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二四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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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连连点头,丝毫不质疑徐福的话,提笔便开始写了。

或许是许久都未敢与家中人联系过的原因,阿武还斟酌了好一会儿。

待到写完之后,内侍便收了过去。

阿武从脖子上取下一根赤色的线,“这是幼年时我家人拴在我身上的线。”

徐福瞥了一眼。啊,有点寒酸。

不过阿武却看着那线颇为怀念,“我们那处,出生后,每年都会拴上这样的红线。”

提前帮忙牵姻缘?

然而阿武口中说的却是,“此物都是表示家中人的祝愿的,只是我少年时离家,已许多年没更换过了,我家人应当是认得的。”

徐福只想到了,这根线该是多久没洗过了?

不过也正是这么久不换,那显得老旧的线才更独特吧,保管他家中人定然一眼就能认出。

内侍接过了线,跟绢布包裹在了一起。

嬴政立即便寻来人,让他们到楚国去送信了。

阿武低声道:“先生曾说,待我到了咸阳后,便向外公布我绑架不成,在秦国被处死的消息的。这……这是否要往后延一延?”

“嗯,往后延一延吧。”免得他家人骤然听闻他死了的消息,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毁那鼎?

“换面相你还得再等上一等了,那鼎必须要先毁掉才行。”

“无事。”此时阿武反倒异常的平静了。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吗?

嬴政见徐福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直接揽着徐福出去了。

阿武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闪了闪。待到面相换回之后,他便将家中人都从楚国接到秦国来吧。如今他已经亲眼见到了秦王的模样,他不可否认,秦王比楚王更为慑人,何况攻下那么几国的秦王还这般年轻,他还有充足的精力,可以等待着攻灭楚国的那一天。不管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阿武都要为家人早做打算。

前半生他是漂泊过来的,他的家人也是担惊受怕过来的,他们后半辈子总该寻个安稳地方,过一过平凡的生活都极好。

阿武摊开倒了下去。

那相处许久的徐先生,此事之后怕是不会再见了,骤然一想,阿武倒觉得还有些不舍。

……

·

嬴政不知有人在背后惦记着他的徐福,他陪着徐福处理完了事,回去之后,便轮到徐福陪着他做事了。

徐福靠在嬴政跟前,都是浑身僵硬的。他担心嬴政对他动手动脚,但是直到嬴政最后处理完事务,都没有再做什么。

徐福:……

等入了夜后,嬴政也是难得老实了起来,只不过他依旧搂住了徐福的腰身,随后眼一闭,便就这样睡过去了。

徐福抬头打量了一下嬴政的面孔,他的眉间的纹路变得有些深了,大约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吧。

……肾亏了。

徐福在心底下了定语,然后才闭上了眼,也渐渐入了梦。

当然,在他闭上眼之后,他就没有看见嬴政睁开了眼,嬴政的手托着徐福的后脑勺,他将徐福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注视着徐福的时候,眸光深深。

接下来几日,嬴政除了偶尔调戏徐福一番,但是真正将他推倒的次数变得少了。

徐福脸上的表情更面瘫了,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为这种事而松一口气。

几日后,有人来报,说田味瘦了许多,如今已然看不出过去半点风姿了,说不准离疯癫的临界点也不远了。

徐福当然不希望他现在就疯,起码要等田味口中的东西都问出来了,才让他疯。

“看来是到我们过去瞧一瞧的时候了。”嬴政抚了抚徐福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道。

“嗯。”徐福不太适应地扭了扭头。

嬴政的手滑落了下去,他却笑了笑,看着徐福道:“阿福真可爱。”

徐福:“……”好、好肉麻。

嬴政的恶心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田味被带到了他们的跟前。

田味那一身酷似徐福风格的白衣,早已经被染成不知道什么颜色了,他垂着头,无力地坐在地上,发丝散乱,发出神经质般的喘息声,令人厌恶。

徐福觉得,田味原本或许就该是这般模样的吧。

“田味。”徐福出声道。

田味的身子僵了僵,但却没有抬起头。

他在徐福面前,已经什么都丢掉了,面子里子都没了。他陷入了极度的愤恨和厌弃之中,他的脑子里还时时都萦绕着恐惧,在这些情绪的交织之下,田味几乎将自己逼入了疯魔的境地。

不过么,他现在还是没有那样快就疯掉。

“很早之前便有人想求我为他换面相,但那时我未答应,因为我知晓,换面相不仅艰难,而且风险极大。”

田味轻嗤一声,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说话。在他看来,换面相就是一种捷径,一种可以快速拥有曾经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的捷径。

