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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笑道,“果然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倒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老小子天生的倔脾气 ,放在外头终究是惹祸根苗,教那些人瞧见了只怕还得算计他。 还是放进那个庄子里躲几年的好。横竖他岁数也大了,在那里头养老也不算委屈了他 。”
便看向小红道,“等下你带着旺儿去和你爹说明白了,叫你爹把人交给旺儿带走便是。省的你爹在外头还得分出人手来理会这事,人多口杂的,走漏了风声倒不好。”
小红应了,笑道,“若不是奶奶仁义,只怕那焦大早就死了的。 也不知道那老货前世修了什么功德,能得奶奶如此体恤他。”
凤姐笑道,“你也不是没听过,当年他也是出兵放马九死一生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 ,虽说有些那样的毛病,终究也算是有功之人。虽然不是咱们这边的,两府终究是一个老祖宗的,难道我要看着不管么。”
平儿在一旁抿嘴笑道,“奶奶自然是最慈悲的人了。偏生想的又周到。”
说话间外头小丫头子回旺儿来了,凤姐便命他进来,和他说了焦大之事,道,“那边珍大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此事必要做的谨慎,万不可漏出马脚教东边知道了。横竖那庄子是咱们的私产,就叫他在那里养老,你和庄子里那些人吩咐下去,不许去惹他。”
来旺应了,凤姐便命小红送他出去,顺带去和林之孝交接清楚。
这两个刚出去,小月便回来了,道,“回奶奶,方才我过去时,正瞧见二老爷的两个小厮过来,把宝二爷带出去了。我去问了小翠,说是外头老爷们正谈论诗文,教宝二爷也出去跟着长长见识的。”
凤姐道,“老太太知道了么。”
小月道,“老太太中觉还没起呢,想来不知道罢。”
凤姐想了一想,道,“姨妈搬出去也有些日子了,上回去了一趟再就没去过的,今儿可巧得闲,倒想过去瞧瞧她老人家和宝姑娘。平儿和我一起去罢。”
平儿知道凤姐这是要作壁上观,不由笑道,“也好,果真是许久没过去瞧姨太太了。 前儿珍大嫂子拿过来那些茯苓霜还有好些呢,不如就给姨太太拿一包过去罢。”
见凤姐并无异议,平儿便进去拿了一包出来。凤姐笑道,“你这小蹄子过起日子来倒是越发的俭省了。”平儿也笑道,“还不都是奶奶调教出来的么。”
主仆俩相视一笑。凤姐道,“小琴跟着我出去罢,小月在家里看着屋子。若是来人找我,就说我和平姨娘出去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罢。”
小月笑着应了,小琴便出去命外头小厮备了车,外头带了几个婆子跟着,径直往薛姨妈那边去了。
岂知薛姨妈这边另是一种天翻地覆。
薛蟠因着秦钟之事,和薛姨妈又闹了两场,索性夜里也不大回来睡了。只气的薛姨妈肝火上升又无计可施,只恨自己当初不曾好生管教这个儿子,以至于现在野马一般,越想越觉得后半生无依无靠,只在宝钗跟前落了许多眼泪。
却不想自家女儿虽说素日里瞧着心地宽大有些涵养,终究也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女儿家,哪里能做得到遇事不怒不惊。 偏生正是节气更替的时候,不凑巧又引发了哮症 ,两下里夹攻便病倒了。喘嗽的厉害不说,兼着汤烧火热的,唬的薛姨妈也顾不得唠叨,忙忙的请了大夫看视医治。
凤姐过来时便觉得薛府里有些不安宁,可巧香菱从里头出来,便笑道,“你们家里忙忙的作甚么呢。”
香菱见是凤姐,忙上前见礼,道,“我们姑娘身上不大好,太太请了大夫过来瞧了,吃了些药也不济事。如今又换了一个方子,我正要过去帮着他们熬药的。”
凤姐见她脸上焦急之色不是作伪,心里也暗暗叹息可惜了这么个人品只落得屋里使唤,便道,“你只管忙去,我也不过是来寻姨妈说说话,并无别事。”
说着进了屋里,果然见薛姨妈正坐在宝钗床前垂泪。凤姐便上前问了好,才道,“方才在外头问了香菱,说是妹妹身上不大好,到底怎么样呢。”
薛姨妈见凤姐进来,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命莺儿看座倒茶。
凤姐且不喝茶,只俯身看了看宝钗,见她满面通红,话都不说,呼吸急促,显然病的不轻,心里也微微吃了一惊,心知必定是她那旧疾又犯了。
前世人人都说黛玉是个病秧子药罐子,宝姑娘却是身强体健,是金玉良缘的不二人选。
却不曾想过黛玉不过是先天弱了一些,后头又因着父母早逝郁结于心,客居在贾府那些年,又吃了些加了料的人参养荣丸之流的药材,几下里夹攻才致身子越来越虚弱不堪的。饶是这样,她也并没有虚弱致死,最后也不过是被生生逼死了罢了。
可是宝钗也不见得就是真的身强体健。她那随时都会发作的哮症,只有冷香丸才能压得住。可是那冷香丸只配了一料,早晚总有吃完的一日。那时就算能配得齐全那些乱七八糟的花儿朵儿霜儿雪儿,药引子又从哪里求来?那所谓的高僧只怕早就不知道哪里成仙去了,再想找回来比登天更难。待那药丸没了之日,若是犯了病,又该如何?
