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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折腾了很久才睡,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小姑父竟然未置一词,简直奇迹。
次日是冯瞎子大婚,小姑姑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天不亮就和小姑父去那边。
我和风隐也起了个大早,坐在院子里边聊天边等奇奇醒来。
我说:“你说小姑父为什么不问我们?”不仅如此,见了我们还依旧谈笑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风隐道:“那是你不了解小姑父,他这样的人,看似浑不吝,实际上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我挑眉,“何以见得?”
风隐问我,“如果你在夜晚散步时,看到迎面走过来一只鞋子,会怎么样?”
我毫不犹豫道:“避开或者换个方向。”
风隐道:“我问过小姑姑,镇上最近有人被车撞死,飞掉了一只鞋子,昨晚头七回门,所以才在路上被我们撞到。倘若换了旁人,会像你的反应一样避开,小姑父则不同,直接从对方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这能说明什么?”
“他会有这种反应,说明跟我一样也看到了那个人而不是单单的一只鞋子。但他不害怕,更不介意对方的存在,所以我猜他知道我非人类,只是不刻意捅破这层纸罢了。”
我将小姑父往日行为回忆了一遍,道:“太高估小姑父了。”
风隐给了我个不甘示弱的眼神,“不相信我的话,你就等着瞧好了。”
奇奇起床后,我们在家吃了早饭,才前往冯瞎子住所。
诚如小姑姑所言,冯瞎子家里穷的可怕,院子里只有一颗孤伶伶的枣树,坑坑洼洼连块砖头都没有铺,树下摆着一张黑色长案,上面贡着香炉和箩筐,里头都是一些花生、零钱、糖果、麻绳之类婚俗用品。
房子破的不成样子,几乎能称得上危房,因为还没进门就能看到当屋一条明晃晃的大裂缝。
屋子里的确到处都是书,别人都摆在架子上,他的则是直接堆在粮囤里,我大致浏览了下,有《易居注》、《麻衣神相》、《乾坤卦》之类相书,也有《乡村艳事》《村支书和他的八个女人》《极品尤物》之类低俗作品,口味倒是杂的很。
房间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所以十几个人就干站着,除了我跟风隐之外更没人关心那些书,他们大约是已经习惯了。
冯瞎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套黑西装,上衣口袋里还别着一只红色月季,头发梳的油光锃亮,比起往日邋里邋遢的倒是年轻出许多,整张脸都焕发着异样的光采。
“打了几十年的光棍,总算把自己给送出去了。现如今成了家,就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前那些臭毛病可不许再有了。”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道。
“保证不会有了,”冯瞎子立刻点头称是,表情竟然还带着向分难能可贵的羞涩。
在别人闲聊的时候,奇奇找到同龄的小伙伴跑出去玩了,我跟风隐便捧了书站在角落里翻看。
整八点钟时,有人从院子外面牵进来一头小毛驴,拿出朵大红花给它系在脖子上,还拿了块红盖头搭在毛驴背上,最后把缰绳递到冯瞎子手中。
孩子们欢喜雀跃道:“新郎倌儿要出发接新娘子喽!”
冯瞎子羞红了老脸,“去去,都一边儿玩去!”
奇奇自孩子堆里探出头,脆生生道:“冯伯,为什么人家结婚都用车接,而你要用毛驴呀?”
冯瞎子道:“我倒是想用车接,把你卖了抵钱行不行?”
