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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叶公瑾的顾虑,并不过分,亦有征兆。只是他所顾虑的事,为时尚早,还没有演化发展到激变的时候。
这一天,**第九十七师师长王振清,并没有任何非分想法。他只是来望他的老长官。他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要和他的老长官侯连海图谋不轨的想法。
去年八月,中央军事委员会直属的原南京“首都警卫师”改变建制,改编为**第四十五军第九十七师。建制改了,但所承担的警卫任务并没有改,因此极其重要。这就需要任命一位新的师长。各方高层都向蒋委员长推荐人选。蒋公子则推荐了自己的好友王振清。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蒋委员长首先与王振清面谈考察。谁知一谈之下,竟十分满意,就此决定,由王振清担任九十七师师长。其他人选也就不再面谈了。
那时,无论是国民政府高层,还是军队内部,已有一些令人紧张的异动。九十七师师长王振清已成为一些人暗中窥视的焦点,只是他并不知道罢了。
因此,王振清到许府巷望他的老长官时,对委员长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王振清到的时间很早,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
王振清的汽车在许府巷大门口停下。他的副官手持左少卿签署的文件去门卫室交涉。只片刻,即获得同意。铁栅门打开,王振清的汽车缓缓开进大门。
侯连海住的是左少卿特意给他选的一套大房子,是原来的办公室改建的。房间宽敞,光线明亮。各色家具也齐全,生活条件相当不错。
王振清进来的时候,侯连海正抱着一只波斯猫,坐在沙发上报纸。王振清给他敬了一个礼,说:“老长官,振清给您问安来了。”
侯连海头发已经花白,剪得极短。唇上留着短须,也是花白的。他面容清瘦,脸上的线条清晰刚毅,上去仍是一派军人风格。他上穿白色棉布衬衣,下着宽松的凡尔丁长裤,另有一种风流倜傥的格调。他放下报纸,起身说:“振清来了,来,来,坐下说话。”
两人握了手,在沙发上坐下。卫兵过来给他们沏上茶,然后无声地退出门外,并轻轻关上房门。
王振清先开了口,说:“老长官上去身体还好。”
侯连海点点头,说话时嗓音洪亮,“我嘛,饭还能吃上两碗,红烧肉也能吃几块。每天早上打打太极拳,晚上再到院子里散散步,也挺好的。”
“老长官,我不明白,怎么就弄到这个地步了?”王振清脸上带着疑惑。
侯连海哈哈地笑了起来,并不直接回答。他抚着怀里的猫,语气轻闲雅致,“老弟,你我这只猫,好不好?一只眼睛是红的,一只眼睛是蓝的,分得清什么是火,什么是水。你该不会,还不如我这只猫吧?”说着,就笑了起来。
王振清听他这么说,猜想是担心房子里有窃听器。便说:“老长官真会开玩笑,它不过是一只猫,还要分得那么清吗?”
“它要是不分清楚了,怎么生存得下去?”侯连海的目光定在王振清的脸上。
“有您老长官每天抱着它,它有什么可担忧的。”王振清则随意地说。
侯连海很高兴,又哈哈笑起来。:“我也老了,头脑昏庸,做起事来,顾此失彼,恐怕照顾不好它了。”
王振清这才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一时有些惊恐,勉强说:“老长官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应该没有问题吧?”
侯连海又大笑起来,“承蒙夸奖,你倒对我还有一些信心。但人一上年纪,就可能变得糊涂,这是大势所趋呀,你还不明白吗?”
王振清心中,已经有些颤颤的了,说:“老长官是不是,太悲观了吧?”
侯连海抱起那只猫给他,“老弟,这只猫,好吧。但每餐都得吃鱼,还得油煎才行,否则就不吃,很费事的。说起来,天下的事,没有一件是省事的。我呀,我若是一不当心,它可能就会踏进火盆里,那岂不糟糕。所以,应该有一个细心的人来照它,它才能生活在蓝天下。”
话说到这里,王振清已经是惊恐万分了。他听出老长官的话音,火盆指的是**,蓝天才是民国。老长官这是不相信委员长能照顾好这只“猫”呀。王振清已在心中察觉。那样的话,这只“猫”很有可能会归**所有。那就是说,除非换一个人来养。这个想法,大逆不道呀!王振清听懂这些话,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合适。
侯连海着他又笑了笑,继续说:“去年一年,我去各地了,也和一些朋友聊了聊。嗨,我老了,该改变就得改变呀。”
房间里一时沉静了很长时间。
侯连海轻声问:“老弟,你肯帮我照这只猫吗?”
王振清额头上已经出了汗,向后缩去,低声说:“我不行,我不行。”
侯连海抱起他的猫,有些哀伤地着他,“老弟,你说我该把它托付给谁?”
王振清一时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不敢回答。
两个人的谈话时断时续,各自都在心里思考着,也试探着。
这天夜里,夜深人静时,左少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听着这个录音。她反复听了许多遍,渐渐悟出一些双方对话中的意思。不由紧张起来,就仿佛坐在电椅上,身体里不时有电流簌然掠过,令她有些惶恐不安。
这样的一盘磁带交上去,她拿不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她真的拿不准。另一方面,她也想起了梅斯的话。梅斯知道她一定会监听侯连海,但希望她做一些保留。她并不惧怕梅斯,但梅斯背后的力量十分强大,这一点,她是知道的。那么,对这盘录音做一些保留吗?是有利,还是有弊呢?她还是有点拿不准。
她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做一点保留。毕竟,王振清是她的干哥哥。她复制了一盘磁带,并按照她自己的理解,抹掉了她认为比较关键的几句话。
第二天,左少卿上班的时候,把这份复制的磁带交给了叶公瑾。
叶公瑾收到这盘磁带,立刻叫何俊杰送来一台录音机。他们俩,还有赵明贵,坐在一起反复听了好几遍录音。
叶公瑾关掉录音机,低声说:“这两个人在打哑谜,你们听出什么意思来了吗?”
何俊杰小心地说:“听上去,这个侯连海似乎在暗指什么。”
叶公瑾咬着牙,目光已经变得尖锐起来,低声说:“这个侯连海,有不轨之心!”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电话,给局本部的主任秘书老潘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侯连海与王振清的谈话录音已经到手,问他是否想听。
老潘,就是潘其武,保密局局本部主任秘书。他上面虽然还有两位副局长,但他却是除了毛局长之外,真正的第二把手。他立刻说:“公瑾,先说一句,此事不可扩散。我立刻派人去取。”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叶公瑾放下电话,回头着面前的两个人,轻声说:“这件事,到我们这里为止,今后不准再提。左少那里,我已经叮嘱她了。你们也要当心。”
听到这个话,何俊杰和赵明贵,都感到脊背上一阵阵发凉。
何俊杰脊背上发凉,一直持续到夜里。他坐在一间小咖啡馆里,与梅斯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