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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干净整洁,看得出每天都打扫过,黑色的长餐桌上,放着一只银色的金属水壶,茶盘里,透明玻璃杯头朝下摆放,桌上没任何装饰。
行动缓慢的轮椅在餐桌旁边停下,他左手拿了玻璃杯,又用左手拿了水壶,单手倒水,那只右手始终一动不动……
他的右手果然出问题了,她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背对着自己,坐轮椅上,左手握着玻璃杯,正喝水。
“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那天问你为什么放手,你为什么不解释?”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个解释。
在乎的只是他的态度。
“我要解释什么?”他笑着反问,放下了杯子,“那就是我的错!没什么可解释的,是我的无能,害死了岳母……”
就算她不怪他,他也怪自己啊。
何初夏无言,深吸口气。
“我是一个生死未卜,正常人都不是的残废,我能有什么打算?这几天,一个人过得很平静,心也安宁,听天由命吧!”她说累了,他感觉也解脱了。
从不曾畏惧过死亡,如果没有她,他可能早和崔女士、乔世勋同归于尽了。
对她的爱和责任,支撑着他到现在,哪怕傻了、残了,变成了自己都嫌弃的样子,他都还苟且地活着!
听天由命……
何初夏在心里喃喃地念叨这几个字。
两人皆沉默着,过了很久,她才开口:“你先去住院吧,这样一个人是不行的。”
她不怪他,怪自己,暗恋他,嫁给他,招惹了他!
韩遇城听话地点头,“初夏,你还年轻,不比我,你仍然有大好前途,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也不要觉得跟我分开是对不起我,你这时候离开我,对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你累,我更累!”
他侧过头,俊脸上染着笑,一双幽深的黑眸紧锁她的眉眼,说话时,古铜色的脖子上,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
明明笑着,说这句话时,喉咙深处却梗着、硬硬地疼着。
她木然地听着他的话,她没有真正要离开他,他还是她的丈夫,两个儿子的爸爸。
“手术后再说这些吧!”她沉声道,“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那么费事,让司机送我过去。”他沉声道,仍然骄傲,骄傲地不肯坐救护车。
她只好叫了家里的司机,安排了一辆保姆车过来,她帮他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换洗睡衣。
住进医院,就是一系列的检查。
一查就是个把星期,何初夏在这一星期里,复职了。
刚复职,便做了两个小手术,一台肾脏移植的大手术。
手术都是顺利的,她的手.感并没有几个月的休息而消失,反而比以前更镇定。
韩遇城住院后,颅内的血块已经得到了药物的控制,状况稳定,就等着开颅手术了。
“小何,你家里还有两嗷嗷待哺的儿子,能不加班就别加班!”正走在医院过道里,前方就是医院最豪华、服务最周到的高干病房区。
她和神经外科专家正要去韩遇城的病房,恢复工作后,医院考虑到她有才两个月大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很少安排她晚班、夜班。
她感激地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见护工从韩遇城的病房出来,嘴里念叨着什么。
“病人现在洗漱好了没有?”何初夏上前,沉声问,韩遇城要是没洗完澡,他们进去不合适。
“他自己正给自己擦洗,医生们,你们别去举报我啊,是他非得逞能要自个儿来的!”男性护工说道。
韩遇城和三年前车祸后瘫痪一样,不让医院护工照顾。
“秦主任,要不您先回科室吧,我先进去看看。”她微笑着道,那秦主任连忙点头,本来他就没要来查房,是她要来的。
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门,门也没锁,她推门而入。
“谁让你又进——”韩遇城见有人进来,不悦地斥责,声音很大,见到是她,立即噤声。
他坐在病床.上,赤着上身,左手里拿着毛巾。
他就一只手和上半身能动,怎么给自己清洁的?何初夏皱着眉,一脸不悦。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放不下他那骄傲的自尊心!
“你怎么来了?”他沉声道,丢掉手里的毛巾,拉了拉被子。
“我将是你的主刀医生,你说我怎么来了?!”她不悦地反驳,“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你逞能不配合,自己清洁不干净,生了褥疮,感染炎症,到时更麻烦!”