老者帮冯瞎子整理了下衣服,提醒道:“赶快去吧,别错过了吉时。”
冯瞎子清清嗓子,“那,叔,我就过去了,这边就麻烦你了。”
待冯瞎子走后,老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一整晚都没睡,看样子真对那女人上了心,就请老天保佑这门婚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成了,让瞎子两口好好过生活吧!”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门口响起鞭炮声,我立刻放下书,拉风隐跑出去看。
远远看到冯瞎子牵着小毛驴往回走,木大娘低头坐在上面,看不清表情。小姑姑春风满面的跟在后边,看上去颇为骄傲。
待他们来到大门口时,小姑姑扶着木大娘下来,有人端出了红瓷盆,点了黄纸丢进去。
这是青莞的风俗,黄纸是用雄黄酒浸泡过的,希望能借此去除新娘子途中沾染上的邪气。
冯瞎子扶着木大娘准备跨火盆,黄纸带着火焰突然窜起一米来高,差点燃到木大娘的裙子。
这样的情形,在传说里并非吉兆,大家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冯瞎子的脸色也变了。
好在小姑姑反应迅速,抬脚将火盆挪到一边,笑道:“意思到了就行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多老规矩!”
沉默了片刻后,冯瞎子笑道:“好……好,进屋。”
冯瞎子父母都不在了,再加上两人都近半百,经不起折腾,所以小姑姑便负责拦住年轻人,提前让他们两个进屋,省去了拜天地时将他们头撞在一起、并设法往他们脸上抹锅底灰的恶作剧环节。
简单举行完仪式后,老者和小姑父便张罗着让大家去院子里坐。
我跟风隐也没打算在这里吃饭,看完了热闹便要离开。
然而小姑姑却把我叫住,“三儿,冯伯叫你。”
考虑到今天是冯瞎子大喜的日子,当着众人面,小姑姑特意对他改了称呼。
我让风隐在外面等着,不解道:“他找我什么事?”
小姑姑给我使了个眼色,“谁知道呢,神神秘秘的,让你去小东屋,我就在门外等着,有什么事叫我。”
我点头后,朝跟客堂打通连接的小东屋走去,冯瞎子坐在那里发呆,听到我进来后立刻起身,将门关上。
看他一脸严肃,好像的确发生了什么事。
冯瞎子犹豫了会儿,道:“夏三小姐,今天你本来是客人,我不该使唤你什么,但是事关重大,我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思来想去,只好来拜托你了。”
我疑惑道:“究竟什么事?”
冯瞎子道:“今天正午十二点,会从西边过来一个人,请你务必拦住他,并勒令其不准进入我的院子。”
哪有大婚当天拒绝客人进门的?而且我还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我皱眉,“为什么是我?”
“外人必定拦不住他,只有你。”
“只有我?”
“确切的说还有一个人,但是他绝对不会帮我去做这件事。”
我思索了会儿,道:“拦着他不让进门,总得有个理由吧?”
冯瞎子焦躁的在房间踱了两个来回,终于道出真相,“你木大娘方才进门时火焰骤高,我便替给自己起了一卦,今天本应诸事大吉,却突生了变相,正午十二点自西方来的那个人,会破坏我的这桩婚姻。夏三小姐只需要拦他两个小时,待宾客散去,便可随他去留。”
听冯瞎子的语气,要我拦着对方也不是难事,只是我想不明白,只因一个人到来便能破坏的婚姻,当真有必要进行下去么?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冯瞎子似乎已经料到我的想法,幽幽道:“实不相瞒,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第一次碰到真正喜欢的女人,而且两人还有共同话题,所以是真心实意的想踏实过日子,夏三小姐今天帮我成了此事,以后瞎子做牛做马任听驱使!”
见他言辞恳切,字字真诚,我也便不再推脱,便道:“我会尽力拖延到席散,但是并不保证成功。”
冯瞎子欣慰道:“有夏三小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让我们平安过了今天!”
后来小姑在问我冯瞎子说了什么,我找借口搪塞了过去,出门去找风隐,他正眯着眼睛靠在树下吹风,一脸惬意。
见我出来,便慢悠悠道:“夏三断,你是不是又答应别人什么事了?”
我看了下表,已接近十一点,说:“就是想看看等下会有什么人来罢了。”
冯瞎子方才说还有一个能阻止即将到来的神秘人,莫非指的便是风隐?
