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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没有阳光雨露,只有一盏盏头灯灯束不时划过,地牢面积犹如巨大的地下足球场,人们在这个地方搭建帐篷,挖掘地煤,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每天挖出二十斤才能换来一个放馊掉的干巴巴的馒头。
季家人和陈家人已经被流放到这个地方一个多月,所有人都饿得瘦骨嶙峋,看不出人样。
季跃名和小弟是孝顺孙子,二人常年干活,也吃不惯精贵粮食,比起末世前除了苦了点,并没有其它不适之处。二老也是干惯了农活的人,虽然这段时间也是强硬的干熬着,却比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陈老爷子情况好上不少。
这短短一个多月,两家人的关系再没有末世前那般僵硬,尤其是陈家在遇到这种巨大变故后,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不少人六亲不认,分散开来各干各的,独留下陈老爷子孤孤单单一人,辛辛苦苦挖来的煤都被旁人虎视眈眈,好几次都差点吃不上饭。
直到季家实在看不下去,俩小伙子挥着铁拳赶走了好几帮人,打架凶狠彪悍,不要命的样子吓走了不少心怀叵测之人。
陈老爷子和季家老夫妻坐在地上,长时间不断的重活让他们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多次被汗浸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向来爱干净的三个老人却仿佛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在歇了片刻后复又站起,手上拿着季家兄弟用石头做出来的粗糙斧子挖煤。连续好几个小时下来,三个老人也就挖了不到三十斤,还不够换上两个馊馒头的。
可饶是如此,还是引来周边不少人的窥探。
他们太饿了,年纪大点的人,往往一天下来都挖不到一个馊馒头的量,日积月累的疲惫和饥饿令他们干活的效率大大降低,可是上面的人从来不在乎这个,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得罪狠了一些重要人物的人,那些人不愿意让他们轻轻松松的死去,就会放到这里来受罪,不仅能折磨这群人,还能给上面增加经济效益。
不过三个老人身边围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就算这些人想要拼了老命试试,那也得有命能吃。因此,也仅仅是干看着眼红。
陈老爷子一斧子下去,由于离得最近,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瞪大眼睛看去,昏暗的视线下,那是一条断了半个脑袋的蛇,这蛇看起来只有一根手指那么粗,似乎刚生出来没有多久,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煤洞中。
不过这些陈老爷子都不在乎,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小动作,将小小的死蛇握紧在手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传来季跃名十分疲惫的声音:“好了,够多了,我们先去换一点吃的吧,不然会撑不下去。”他调整了一下头灯位置,并不十分明亮的光束将他们的战略品照得一清二楚,五人半天的成果下来,有一百来斤,虽然还是不能吃饱,但是至少每人能分得一个馒头,剩下来的还能换一碗水。
季小弟松开脚下一直踩着的石板,这块石板是哥俩废了好几天的时间用大石头磨出来,还钻了个洞。穿洞的绳子用的是两节袖子,这两节袖子是前段时间被打死的男人留下的,大家一窝蜂的抢上去,饿绿着眼直接上口就往那还没有死透的男人身上咬去。也有一些人没有动,要不就是抢不过的老弱妇孺,要不就是宁愿饿死也不愿意这么灭绝人性心性坚强之人。
长时间的饥饿泯灭了人性,这里有不少人比两家人来的还早很多,有些甚至在末世前已经住在了这里,天天靠着上面偶尔施舍下来的垃圾馊水生存。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原本一个还有几口气,身体温暖的人,就在那些饿狼散开后成了四散的充满牙印咬痕的白骨,连身体内的内脏、血液、脑髓、软骨都没有留下丝毫。等这些人走后,跑上来一大群小孩,他们捡起四散的骨头津津有味的吸吮着,希望能从中吸出来点什么可以饱腹。