哪里来的风险呢?如果没有徐君房发现了他,那么他便一辈子也没有风险。

“你只说我身上有灾祸,那你可知你身上的灾祸?”徐福又道。

田味的身体再度僵了僵,他的理智提醒着他万万不要相信对方的话,但是他也深知对方的本事,的确很出色。

“换面相是要拿最宝贵的东西来换的,就算我不识破你,你也活不了几年了,逆天改命,是会受罚的。”

“胡说!”田味忍不住骂道,“我曾见过一人,他本就快死了,但他却靠着换了面相,反而延长了寿命……”

“换来的终究不是他的,他苟活几年,享用了他人的命格,他到时候丢的不仅仅是命!他会受尽折磨而死,死前还会家财散尽,所有的霉运都会集中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连死都是不得好死。”

什么事都是很公平的,徐福向来相信这一点。

他得了窥探天机的能力,所以寿数不会长。

而田味等人做下极恶之事,他们自然是不得好死。

田味表现得有些激动,“我不信,不可能!”

“当初给你换面相的那个方士没告诉你吧?”徐福冷声道。

“什么方士?”

“还想装傻?就是那方士教了你此法,但你可知道,那方士连自己的面相都不敢轻易换!你倒好,将你自己浑身上下,全都换了一通,除了你那肮脏的内里,和惹人厌恶的丑陋壳子,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徐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厉声责问道。

田味剧烈地颤抖着,“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瞎扯的。

徐福只是从绢布上的日记里得知还有个方士韩终的存在,但他又没见那韩终,韩终换没换面相,当然就是他胡诌的了。

“他只是想用你们来达成他的目的罢了。”徐福冷声道,“你知道有多少人都被他骗去换了面相吗?这些人,都是他的棋子,都是他踩着往上走的垫脚石。”

这句话激怒了田味,田味发狂地大叫了起来,“不!不可能……他明明说,只要……只要换了面相,想要做富贵人,还是人上人,都可以!只要你能遇见一个好面相的人……为此我特意潜心修习了许久的面相……终于被我碰见了一个……”田味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我的将来应当是极为出色的!何况,他为何要拿我们来当棋子?”

“我们”吗?

看来他们的确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原因为何,你们应该清楚啊。”徐福轻飘飘地说。

田味陷入了怔忡之中,“我……我知道……他,他要做什么……他想成仙。”田味突然抬起头来,森寒又疯狂的目光透过散乱的发丝,直直看向了徐福,“我知道,他想要你……”

嬴政闻言,立即不悦地拧起了眉。

“他想成仙?”徐福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笑话。

还真有人对成仙念念不忘啊。

“我的手札在哪里?”

“我……我手抄了一份,在、在院子里……”田味喃喃道。

手抄一份?徐福真差点没给气死。

那样一份手札,就这么被人给“分享”出去了?

徐福自己的性格是喜欢研究奇怪的玩意儿,从来不会计较好坏,他也有记录下来的习惯。只是,坏的东西他不会使用,但难保其他人不会使用。

若是失忆前的他也有这样的习惯,那岂不是相当于流出去了许多的定时炸弹?谁知道这些东西还会酿出多少祸事?

看王河和田味疯狂的模样,就能知晓,欲.望可以将一个人变得疯狂,少有人能阻挡住这样大的诱.惑。

嬴政马上让人去搜寻了。

“被你换走面相的人是谁?”

“他……他姓甘,是甘、甘茂之孙。其它的,我、我便当真不知晓了。”

甘?徐福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他并没有马上纠结此人究竟是谁,而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方士在何处?”

“我不知道。”田味哑声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一定留给了你联系的方式。”在徐福看来,田味等人就是韩终的试验品,韩终为了好好观察他们,当然会想办法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

失去了记忆的徐福,此时全然不知道韩终在之前就被他给搞死了。

“我……他……他说让我有事与他传信就是……”

“让他写下来。”嬴政道。

内侍递上绢布炭笔,田味匍匐着身子,颤巍巍地写了上去。

“好了。”徐福看了一眼绢布上的地址,此时又有宫人送来了搜寻到的手札。

嬴政在旁会意,出声道:“带他下去吧。”

田味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白瞎了他那副模样。”徐福看着田味被拖走的模样,皱了皱眉。

“寡人知晓那被他换了面相的人是谁。”

“谁?”

“甘茂在朝中官拜将军,他有一孙名甘罗,寡人早就听闻他极为聪慧,素有天才之名,后头他拜在了吕不韦的门下。不过没多久便夭亡了。”

徐福怔了怔。

甘罗?他隐约记得现代不是有部电视剧,写的便是这位神童甘罗吗?