这么想着,便向薛姨妈道,“先前还听周姐姐提过,妹妹原先犯了那病,吃一丸自家里配的丸药也就好了。 如今我瞧着妹妹这样子,只怕吃了那药也能有些效验也未可知。”
薛姨妈原是个没主意的人,遇事便只会啼哭,听凤姐提了,这才想起冷香丸来。忙打发莺儿带了同喜出去在花根底下刨出那个旧磁坛,取了两丸药出来,又命厨下用十二分黄柏煎了汤来,亲自喂宝钗吃下去了。
果然过了片刻见宝钗渐渐呼吸平稳,脸上红色也稍稍退了,渐次能开口说话。薛姨妈这才略略的放了一点心,不觉又哭道,“我的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教我怎么处 。”
凤姐见宝钗脸上也带了泪痕,忙在背后扯一下薛姨妈的衣角,脸上却笑道,“姑妈不必耽心,我瞧着妹妹并无大碍,吃了这药养一养也就好了的。咱们倒是别在这里费她的精神,不如过那边坐一会子罢。”
薛姨妈也知她是好意,是耽心宝钗瞧着自己这样子反要难过,也就收了泪,向宝钗道,“我的儿,你且静静的躺一会子,我和凤丫头出去坐坐。”宝钗便点了点头。
凤姐便扶着薛姨妈出来,好言劝道,“妹妹不过是犯了旧病罢了 ,姑妈不必焦心。如今吃了药也好了的,若是姑妈再难过,只怕妹妹瞧了反倒伤感。”
薛姨妈叹道,“也是我方才竟没有想到。亏得你来了提起那丸药,若不然只怕就耽误了她的病。到底我是老了,精神越发不济了。”
凤姐笑道,“姑妈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表哥还未娶亲,姑妈还未抱孙子呢,哪里就能说老了?”
薛姨妈皱眉叹道,“再不要提那个孽障。为了外头秦家那个小子,这些日子也不知和我吵闹了多少回。若不是他闹起来惹的我伤了心,宝丫头也不至一急躁病成这样。如今他在外头这样不顾体面地混闹,以后我们薛家的名声可还要不要了。宝丫头日后要议亲起来,只怕也要被他连累了去。”
说着又不觉垂泪。凤姐暗想薛家如今还有甚名声可言,嘴里却笑道,“我们老祖宗时常说,世人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姑妈也不必过分操心了。表哥如今不过是年轻气盛,在外头有些不妥当的事难免的了,想来日后娶亲生子,自然就回心了的。”
提起这一头,薛姨妈越发伤了心,道,“前些时日也想着给他寻一门好亲的。偏生费了许多功夫,也不能寻到一个可心的人家,白白叫我操了那几日的心。”
凤姐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只怕是表哥的姻缘还未到时候。若是时候到了,只怕姑妈有心要拦着也拦不住的。”
说的薛姨妈心下稍宽,也不由笑了一笑。正要说些别的,只听外头脚步声响,贾府的一个婆子进来回道,“启禀二奶奶,老太太有事急等二奶奶回去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