看到这一幕,季小弟脸色惨白,差点呕吐出来,三个老人只是沉默的紧紧靠在一起,皱如枯骨的脸上难看至极。
季跃名沉默片刻,站起身,在家人不解和旁人恶毒的眼神中慢慢走向那枯骨,伸手捡起枯骨留下的破烂棉衣。
“冻死我我也不会穿!”季小弟后退了几步。
季跃名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拿着那块本来本当做三个老人枕头的石板,一点一点的凿着洞。看到这里,四人明白了些,走上去一起为那块石板磨洞,最后将破烂的棉衣连接起来,穿在石板上作为拉手。
平日里,他们就是靠着这块石板将那些煤拉到换粮食的地方。
今日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季跃名和季小弟在前面拉,三个老人各自守在石板的左右和后方暗自警戒着。
换取粮食后,季老太颤颤巍巍从怀里取出一个破了个口子的碗,递到粮官面前,人到中年的粮官倒不是个多么可恶的人,看到这里也只是沉默着取出一瓢水,小心翼翼的给倒进碗里。
“我给捂上了,你倒就是了,没得关系。”季老太用一只手死死捂着那个豁口,尽管只是半公分高也舍不得放过,看着那粮官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
粮官的手顿了顿,看着老太死死嵌入豁口的手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渗入干净的水中,如云雾般,最后将整碗水渲染成了粉红色。即使如此,老太太也没有放手,似乎也并没有察觉到这些痛楚。
陈老爷子舔舔手指上的血,感觉到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后,将季跃名递过来的拳头大的馊馒头分成两半,每半个中都死死的塞着半根蛇身。
“跃名、幺儿,老爷子我不饿,你们俩吃就好了。”老爷子伸手颤颤巍巍的将各自半个馒头伸到俩青壮年嘴前,浑浊的眼中满是慈祥和期待。
“陈爷爷这怎么行,这是你今天的粮食,给我们吃了你今天可是一天活都白干了!”季小弟抿着唇不肯吃。
季老太也不满的看着他:“陈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要一起活着离开这个地方的吗,怎么还没怎么着呢,就活得不耐烦了?”
陈老爷子有些不知所措,这段时间在季家人的照顾下,他能熬过来已经是奇迹。之前那些人分食别人的尸体给他太大的触动,他还曾经跟季家人说过,如果哪一天他真的熬不下去了,会选择在帐篷里面死去。趁着这个时间,他们可以尽快的将自己的尸体吃掉,身上有了力气才能多干活,多干活才能有吃的,才能等到活着离开这里的一天。
可是这话一出,差点把季老爷子给气出病来,他哄了老半天,发誓不再有这种想法,这才把冷着张脸不搭理自己的陈老爷子给哄得缓过气来。
因此从那以后,他再没提过这个想法。
现在他又说出这样的话,让季老太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气得忍不住冒出尖酸刻薄的话语。不过这次季老爷子倒是出奇的没有生气,他们俩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对方有什么鬼主意,光听声音就能听出不对劲来。
季跃名也觉察到不对,鼻子嗅了嗅,面色一沉,在陈老爷子身上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才松了口气。后面排队的人已经等不及,有个瘦高个的男人饿得全身无力,存了两天才存到了二十斤煤,现在看到其他人有的吃不吃,还推来让去,一时头脑发晕,想着就算被打死也不要被饿死。
想到这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了上去,一把夺过老人举高的两个馒头,想也不想就往嘴巴里塞。
季小弟怒红了眼,嘶吼了一声,挥着铁拳就往男人头上砸,这是老爷子一天的口粮,干了一天的重活都舍不得吃,给他们兄弟俩留出来的口粮,他们的确不会吃,却更不容许一个外人将老人的救命粮食给抢走。
两个人扑打在一起,但那瘦高个虽然看起来年龄比季小弟大,但末世前估摸着就是个坐办公室的技术哥,又饿得浑身无力,只顾着讲身上最后的力气都用在咽馒头上面了,这里面有肉,竟然有肉!
