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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心,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产生过程。
一些似无用的琐闻碎事,被思虑的细截留在潜意识里,且未被时间销蚀。或许有一天,它们会被某个想不到的针尖偶然挑破,引起惊魂动魄的疑心。
挑破左少卿疑心的那个针尖,是一个男人恐慌的眼神,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一九五七年四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正是当地人最慵懒也最闲散,躺在树荫下或蜷在竹椅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左少卿一身便装,无声地走进这间小小的名叫“鸀竹”的咖啡店里。
“鸀竹”咖啡店是三开间木结构老屋。房屋的内外,在斑驳的陈旧中渗透出岁月的沧桑。它的店面完全敞开,面向一条静谧的小街。几张旧桌和木椅摆放在店里及门外。角落里有几个老者斜倚在木椅上,呆视着外面的街道。
店里唯一的一名女招待见左少卿进来,淡淡地露出一点微笑。她见左少卿在门口的一张桌边坐下,便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
她穿着一身纯白的在当地被称为“奥黛”裙装。上衣很像中国的旗袍,窄小而贴身,恰恰勾勒出她苗条的腰身。前后两片裙摆垂到脚髁,两侧的开叉一直开到腰上。走动时,前后裙摆飘动起来,露出里面裤脚极宽的纯白长裤。左少卿着她如仙女一般飘然而来,也不禁露出赞赏的微笑。
女招待走到桌边,轻轻放下托盘。她并不多言,先在桌上放了一个粗瓷大碗,又在碗中放了一只印花玻璃杯。从小罐里舀了两勺炼乳放在玻璃杯里,然后提起水壶在大碗里注入热水。这一步,是为了保温。她再取一个有许多小孔的银制滤盘放在玻璃杯上,再将小小的咖啡滴漏杯放在滤盘上。她用小勺盛了两勺咖啡粉放在滴漏杯里,再提起水壶,向滴漏杯里注入热水。片刻,已有深褐色的咖啡液慢慢滴入玻璃杯里。这里的咖啡大都是这样调制出来的。
这个南亚小国,两千多年来都是中国的藩属国,直至一八五八年成为法国的殖民地。一九五四年,法国人终于因战败而撤离。他们在这个国家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咖啡。时至今日,世界上经常用来制作速溶咖啡和高档咖啡掺混品的罗布斯塔咖啡豆,几乎都是从这个国家进口的。
左少卿坐在桌边,静静地着外面的小街。她偶尔一眼桌上的咖啡。咖啡正一滴一滴地从滴漏杯里向玻璃杯里滴落下来。这很需要时间,这也就给了左少卿从容地坐在这里,等待与人接头的机会。
至少十分钟之后,她面前的玻璃杯里渐渐注满咖啡,大碗内的热水为咖啡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她舀下了滴漏杯和过滤盘,用小勺搅动杯里的咖啡和炼乳。她闻到了咖啡和炼乳混合的香味。她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小口。
这时,一个秃顶微胖的男人走进咖啡店里,在另外一张桌子旁边坐下。他侧对着左少卿,注意地着女招待为他调制咖啡。当女招待转身离去时,他向左少卿这边投来似无意的一瞥。
就是这一瞥,让左少卿瞬间警觉起来。
这个秃顶微胖的男人是她的联络人。她每周一次在这里和他碰面。她只知道他姓黄,她有时称呼他老黄。至于老黄对她了解多少,她就不知道了。
几分钟后,老黄向她露出勉强的微笑。然后他就像一个企图勾引良家妇女的老淫棍一样,端起自己的咖啡,起身坐到她的桌边。
他的短粗手指交叉着拢着咖啡杯,渀佛担忧它脱手而出。他圆圆的脑袋反射着门外并不明亮的日光。他抬起头,用近乎惊慌的目光着左少卿时,喉结艰难地上下蠕动着,像一条蛇刚刚吞下一只硕大的青蛙。
他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和色迷迷的眼神,他说:“没有联系上。”
左少卿知道这是常有的事。她和上级的联系复杂而曲折,老黄仅仅是其中之一。但她的记忆告诉她,这已经是连续第三次没有联系上了。这就是说,她和老黄与上级失去联系,已将近一个月了。在这个处于战争的国家里,这种异常意味着死亡。她感到脑中的神经籁籁地跳起来。
“断了。”她说。这两个字即像询问又像判断。
“是。”老黄轻声肯定。
老黄的目光如一根细针,却一下子挑开了左少卿心里如痈疽溃破的疑心。
一些沉淀在潜意识里即将消失的记忆悄然浮现。似乎,她所居住的金兰湾美**事基地里,曾有陌生人出现。她曾经察觉某个窗口里有审视的目光。她似乎曾被人跟踪,尽管她对此舀不准。另一个舀不准的是,她的宿舍曾被人搜查过吗?
这其中最令她恐惧的是,不知危险来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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