了怔,她回过神,不动声色的闭了闭眼睛。
又来了,这种[听见]的幻觉。
她没有向身边任何人透露,更加未曾告诉黑发男人。
不知哪天起,身体深处藏着一股奇怪的能量,它们蜷伏在血脉骨髓,随着她一次又一次怀疑而堆积凝聚。
也正是这种能量导致她一点点加深不确定感,身边每个人待她无比恭敬,她却[听见]每个靠近的人传来的讯号,贪婪、饥饿、窥视、杀戮…
如果不是殿角日以继夜燃烧的香料很大程度麻痹她的感官…但即使如此,她仍是[听见]那个黑发男人的真实的声音。
狂暴、急迫、饥渴、疯狂、怨毒…欺骗…
究竟是谁欺骗了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本能告诉她,记忆有问题。
所以,她下意识选择反欺骗。
是谁曾经告诉过她,有了欲/望就会有弱点,有了弱点,即使是‘神’,这一刻也将堕落为‘人’,而‘人’是可以战胜,只要静待时机。
是谁告诉她这些,记忆如同蒙着磨砂玻璃阻隔一切,那个名字每每呼之欲出就被重重迷雾遮蔽,而发现之后,她更讨厌那个黑发男人。
脑子里被强制下了命令,记忆告诉她,她深深深深爱着那个男人,这一族的族长,记忆告诉她,她奉那个男人为天,为他疯狂,为他不惜一切。
真是…恶心。
…………
宫殿位于山腹深处,唯一与外界的连接是港口,底下暗流入海口,一处每逢潮汐降落暴/露在外的隐蔽溶洞,入口可供中型船舶通行。
她和女侍们抵达之时,船舶已经驶入河道,很快就会靠岸。
身侧的女人们在朱红楼船出现时屈身下跪,俯低头颅,低到尘埃的姿态,她站着不动也不言语,眼角余光里,对岸崖壁暗处内,有几道隐隐约约的影子,同样不曾下跪,静静凝视靠岸的船舶。
目光一晃而过,她趁着旁人注意不到的现在,无声的冷笑。
半是讥诮半是恨怒。
黑发男人外出,女侍告诉她,族长大人是去为她寻一件礼物,可惜她知道不是,因为…她[听见]宫殿内仅有几位重要人物辐射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