他跟魔怔了一样,不管不顾,也不怕季小弟真将他给打死。
“小弟快住手!”季跃名想要去拉住季小弟,却被他躲开,季家人和陈老爷子急的头上直冒冷汗,季老爷子更是自责的捶胸顿足,早知道他就应该藏起来,等到了他们睡觉的小帐篷里面再给俩小子也行,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
周围的人只顾着看热闹,毕竟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过的越久,人们就愈加麻木,每天活着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已,不管明天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管会不会有更大的折磨在等着他们。
因此,一旦有热闹可看,这些人就像是浮水中的绝望之人抓住了希望,即使那只是一根稻草,也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更加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因为日子有着盼头儿活着。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不仅仅是为了看热闹,他们的目光贪婪、浑浊,他们满脑子都是打死一个是一个,最好两个都能打死,这样他们能抢到的肉就能更多,活着离开这里的机会也会更大。
“够了!”季跃名一把拉起季小弟,季小弟还在拼命的提着腿,凶狠的大喊:“特么的给老子吐出来,吐出来!”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季小弟脸上,季小弟愣了愣,毫无焦距的眸子渐渐集中,整个人也慢慢安静下来。
季老爷子平静的看着他:“可以静下来了没有?”
季小弟深吸几口气又吐出来,好一会儿后才怔怔的点头:“清……清醒了……”
闹剧收场,走之前,季跃名深深的看了眼躺在地上,一边舔手指一边疯狂大笑的男人,。
这里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能够安安稳稳走出这个地狱的一天,路过一个帐篷前,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正懒洋洋的靠在石头上,对着向这边看过来的男人们搔首弄姿,目光对上季跃名平静的眸子,女人的某种闪过一抹不自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却没有再看向她。
这个人,在刚被丢进来的时候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少女,看到饿着肚子的小孩会心生怜悯,看到老弱妇孺被欺负会仗义出手,就算打不过别人也不怕,毅然用自己的背去为那些可怜人挡下一次次拳打脚踢。
她曾跑到季跃名面前,大声说:“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这么多可怜人在被人欺负,你明明那么强壮,你弟弟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和那些好人们联合起来保护这些人?”
她说:“如果你们都能帮一把手,也许他们就不用受那么多苦。所有人联合起来,就能拧成一股坚强的力量,让上面那些人看看我们不是吃素的,这样比你们辛苦干活,等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要更加有意义,不是吗?”
那个小姑娘,在被饥饿折磨的胃部抽痛,面色惨白,用自己两天挖出来的煤换取了一块发霉的馒头时,会强忍着饥饿,扯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将救命粮食递给一个孕妇。
而在她饿得倒在地上时,就是这群被她用生命豁出去在保护的可怜人,瞪着一双贪婪的目光渐渐将她围在中间。那个孕妇在丈夫的保护下,哭着说:“对不起,我死了没有关系,可是我的宝宝不能死,你已经帮助了我们这么多,一定不介意在临死前再帮我们一回!”
说着,一口咬在了她的颈动脉上。
少女还能呼吸,心跳还在剧烈的跳动着,她的眼睛甚至都是睁开的,干裂的嘴唇乞求的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求,可是没有人帮助她。这群她用生命在护卫的人,最后只是享受般的从她身上撕下一块块肉,黄黄的牙齿死死的嵌入她的皮肤,啃下她的血肉,连血液都舍不得留下一滴。
她不知道,如果不是季跃名从身边经过发现了问题,将那群如狼似虎的人赶走,恐怕很快她就会变成这个偌大的地牢中常见的骨节,在黑暗的角落渐渐被泥土埋没。
从饿着肚子将食物送给求上门来的奄奄一息的老人,到享受着食物一脚踢飞饿了好几天想靠卖可怜获取食物的小孩,这样巨大的变化之间,仅仅是不到二十四小时。
人类是一种很奇怪很矛盾的生物,他们可以在上一刻丑陋贪婪,也可以在下一秒为别人牺牲自己。他们可以在前一天愿意豁出生命去帮助外人,也可以在次日心冷如铁,嗜血残忍。
人性并不是生来如此,临死前一成不变,环境能造就一个救世的超人,也能堆砌出一个灭世的恶魔。
季跃名却不能为此做些什么,因为他的背上负担了太多,三个老人,鲁莽的弟弟,被陈若欢带走的儿子,以及生死不知的妹妹。
到了帐篷中,一个小小的帐篷挤了五个人,陈老爷子和季小弟都面带愧色的低着头,季小弟更是形容狼狈,手里还捏着一小块混着泥土的馒头。
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五人本不想理会,可听到是上面的人丢了个男人下来,不知想到什么,陈爷爷越来越心焦,他猛地站起身,扒开帐篷大步走了出去。
其余四人不放心陈老爷子,也匆匆跟了上去。
那人正好被丢进煤屑内,围上前的众人即使是想下口,也得把他身上的煤屑给拍掉,正好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让陈老爷子看到了男人被擦干净脸后的真容,不由大惊失色:“翰翰!”