穿着白大褂的她,像个严厉的医生,正在批评一个不听话的病患。
“谁说我自个儿清洁不干净了?”他反驳,表情严肃,略带不悦。
何初夏没理他,走到他跟前,公事化地询问情况,边问边记录。
韩遇城就是医院里最难伺候的那一类病人之一,高傲、自大!问他很多问题,他都不配合。
面对她,他也一样。
“平时不都是别的医生来么?你就负责给我开刀就是了,管这么多!”他不悦地问。
“韩遇城,我再问你一次,大便是否正常?!是否有恶臭?!”她恼火,大声地问。
韩遇城被她吼得一怔,“很正常,不臭。”
这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她睨了他一眼,口袋里手机响了,是杜墨言打来的,“主任,我就在医院,嗯,一会儿西门见。”
说完,她挂断。
“你最好让护工帮忙,擦洗干净早点休息,这几天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她淡淡地说道,潇洒转身。
韩遇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他现在真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
包厢环境温馨,外面下着雨,落地窗上尽是雨滴,和杜墨言面对面吃着晚饭。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杜墨言轻声问,他吃好了,拿餐巾擦了擦嘴。
“没有,就是不像以前那样反复无常了,其实挺平静的。”她右手拿着勺子,看向杜墨言,平静道。
“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波澜不惊,是好事。但,这要和麻木不仁区分开来,医生不该麻木不仁!”他沉声道。
何初夏眉心纠结,“我这不算麻木不仁吧?我仍然担心韩遇城的手术中会发生意外,怕他死在我手上!”
她这么说,杜墨言就放心了。
“别担心!说不好听的,他的情况,你现在就死马当活马医!”杜墨言沉声道。
她笑笑,“我也这么想的!不过这头倔驴,真是可恶,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护工帮他擦洗。”
语带对韩遇城的斥责。
杜墨言扬唇,“他那次车祸后也是这样!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他韩遇城就是见了棺材,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他说道,将手机打开,给她看一段视频,当初韩遇城复健时,他偷偷拍下的。
她看着他痛苦地站起又跌倒,咬着牙,忍受痛苦的样子,眼眶有点湿热,立即关掉了,“这种男人,就不该被同情,他也不需要我同情他!”
“但他心里还是脆弱、孤独的。”杜墨言淡淡道。
何初夏嗤笑,“主任,我倒觉得,你跟他挺合适的!无可救药的老男人!”
杜墨言无语,看得出何初夏的情绪很平静。
——
回到家,俩儿子都还没睡,已经洗过澡,喝过奶了。
“小小韩,小宝贝在看什么呢?妈咪在这呢!”小儿子那双乌黑的双眼,一直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
“在找……粑粑么?他在医院呢……”她把儿子放回去,喃喃道,看着俩孩子天真无邪的小.脸,不谙世事的单纯,她羡慕。
之前在石城的时候常常在想,如果这辈子没遇到韩遇城,她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的?
将儿子哄睡着,儿子的房间里有两名保姆看着,24小时,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们。
她还睡主卧,洗完澡,倒床.上,累得很快就睡去。
不知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半夜,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韩遇城正在手术,她拿着手术刀,将他的大脑切得零零碎碎,脑浆洒得四处都是!韩遇城当场死亡!
想着那个梦,她连早餐的豆浆都没喝,吃得很少。
——
不像其他高干病房每天都有花篮、果篮无数,韩遇城几乎不让人来探视,杜若淳要来,他都不见。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坐窗口看书,一看就是半天,一日三餐是家里的保姆送来的。
“给太太送了吗?”韩遇城准备吃午饭,他表情严肃,扬声问。
“听您吩咐,先送给她了,不过太太现在还在手术室忙,我交代给她同事了!”保姆连忙道。
以后她也会是个大忙人!
韩遇城暗忖,“两孩子还好吧?”又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都挺好的!一天看着一天长似的,白白胖胖的,先生,您安心养病,别惦着家里,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对了,手机给您!”保姆说着,走上前将韩遇城之前给她的手机,给了他。
韩遇城打开手机,翻开相册,里面是一张张儿子们的照片。
他的嘴角泛起连日来,发自内心的微笑。
俩小子看起来就很健康,能吃能睡,很容易长个,比他上次看到时,长了不少。
他立即将手机里的照片导入一旁的电脑里,将手机还给保姆。
保姆每天都会帮他拍很多双胞胎儿子的照片,现在也只能看看他们的照片!
——
“怎么也没见何医生去她老公病房啊?之前不是说误会吗?现在看起来像分开了似的!”刚下手术的护士在洗手,边小声讨论,何初夏正在内间冲澡,刚关掉花洒就听到了她们的话。
“谁知道呢,分分合合的,应该没真分吧,分了两儿子怎办?也说不定,那韩遇城的手术,还不一定怎样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哎……”
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去,像没听到她们的话,但两个护士吓得跟她打了招呼就走了。
她笑笑,刚出去,在走道遇到了周天。
当初医院是要安排周天去援疆的,周天那时候不情愿,是她主动顶了周天的。现在的周天,已经是已婚男士了。
“刚下手术啊?”周天扬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