风隐道:“他倒是挺会求人,倘若换作是我,才懒得理他。”
果然没错……我问他,“这么说,你知道来的会是谁么?”
他斜我一眼,语气得意,“想知道?求我。”
我说:“求你。”
他哼一声,“求我也不告诉你,还有一个小时,等着吧!”
十一半开席,客人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冯瞎子想的周到,特意让人支了张桌,送了两把椅子过来。
我们早饭吃的晚,也没什么食欲,便拒绝来送的饭菜,只留了两盘水果。
随着时间将近,我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连水果也没兴趣吃了。
我隐约感到失望,道:“现在十一点五十分,冯瞎子的卦是不是不准?还是说那路上遇到什么事给耽误了?”
风隐佯装起身,“那我们走吧。”
“别!”我拉住他,“既然说了十二点会来,那就再等几分钟好了。”
十一点五十二分,冯瞎子所说的神秘人好像出现了……
夏多多骑着她的小摩托,一溜烟儿的从远处窜到我们跟前,后座着一只肥胖的大猫,呜喵呜喵的弯着眼睛冲我们招手。
我从椅子上弹起来,惊道:“大,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找小姑父借点东西,听说他在这里,我就过来了。”夏多多说完把头盔解下来,就要往冯瞎子院子里走。
我一个箭步将她拦住,“不准进去!”
夏多多盯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说:“大姐你找小姑父是吧,我让许世唯把他叫出来行吗?”
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夏多多会和冯瞎子的婚礼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答应了冯瞎子,我就不能放她进去。
夏多多显然不领情,杀气腾腾道:“让开!”
我为难,“大姐,你不——”
“冯瞎子说的不是大姐。”风隐乐得在一边看戏,直到夏多多快要爆发才出声跟我说。
“确定么?”我狐疑的问风隐。
风隐幸灾乐祸道:“还差五分钟呢,不信你看表。”
我看了下,时间果然还没到,连忙闭嘴让开,夏多多瞪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
趁我跟夏多多纠缠的时候,苗飞已经将我椅子占了,正在用它的小短爪吃力的去够香蕉。
有些人,无论做什么事效率都高的可怕,说的就是夏多多这种。换我进院子,现在怕还没找到小姑父,她却已经拎着钥匙出来了。
直接当我是空气,伸手把苗飞抱到后座上,跟许世唯打声招呼,跟来时一样,小摩托嗖的一声便飞了出去。
我看了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西方只有化为小黑点的夏多多。
十二点已到,没必要再呆下去了,正当我准备开口唤风隐起身时,却看到西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一个白衣人,心中立刻格登一声,来了!
那是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衣少年,身形笔直、挺拔,背后斜背着一把大剑,剑柄镶嵌着的宝石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是赤丁子?!”我失声道。
风隐曾说过,在百妖榜上,有一种妖怪叫做赤丁子,原本是剑魂,化为人形便是背着长剑的白衣少年……
“赤丁子已经死了,这是的他的儿子,赤锋。”风隐平静的纠正道。
赤锋?也就是说……他是木大娘的儿子?
难怪冯瞎子会忌惮来人,没想到竟然是他,只是他都已经被带离人间这么多年,为什么要选择在今天出现?
来人脚步未见匆忙,然而速度却极快,转眼便从远处来到我们跟前。
见到风隐,少年也是一愣,“白大人?”
风隐用下巴示意他,“你出来时可经长老批准了?”
赤锋点头,“已将父亲遗言呈给四位师傅看过,他们均已同意。”
“那就好,”风隐拿手在桌面上轻敲,语速缓慢道:“今天的事我本不想插手干预,奈何夫人在不知情的时候答应了别人,要在这里拦你两个小时,到席散时方能准许你进此院。”
少年望了一眼院子,思索片刻后退到路边,道:“那我便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到席散再进去。”
风隐点头,同我道:“咱们走吧。”
我无声询问道:“就这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