这般传奇人物,却被那田味夺走了气运命格,也难怪在这般改变之下,田味瞧上去能那般迷惑人。

不过既然那甘罗已亡,田味留着也就没用了。

不消徐福多说,嬴政此时也已经和他想到一处去了,“寡人这便吩咐人去处置了此事。”

徐福点点头,从内侍手中抽走了抄的那份手札。

他打开了手札。

啊……田味这一手字啊,实在惨不忍睹啊……

徐福艰难地辨认了起来,手札或许是很早以前抄的了,上面有些字本就写得丑,再模糊一些过后,便更难辨认了。嬴政回到徐福身边,低头跟着看了一眼手札,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可会觉得伤眼睛?”

“……还好。”徐福的专业知识摆在那里,连蒙带猜也能瞧出来了。不过越看,徐福便越觉得,失忆前的他简直是个天才!上面有些东西分外有趣。

也不知道那个方士将手札拿到手之后,会如何使用?有些东西,并不适合扩散出去。

“你能替我寻一个人吗?”

“何人?”嬴政面上的兴致倒是多了些。他很享受被徐福求助的感觉。

“韩终。”

嬴政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徐福的头顶,徐福想躲还没能躲过,就听见嬴政在他耳边轻飘飘地道:“韩终啊,早在赵国的时候,便被你弄死了啊。”

徐福:“……”

他已经做好面对更棘手的敌人的准备了,结果这个敌人早就被他弄死了?

徐福顿时有种大反派被当做小喽啰,稀里糊涂搞死了一点尊严也没有的感觉。

“那……那倒是好事。”好半天徐福才回过神来。

徐福低头又扫了一眼手中的手札,“我要开始准备为阿武换回面相了。”

嬴政的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了徐福的腰间,他道:“那田味实在太恐怖了些,他是想要寡人的面相吗?不知还有没有他这样的人,也盯着寡人的气运和命格。”

徐福想也不想,便道:“无须忧心,有我在。”

徐福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嬴政满足地听到了他想听的话,他脸上的表情愉悦了起来。

徐福全然没反应过来嬴政的那点小心思。

“寡人心中还有些难安,阿福便不要先去瞧那阿武了,他的信还没这样快送到呢。你先陪寡人回去休息吧。”

心中难安?

徐福转头瞥了一眼嬴政,嬴政还能向他释放温柔的眸光。

这不是异常的平静吗?哪里能瞧出来不安了?堂堂始皇帝,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安?

徐福残忍地拒绝了他。

但是嬴政伸手直接将徐福抱了起来,“你也累了,寡人带你回去休息。”

被迫移动位置的徐福:……

·

那日之后,秦国之中便再无田味此人了。没有谁人记得他。这大概也正是之前他费力抹黑徐福的原因。毕竟不管他再如何出色,他来到咸阳都始终笼在徐福的光环之下。

城中百姓早已不是当年,会因为蜡祭而随意迁怒徐福的百姓了,他们早已成为了徐福最忠诚的粉丝,他们对徐福的信任与日俱增。上次地动的时候,便是最好的证明。

田味若是知晓他死了之后,如此凄凉,怕是只会气得再死一次。

此时,入了冬,咸阳飘起了小雪。

徐福坐在桌案前,一边翻看书简,一边暖融融地吃着食物,偶尔抬起头,便能瞥见外面美丽的雪景。

嬴政站在殿门口,盯着他瞧了许久。

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阿福的习惯倒是都未曾更改过。嬴政抿唇一笑,走上前去,拥住徐福的肩,道:“虽然你的记忆没能恢复,但今岁的蜡祭,还需要你去主持。”

“蜡祭?”徐福之前才从嬴政口中听见过这个词,“蜡祭不是有个奉常去主持吗?”

“上次他经验不足,闹了些麻烦出来。正好,前几个月你又从咸阳失踪了,咸阳百姓都分外忧心你的安危,如今你平安归来,主持蜡祭,便也是令百姓们放心的一种途径了。”

徐福想到了他刚入城时,那些百姓望着他时激动的目光。

他其实并不大能理解古代近乎盲目和极度忠诚的崇拜,但是不可否认,当这些崇敬他的百姓需要他时,那他就上好了。

“蜡祭是什么模样的?”徐福低声问道。

嬴政从背后环住了他,声音低沉缓慢地和他讲了起来。

渐渐的,徐福倒是习惯这样的姿势了,待窗外的雪花飘进来落在徐福的脸庞上,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才猛地发觉。

欸?他似乎越发习惯这秦王对他的亲昵姿态了?

嬴政忍不住埋在了徐福的发间,将他抱得紧紧的。

徐福动了动唇,“……阿、阿政,你怎了?”

嬴政抬起头来,猛地将徐福推倒下去,重重吻了一下徐福的唇。

徐福:“……”他就不应该说话!