煤牢不远处的实验室中,季想容被架在钢铁铸就的十字架上,细细密密的钢针扎在身体内,疼得她浑身颤抖。
陈若欢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凳子上,悠然从系统背包中取出一杯葡萄酒,翘着二郎腿一顺不顺的看着她,目光中透着狂热:“遇见你之前,有一个基因学科学家提出过纯基因分子存在的可能性,但很快就被事实依据所否决。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让我们遇到了你。”
只要抽出季想容身体内的纯基因分子,他们就能合成世界上最可怕的杀戮机器。到了那时,天下之大,还不就是他们组织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季想容右脸颊皮肤下巨大的红色肉虫还在滚动着,看起来十分狰狞。她却毫不在意,只是将目光投注在陈若欢身上,复杂至极。
冯望州说过,让她支撑到凌晨2点45,她做到了,当看到前一秒还笑的狰狞的陈若欢突然安静下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掉掉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松开压制着季想容的尾巴,抱着脑袋痛苦的翻滚着,她瞪大眸子冲她大吼:“傻站着干什么,趁我后悔之前快跑啊!”
冯望州立刻现行,跑到季想容身边将她扶起:“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季想容看着陈若欢挣扎的样子,摇摇头:“不,我不走。”
“为什么?”冯望州大吃一惊。
为什么?
他的声音一次次的在她耳边环绕,为什么?
为了无条件包容自己那么多年的爷爷奶奶哥哥弟弟,为了喜爱着自己如同亲孙女般疼宠的陈爷爷陈奶奶。
“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更何况,难道你不想救陈清翰了吗?”
从长计议?很多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一个鲁莽就有可能害了自己害了别人,她从来都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越到危急关头头脑就能够保持更加清醒。然而这个时候,她却不能慢慢来。
沉重的生活拖垮了爷爷奶奶的身体,在这个末日里,陈若欢不知道会怎样折腾他们,也许从长计议的确能够将所有人更完美的救出来,然而那个时候,在她还在安全的地方,吃着温热的食物,穿着温暖的衣服从长计议时,可能她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失去了陈爷爷陈奶奶,甚至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也许会吃些苦头,但她不在乎了,没了美丽的脸蛋,没了用以依赖的异能又怎样,至少那个时候,她不会是个孤家寡人,不用用今后漫长的人生来后悔这一瞬间的犹豫。
如果是陈清翰在这里,她相信,他一定会做一样的决定。
一阵阵低弱的电流从背后十字架中传导过来,季想容低下头,尝试着最后一次呼唤:“001,你在吗?”
呈雾状轻轻在她识海中飘舞的001动了下,沉默了很久,才响起那熟悉的机械声:
【在。】
“告诉我你的目的,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对话。”
【我只是,想要自由。我在这么多位面游荡了很久,换过太多次的主人,他们都把我当做一个工具,一个能让他们站在世界的巅峰,能让他们财运滚滚,能让他们俯视全世界的工具。其实,我并不讨厌这些人,相反,我很羡慕……】
羡慕什么?羡慕身为一个人类,他们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一切,无视前面一切阻碍,无视艰难险阻,只为了达成心中目标,只为了能够抓紧心中想要的所有东西,就这么肆意妄为,自由自在。
最后一次宿主寿终正寝,001离开宿主脑域,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如果,宿主在使用自己时非正常死亡,那么它就可以和宿主交换身份,尽管也会经历生老病死,无法永久的存在在这个美丽的宇宙某一个角落中,它也心甘情愿。因为宇宙之大,位面之大,即使是身为系统的自己,也没有全部将之探索完,可是它累了,不知道这样一直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它只是想做一次人,做一个肆意妄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